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玄门大难当前,等不得一位年轻弟子长成,”邱明生低声,“这两日之事只是预警——众仙门合盟想来未曾料及小师叔祖前日便仙逝宾天,暗自筹划已久,却一时匆忙赴战,这才给我们时间来得及准备和布置——再有下次,若仍是合天下仙门之力来讨,那玄门危矣。”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应声。
晏归一皱眉:“这样说来,诸位长老也没有什么更善计策可出了?”
“掌门,”兰青蝶今日难能连酒葫芦都没戴,神色仍松散,眼眸却聚冷芒,“到了这个时候,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吧。”
“……”
晏归一迎着长老们的目光,幽幽一叹:“凡界三大修仙势力,自我玄门诛灭天衍宗,便是三去其一,玄门之外,唯余时家。”
袁沧浪最先反应出声:“掌门师兄您的意思是,我们与时家合盟?”
众长老皱眉。
有人异议:“时家毕竟是后起之势,其声名鹊起更多还是因为天机阁十六年前的紫辰出世的预言——而今众仙门合盟来犯,与时家终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他们未必愿意搅进这滩浑水里来。”
“是啊。若他们不应还好,更怕他们表面上答应,实际上不肯相帮,到时候只会陷我们于更不利的境地啊。”
“……”
众人议论纷纷。
晏归一并未着急,而是等所有人说完之后,他才点头:“是,所以我们需要比普通的合盟更为彻底的利益结合。”
“比合盟更彻底?”
堂内一时犹疑。
众长老中,只有兰青蝶在第一时间就目光清明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晏归一一眼。她没说什么,低手去腰旁摸酒葫芦,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今日根本没带。
晏归一也并未等人发问,只沉声开口:“不久之前,时家家主时鼎天曾发剑讯,向我玄门表达了联亲之意。”
“联亲??”
“莫非是……”
“时璃与秋白吗?那确实是极好的一对啊。”
“我玄门怎能以这种手段维持门庭,这,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可若能与时家联亲,求得共稳,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在这乱世之中暂时得以喘息、再给弟子们长成时间的最好机会啊!”
“……”
众人议论里。
面上烦躁之意渐盛的兰青蝶终于忍不住,轻咤了声。
在旁人侧目相对中,她皱眉看向主位:“掌门,这件事您可曾与秋白和时璃两人商量过了?”
晏归一神色不动:“于情,他们是我门下亲传,于理,他们是我玄门弟子。”
“弟子们师传大典拜的是师礼,可不是成亲礼,”兰青蝶甩开邱明生偷偷拉她的手,皱眉直言,“您这样妄断,于弟子们过于不公了。”
晏归一微微拧眉:“时家家主既然来剑讯请亲,那必然与时璃征询过意见。”
“那秋白呢?他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秋白是我的儿子,父母之命,他自当遵从。”晏归一声音已然有些冷沉了。
兰青蝶还想再言。
但邱明生睖了她一眼,用力摇头,这才使得这位女长老不满地转开了脸。
堂中再无异议。
晏归一神色稍松:“事急从权,这也是无奈之举。既然大家都没有别的意见,那——”
“我不同意。”
兀然清声。
一道月白长袍的身影踏着声音迈入大殿门内。
众长老齐回过身的视野里,晏秋白停住,一丝不苟地躬身,握扇行礼。
礼数做尽他方起身,眉目温和如故。
“掌门之言,恕弟子——不能屈从。”
第61章 紫辰动世(二)
◎是你说要我勾引师兄的。◎
纸包不住火。
消沉的宗内气氛也拦不下消息的传递。
未用一日,长老堂内,晏秋白第一次公然顶撞掌门,对宗内欲要他和时璃联亲以安天下仙门的命令抗令不从的消息,便已传遍了玄门门内。
时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弟子殿后的竹林里冥想修炼。
她在此已经坐了三日。
晏秋白厚积薄发,十年天境未动分毫,而一夜直入化境巅峰。
——她修行时间太短,比不得。
但她可以追近。
第一日,时琉未曾练剑,也未曾吸纳天地灵气,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那片空地,就好像蔺清河未曾离开,就好像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温和指点她的剑法修炼。
等了一日,等到太阳落山,时琉依然再没能等到那个身影。
她合上苍白的眼睑,开始冥想。
之后两日两夜,时琉便未曾挪开分毫。
天境修者已渐脱凡俗之体,几日不进滴水也无关系。晨时的霜露在她发鬓攒起细小的水珠,像剔透的琉璃一样,凝而不散,聚而未落。
少女在朝霞与暮色的交替里,修为缓慢却肉眼可见地升进。
最后一日。
傍晚时分,时琉听见路过竹林外的执事聊起了昨日宗内发生的最大的事。
“哎,玄门天骄和紫辰仙子的故事都传到幽冥去了,晏秋白为何竟然宁肯顶撞掌门,也不愿与时家联亲呢。”
“多半还是情分未到吧?这几年在峰内时不时见到那两位,我也能感觉出来,时璃恐怕是对秋白有些心思,但秋白待她,与待鸣夏毫无分别呐,终究只是把二人都当成了师妹而已吧?”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知道他待谁特殊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信掌门没察觉——单那日道门大比结束后,秋白可是半分未顾忌惹出说他偏向或者不公的流言,直接将昏迷的封十六当众抱走了。”
“你倒提醒我了,我入峰也有两年了,好像还从未见他那样失态过。”
“这还不止呢,听说从封十六入门开始,她的一切事务,本该交给峰内执事来做的,几乎全都是秋白一手过问打理的,上心程度绝非普通。”
“竟有这种事?他平日虽恭谨守礼,但可最不喜欢这类琐碎繁复的小事了。”
“是吧?”
“……”
随着脚步声,两人的谈话也渐渐远了。
时琉独坐竹林中的青石上,慢慢停下修炼。少女自那日醒来后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面孔上,迟滞地出现了一点犹疑。
秋白师兄对她……
是超过同门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吗?
时琉竭力回忆了一番。她记得,酆业也说过,她对秋白师兄的意义可能有些特殊。但除了那日险些被晏秋白发现酆业在她房间里,她开门之后,师兄表现得有些奇怪外,时琉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同。
平日里那些温柔清和,竟非师兄对每一位同门师兄妹都有的态度吗?
时琉想着,再次阖上眼去。
这几日修炼之余,她想了许多事情,只是始终没能找到那层浓罩的迷雾之后的突破口。但随着两个峰内执事路过的这番话,她闭上眼,一条藏在迷雾中的暗径,就在她脑海中缓缓浮出。
若她便是紫辰,若她便是劫境玉在仙界送酆业永入归灭的人,那她能还给他的东西,只有三件。
那三件东西,恰恰可以在同一件事里拿到或做到。
而这件事,也是蔺清河护佑了几千年的玄门眼下所最需要的。
那么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时琉从竹林间的青石上起身,朝宗主峰弟子殿走去。
晏秋白的房间在弟子殿的最首座,临山溪清泉,流水潺潺。
时琉停在他的房门前。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到师兄的屋舍外。
时琉想着,便要抬手叩门。
只是屈起的指节还未落上门扉,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在时琉意外掀起的眼帘里,门口,晏秋白的身影走近前。
“十六,你怎么突然来了?”晏秋白停下,见少女有几分苍白狼狈,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模样,他微微低眉,“是因为小师叔祖的事情么。”
时琉微怔,“师兄也知道吗?”
她反问得忽然。
晏秋白却懂她的意思:“小师叔祖之前每日都来峰内,你在道门大比上用出那问天一剑时,我便知道他与你的关系了。”
“……”
听晏秋白提起问天剑,少女默然垂眸,眼睫间遮起的瞳子黯了黯。
晏秋白正想说什么再安慰她几句。
时琉却仰起头来:“师兄不用担心,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林叔…小师叔祖的事,我会自己慢慢走过去的。”
晏秋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两息,随即淡淡笑了,他抬手,蹭掉女孩额角松散的一缕碎发下快要坠落的露珠。
“我们小师妹好像长大了许多。”
时琉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手,却没躲。
许是少女的眸子太澄净无垢,那澄净下,让人半点情绪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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