剑宗不养闲人,咸鱼可以 第17章

作者:沈中鱼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哦……”司吉月点点头,往地上一坐,托着下巴胡思乱想,“那我会不会是也是因为这个才被生下来的呢……?”

  垄钰城心思一向细腻,此刻他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问:“师妹……你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我不记得了。”司吉月坦然地摇了摇脑袋,“我能回想起来的最早的回忆就是跟裴倨见面那一天,对了,裴倨就是我……”

  “未婚夫?”垄钰城了然,随即眼神里慢慢沉重起来,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师妹的前半生真是命途多舛——没有家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也早早去世,实在太可怜了……

  “那些小孩们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吗?”司吉月若有所思,低着头拿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又想起不久前李寻安突然哭起来的事。

  “应该是。”垄钰城点点头,接着又有些犹豫地对司吉月说:“师妹……你要是生他们的气,不去学堂也可以,我来教你。”

  说到这里,垄钰城很认真地说:“我比那些人讲得好。”

  司吉月的剑早就收起来了,此时跟垄钰城坐在地上闲聊了这么久,她心里的愤怒也渐渐消散,她嘿嘿地笑笑,摇了摇头,拒绝了师兄的提议。

  垄钰城看起来有点疑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

  “他们越不想看见我,我越要去!”司吉月眯着眼睛,咬牙切齿说,“他们喜不喜欢我,我才不在乎,哼~( ̄∧ ̄~)~,我就是要做最好的那一个!气死他们!”

  垄钰城看着她脸上那副“本人天下第一”的骄横神情,觉得隐隐约约看到了大师兄的影子。

  垄钰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心里默默想,说是相似,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司吉月身上有股独特的、蓬勃的生命力。就好像即使生活再怎么艰难,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像此时此刻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娘就是不服!”

  “我还要把他的头发给他剃了!”司吉月狠狠地嘟囔着,双手握拳朝前面挥出,自顾自地跟空气搏斗。

  ……让人眼前一亮的生命力啊。

  垄钰城看着她,觉得心里微微一酸,他忽然把手放在司吉月的胳膊下,像是举小猫小狗一样自豪地将师妹高高举起来。

  司吉月一脸“???”地看着他,看着垄钰城脸上的感动和自豪,不解地问:“师兄,你怎么了……?”

  垄钰城将司吉月的身影和太阳一点点重叠,在她的身体投下的阴影中,他对师妹温和笑了下,说:“没什么。”

  没一会儿他就将司吉月放下来,任由她继续折腾竹子去了,粗犷的脸上浮现慈爱欣慰的笑容。

  山下的沈灼洲突然睁开眼睛,摸着自己眼角下的泪痣沉思片刻,对二徒弟说:“茂尘啊,你出去请掌门来一趟吧。”

  “啊?现在吗?”梁茂尘闻言把锄头一扔,疑惑地抬起头问。

  沈灼洲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为师有些事要做。”

  ***

  “裴倨!”秦商子附在裴倨左耳上黑玉耳坠上用力地对他嘶喊着,依旧激不起他半点反应。

  秦商子心情一点点凝重起来,裴倨陷入昏迷已经一个时辰还多了,往常明明三柱香的时间他就能醒过来,这次却出了意外。

  而且最关键的是,裴倨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开始暴/乱,狂躁的灵气搅得整个黎乡山上鸟兽飞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裴倨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还要重新寻找宿主。秦商子一狠心,打算动用点万不得已的手段。

  就在他马上要附到裴倨身上时,一道恐怖到令人颤抖的灵识往洞府里一扫,秦商子立马一个刹停,重新钻回剑里。

  清虚仙尊锁着眉走进来,他两鬓稍白,长到腰际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用紫檀木冠束在脑后。他直直走到裴倨床边,两指抵在裴倨眉心,一道稍微温和一些的灵识探下去。

  裴倨显然因为清虚仙尊的动作而变得更加痛苦了,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艰难地喘息着,意识却在这种痛苦中渐渐清醒起来。裴倨浑身是汗地睁开眼睛,淡琥珀色的眼瞳里泛着从深处蔓延出来的红血丝。

  待到裴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他像是承受着什么浓重的恨意,愤怒的目光恶狠狠地掷向清虚仙尊!

  接着裴倨猛地拿起床边的剑,凌冽剑光不带任何迟疑地向清虚挥去!

  清虚轻松地挡下裴倨的攻击,但眉头却蹙得更深了,不是因为小徒弟对自己的攻击,而是因为裴倨所使出的招式——这分明是一道配合着元神才能发挥出来的攻击。

  裴倨是下意识将它用出来的,但是,清虚仙尊又用灵识扫了一眼他的境界,没有错,依旧是金丹期。

  金丹期的人,怎么会对这种招式如此熟练?

  清虚仙尊眸色沉了沉,刚打算调动灵力,裴倨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骤然松开自己挥出到半空中的剑,妖剑从指间滑落,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道刺耳的铮鸣声。裴倨脸上也重新恢复一片漠然,他在清虚面前低下头,声音干涩嘶哑地说:“弟子有罪。”

  “无碍。”清虚没把他刚才的攻击放在心上,目光一寸寸扫过裴倨看似恭敬,实则僵硬挺直的脊梁。

  清虚仙尊沉默片刻后开口:“……裴倨,你可知道我们无情道,修的究竟是什么道?”

  “弟子不知。”

  清虚仙尊眸光淡淡,“无情道,不是要你简单地断爱恨、绝嗔痴。你要学会用天道的眼光看待世上的一切,若是对一个人持有悲悯,也应对所有东西一视同仁。‘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最后,清虚仙尊意有所指地说:“不要为了你的私欲,破坏天下一体的平衡。”

  裴倨躬身行礼,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他有意地回避清虚仙尊的目光。

  “大道为公,为了整个仙域,一两个人的生死是无所谓的——”清虚仙尊忽然把手落在裴倨肩膀上,俯下身子,定定地逼视着他,问:“你明白吗……?”

  裴倨也抬眼向清虚仙尊看过去,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犹如飞燕剪尾。

  他忽然笑了,面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傲慢和神性,裴倨缓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弟子明白。”

  清虚仙尊确认一切恢复原状之后就离开了,只是离开时,又在裴倨所在的洞府外下了一道结界,以免他再次灵力暴/乱,引得黎乡山躁动不安。

  裴倨在清虚仙尊走后,始终低低地垂着头,他静默片刻,忽然冷笑了一下,手掌兀地锤在旁边的桌台上!

  尽管裴倨竭力克制着自己残存的恨意,但是石质桌台仍然化为齑粉。

  秦商子从剑里钻出来,像团雾一样若隐若现,吸收了妖剑中的怨气以后,他已经能长时间地待在空中了,即使不附着在物体上也不会灵体受损。

  “怎么回事?”秦商子小心翼翼地向裴倨询问,“你刚刚直接攻击清虚了……你还记得吗?你小子现在怎么在他面前怎么一点都不掩饰恨意了?演不下去了……?”

  与刚刚一副恭顺模样的形象相比,裴倨此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俊美的脸上围绕着一股阴鸷死气,他一把扯下自己的绑发的缎带,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混着汗水粘在脸上。

  裴倨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遮住自己的双眼,一边努力平复着心情,一边漫无目的地来回走,最后,他忽然站定,仰起头,目光没有落点地凝望在看不到光的屋顶上。

  裴倨迟缓地开口:“最开始,我以为小月儿是因为裴家过去的恩怨,才会死在我眼前……是我连累了她。”他说这话时眼神中带着一股酸涩的悲哀。

  “等我断绝了小月儿和我之间的关系、解决了裴家的事,终于和小月儿一起来到了仙域以后,反倒是我一次次莫名其妙地死在她面前……”

  秦商子警惕地看着裴倨,直觉告诉秦商子,裴倨的情绪不对……

  裴倨慢慢扭过头,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目光好像在看秦商子,又好像穿透他,在看冥冥中的命运。

  裴倨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可是等我千方百计地活下来以后,等我以为我们终于能一辈子在一起了……清虚居然为了什么‘大义’杀了她!他杀了我的小月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头来还是……还是改变不了!一切都改变不了!!!”

  因为剧烈的愤怒,裴倨的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他重新又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目呲欲裂,“为什么一条路都不行!为什么不能让她活下去!该死!他们全部都该死!!!”

  秦商子深知现在跟裴倨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说不准还要连累自己,于是他默默远离裴倨,心想总之先等这小子冷静下来。

  裴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他歇斯底里地大笑一阵之后,就用白玉似的一双手绝望地捂住脸,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入秋以后,黎乡山的气温很快降了下来,裴倨出了一身汗,此时夜风一吹,寒意冷得刺骨。

  他的低沉和失落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裴倨就重新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冷漠神情。

  “秦商子,”裴倨忽然开口,“我醒过来之前,你是不是想过要占据我的身体?”

  秦商子猛一哆嗦,心虚地回避裴倨的视线,整团雾气逐渐变淡,最后淡得像是快要消散。

  裴倨从他的回避之中得到了答案,但只是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秦商子,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这副身体不行……”裴倨的声音低沉嘶哑,他整张脸都被汗水浸湿了,唇红齿白,在月色下,整张脸被对比得更显惊心动魄。

  裴倨一张脸生得极为勾人,但是他早就过了在乎皮相的年纪,此时也只是垂下纤长眼睫,淡淡地说:“你要是真拿走了……小月儿不会放过你的。”

  秦商子想起那丫头的倔劲儿,也沉默片刻。

  裴倨自顾自地低声说下去:“摘星阁是一定要去的,仙域的灵气早晚会消散,这条路走不通,还得去找别的办法……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

  “正好这次的五宗大比是在白鹤山举办……”裴倨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只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啊,对了,望心镜……”

  裴倨回忆着梦里一丝一毫的细节,在回忆中俯瞰十年的时间流逝,随着心里一点点有了把握,他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秦商子小心翼翼地看看他,问:“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带着那丫头去四大陆躲躲吧……?”

  裴倨拿起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仔细端详片刻,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秦商子的话:“到时候整个沧溟界都乱了,还能躲到哪里去呢?试过了,不行的。”

  “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除了走下去还能怎么办……”裴倨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方向,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响指,他指尖冒出一簇小小的火苗,看着那张纸慢慢被焚烧干净,明明灭灭的火光在黑夜中像是摇晃的一颗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人的性命也好,感情也罢,终归都是要消散的东西,”裴倨轻轻掸去手上沾染的灰烬,面上无悲也无喜,自言自语般道:“然而,然而……”

  ***

  司吉月第二天吃完中午饭以后,就被师父提醒着去上学。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被禁止进入学堂的事告诉沈灼洲和二师兄。

  司吉月实在不想让师父担心,毕竟沈灼洲看上去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趴菜……

  “我走了昂……”司吉月站在小院门口,抬起头对师父说,假装要去学堂,实际上内心打的主意却是一会儿该去哪里消磨时间。

  沈灼洲始终笑呵呵地看着小徒弟,他看了一眼司吉月长到脖颈处的头发,问:“徒儿,你的头发是不是可以扎起来了?”

  司吉月听此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白发,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好像可以了。”

  沈灼洲于是“恰到好处”地拿出几根鲜红的缎带,递给司吉月,期待地说:“徒儿就用这个扎头发吧。”

  司吉月怀疑地看着这些红色缎带,问:“这也是你自己做的吗,师父?”

  沈灼洲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摸摸司吉月的白色小脑袋,温柔地说:“是哦。”

  司吉月罕见地沉默片刻,心道看来我们师门真的没有什么钱了,连扎头发的缎带都要师父自己动手做……想起九千多万灵石的欠债,司吉月心情有片刻沉重。

  但是沈灼洲依旧在看着她,司吉月对上他温和的笑容,下意识也弯了一下嘴角,她沉默地拢起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用缎带缠起来,最后干净利落地打了个结,扬起头来让沈灼洲看。

  沈灼洲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温润又和煦,他爱怜地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笑着说:“徒儿啊,没事的,回去上课吧。”

  他话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沈灼洲摘下司吉月头上的落叶,两只手闲闲地揣在袖子里。

  春秋树的叶子沙沙落下,司吉月看到沈灼洲就那么站在微风中看着她。

  司吉月怔了怔,回过神后抬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对师父说:“嗯,我出门啦!”

  就在她马上要转身离开时,脸上带着困倦的梁茂尘急匆匆地跑出来,把两个司吉月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塞给她。

  “这是什么?”司吉月摆弄一下,捏了捏木制的机身。

  “这个叫飞控,旁边那个是遥控器。”梁茂尘站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刚做出来的,用灵石驱动,还不会留下灵力痕迹,拿去玩吧。”

  他在晴朗日光中半阖着狐狸眼,话一说完就打算走,懒懒地举起手冲身后的司吉月摆了摆。

  司吉月看向师父,沈灼洲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于是司吉月便不明所以地收下了二师兄给的奇奇怪怪的玩具。

  她御剑下意识按照往常的路线走,走到学堂门口时又停住。

  就在司吉月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掌门从里面走出来了,他好像提前知道司吉月一定会来一样,恰好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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