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63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业帝提前到了,你们竟不与我通禀,”他转身,作态怒斥仙侍,“使我如此怠慢,你们还不上前认错,回宫之后给我好好闭门反省!”

  “是,陛下。”

  随西帝昆离前来的几名仙侍连忙上前,跪地认罪,声声恳切。

  下面三层云庭间的声音渐渐静了,似乎人人都嗅到一丝微妙而紧绷的气氛,纷纷停杯投箸,静观其变。

  而至高云庭上。

  酆业懒垂着眸,靠坐在席地铺着软绣的桌案之后,他像是未曾听见那仙侍一头接一头重重磕在地上的动静,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云庭间风渐寂然。

  庭下众仙中,万年前便在的那些面色都有些惊诡——在他们看来,即便业帝与昆离真有不解之仇,以业帝中正清和的本性,也不会如此为难无视一个昆离帝宫的小小仙侍,早该喊停了才对。

  难道正如传言所说,业帝不复当年,竟已然入魔了?

  那些低声轻议终究忍不住偷偷起了,庭外云海渐生躁动。

  仙侍额头已磕得见血,却仍未停,时琉虽然知道对方无辜,心有不忍,但酆业未语,她便只与他同列。

  直到桌案下,酆业勾着她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一挠。

  时琉微怔。

  她明白酆业是叫她喊停的意思,却有些不解他为何自己不开口,要多此一举。

  但少女没有去多想,还是顺他意轻声低劝:“代为受过之人,也是可怜,业帝便不要难为他了。”

  “?”

  昆离佯怒的面上眼角一抽,他微眯起眼,觑向时琉:“这位仙子望着面生,不知你是?”

  时琉仰起白净的面庞,不退不避地冷然望他:“我只是业帝宫中的一个小仙侍,初来玉京,若有不识规矩冒犯到西帝的地方,还请西帝容谅。”

  “小小仙侍,可坐不到这里。”

  昆离眯眼盯着她,眼神里忽露冷光,声量更是骤提一截——

  “好啊,难怪业帝有入魔之相,原来你便是那个竟敢对中天帝君施妖蛊之术的妖女?”昆离扭头,“神卫何在?将这罪魁妖女给我拿下!”

  “是!”

  着冷光铠衣的一队神卫应声现身,显是早有准备,顷刻间便呈合围之势,面色凶狠冷厉地就要扑上去将少女擒住。

  然而众人未能得手,却先僵停下了。

  合围之中,无声也无息——

  全程懒得一字相与的酆业只轻抬袍袖,将身旁少女揽入怀中,雪白暗纹的宽袖将少女半身相遮。

  直等得四野阒然,神魔才懒洋洋抬了眸。

  “动手啊,”酆业哑然低笑,他后靠到玉栏上,掀起眼眸色嘲弄地冷睨着昆离,“怎么,万年前有断辰相帮,幽冥十五部叛乱里应,凡界仙门应声随之外合——这些悉数捆在一处,你才攒够了胆量,敢与我动手么?”

  听酆业点破旧事,昆离面色铁青,却不怒反笑:“业帝当真是受妖女蛊惑,竟是是非不分了?还请业帝清醒些,莫要包庇妖女,否则入魔为祸,便是三界与之为敌——这样的下场,岂不是堕您万年清名吗?”

  酆业亦笑,举杯似邀:“威胁我?”

  盏中琼浆如刃光清寒。

  昆离面色微变,眼神更煞:“岂敢,提醒而已。妖女乃仙界之祸,我忝为司权仙帝,必彻查之。”

  “哈哈,司权,彻查。”

  酆业饮尽杯中琼浆,将金盏掷于桌案上,叩得黑檀木砰然闷响。

  而神魔额间金血两色神纹熠熠微冷,身□□外云海暗沉汹涌,如苍龙腾渊,惊雷将落。

  神魔抬眸,眼底浅金连作星海。只是这一次不复万年前神性温柔,而是冰冷漠然,如倾天之势——

  “昆离,你是在求死么。”

第91章 玉京溯仙(七)

  ◎仙人醉。◎

  酆业的话声清冷传荡于四野。

  四层云庭内骤然死寂,昆离铁青着脸瞪着酆业,却似乎咬牙隐忍不决着什么。

  庭外的云海仿佛都要被席间这骤然绷紧的气氛绞杀。

  下三层的鸦雀无声持续了许久,各仙府的仙人们不敢动作也不敢说话,只能在眼神交流里目露骇然——显然来之前没人料到,万仙盛筵还未正式开场,就会已是这般剑拔弩张乃至生死之局。

  而最高层的云庭内,神卫们心中栗然地握紧了手里兵刃,金铁在空气中震荡出不安的交鸣。

  时琉蹙眉坐在酆业身旁。

  ——

  她自然知道昆离只是碍于中天帝数万年清名赫赫,不敢直接与酆业对峙,而是想借她来威胁和打压他。只是昆离大约未曾料想,万年已过,而今的酆业与他记忆里那个端方清和的神明早已不同了。

  因此昆离的第一步棋是故作冒犯,不讲规则,酆业现在却是要直接掀了这桌。

  但时琉更清楚,在这里动手,对酆业来说有害无益。

  万仙盛筵,众目睽睽之下,而万年前的真相尚未大白,即便酆业真能斩杀昆离于当场、不给他任何颠倒黑白的机会,中天帝的万年清名也还是会毁于一旦,暴虐残杀的污名此生此世都难以洗脱。

  反倒昆离这无耻小人会成为一个史书中的无辜者。

  更何况,这里是酆业离开了万年的仙界,更是昆离司权万年的西帝帝宫,他视酆业为梦魇,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以她对昆离的了解,对方心计阴险,今日如此贸然发难,必有所图。

  ……他是想试探酆业的实力恢复?

  只是未曾料到酆业杀意如此不加掩饰,所以才犹豫不决么。

  时琉心念飞转,面上却不露,她压下酆业的手,淡定地站起身来:“西帝因何说我是妖女?”

  “中天帝君清正之名世人皆知,现在却受你蛊惑偏私至此,你还想狡辩?”昆离眯眼打量她。

  “这便算偏私了?”时琉似笑,眼神却冷淡,“早便听闻西帝与东帝夫妻恩爱,西帝更是事无巨细一概全都听东帝的,难道这也是西帝偏私,受了东帝蛊惑了?”

  昆离脸色顿时一黑,他下意识去扫旁边站着的神卫和下三层的仙人们。

  有几个算几个,全都避开他眼神,藏起神色。

  西帝昆离那畏妻名号早就在仙界传了上万年了,只是从来没人敢当着他面把这事情挑明罢了。

  昆离有些恼羞成怒:“这根本是两码事,我们夫妻一体,万年如此,谈何偏私!”

  “哦,那我懂了。”

  时琉缓步走上前,轻声如澈冽山泉,叫下三层的仙人们人尽皆闻:“西帝的意思是,从数万年前,中天帝君便为三界为苍生镇守界门、镇压幽冥,因此是他理所应当,万年后也不该生出任何私心——就只能为那些生来自私自利者奉献自身,是么?”

  “好一套巧言令色妖言惑众,”昆离沉了声,“你真以为仗着帝君撑腰,我就不能治你这妖女了是吗?”

  “我怎么敢?”

  时琉轻声,笑意却一瞬褪去,她眼神冰冷至极甚至难掩杀意地望着昆离:“西帝陛下连对自己的同袍挚友都能痛下杀手——你有何不能、又有何不敢!”

  “你!”

  昆离震怒欲绝。

  那一瞬间他的震骇显然是大于惊怒的,以至于暴露本心的眼神并非瞪视时琉,而是下意识带着心虚与慌乱望向她身后的酆业。

  但也只瞬息便逝去。

  昆离稳沉下面色,没有理会云庭外的惊议,他眯着眼危险地看时琉:“你初入仙庭就敢如此胡言挑拨,还说自己不是妖女!神卫,给我将她——”

  “如今这玉京仙庭,已是你昆离一家之地了吗?”

  兀地。

  一个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女声压过昆离的话音,飘入云庭之中在场所有仙人的耳中。

  众人同是一愣,不少仙人觉着这声音耳熟又久远地陌生,更惊讶是谁敢在仙界如此对西帝昆离说话……

  便是此时,一行金羽燕雀从极南之地翩然而至。

  碧玉门楼下徐徐显影。

  一两息后,席中有人震声:“——南蝉仙子!?”

  “什么?那位就是南蝉仙帝吗?”

  “她怎么竟然……出关了?”

  “南帝上回出关赴宴,已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吧?中天帝返仙,竟是将这位也引出来了?”

  “兴许就是为中天帝君而来呢,毕竟她心慕的那位也是陨落在万年前那场三界之战里,且按当初说法,还是跟现在庭下那位同归于尽呢。”

  “你听没听到方才那小仙子所言?你说,莫非万年前真是——”

  “…嘘!”

  四野低压着的议声间,南蝉的身影已经显现在最高一层的云庭内。

  她神色淡然地走过昆离身旁,到了时琉面前,眼神深而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后,便挽着绊臂转过身来。

  “我方才远远听着,有人说自己是仙界司权仙帝?”南蝉浅笑,眼神却凉沁沁的,“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知会过我?”

  昆离表情五味陈杂,几息后,他才硬挤出个笑:“南蝉说笑了,你这动辄闭关千年,不理俗事,我纵是想知会,还怕扰你清静呢。”

  “好啊。那现在我已经出关了,西帝有什么命令,可以直接吩咐给我了?”南蝉略微冷了言笑。

  她侧了侧身,示意时琉:“忘记与西帝提起,这位小仙子也与我相识。她若是妖女,看来我也摘不清了?那西帝是否要叫神卫连我一起拿下啊?”

  “……”

  昆离面上笑意冷却下来。

  他瞥过南蝉,又落到身旁的时琉和时琉身后的酆业身上,短暂停顿之后,昆离面有不甘地咬着牙点了点头:“好,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盛筵方开,三位请自便!”

  话声落下,昆离怒哼了声,甩袖离去。

  他的身影径直从碧玉楼门下离开。

  出了万仙盛筵召办的云庭,几次腾挪后,昆离已经迈入了他的西帝帝宫正殿内。

  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合,像他面上一样,带着无尽怒意与怨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