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她懒懒问:“知道为什么扇你吗?”
少年道:“知道。”
“知道就好。”珠珠说:“你年纪小,看在这是初次,我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你没成年,你娘说你还没有过女人。”
敖嘉元突然抬头看她一眼。
“等你成年娶亲就好了。”少女瞥他,他年轻的身体清晰倒映在她眼瞳中,可他没有看见她神色半点动容,她甚至用长辈般陈述冷静的语气说:“如果你忍不住,就先纳几个妃妾,不要弄出孩子来。”
“……”少年紧紧抿住唇,低下头去,没人看见他紧紧咬住的后牙。
珠珠怀着那点少的可怜的“长辈慈爱之心”勉强耐着性子给小少年讲点经验,叮嘱完就想走了,但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转身回来问他。
“一直忘了问你,你知不知道当年是我杀了你爹?”
少年低着头,没有看她,声音沉哑哑的:“知道。”
“那你对我可有怨怼?”珠珠玩味:“你知道我杀了你爹,心里记恨不记恨我,想不想杀了我报仇?”
少年终于抬头,看她,目光复杂沉静,半响低声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珠珠:“嗯?”
“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少年声音变得有些冷漠:“我生父误以为侧妃有孕,为了妾侍母子强取我母亲的血,母亲性命垂危,是您救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生父。”
“看来你都知道。”珠珠点头:“那你是觉得你爹罪不致死,还是恨我,想找我报仇?”
少年道:“我不恨,也不想找您报仇,是我父亲愚蠢偏激、薄情寡义,被奸人蛊惑,伤害母亲,害母亲落下旧疾,他死不足惜,如果他还活着,等我长大,我也会杀了他。”
珠珠这下有些诧异,点了点头,又笑道:“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对我有点怨怼。”
少年道:“姨母多心了。”
珠珠:“真的吗,来,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
少年这次突然不吭声了。
好家伙。
珠珠想,他还真敢对她有点不敬之心。
怎么,他是活腻歪了吗?想死用得着这么积极吗?
“怎么哑巴了。”
“我看你刚才胆子大得很,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珠珠弯下腰,手按在他肩膀,缓缓用力,指头逐渐掐陷进年轻人饱满紧实的肌肉里。
少年全身绷紧,青筋如同无数细长的虫子透过苍白皮肤绷出来,活物般地轻轻抽跳。
“——”魅女眼睛都要看直了,几乎吞咽口水。
这样年轻俊美的小龙王,这小暴君真是铁石做的心肠吗,能这么狠心去□□?
魅女正这么吐槽着,少女突然扭头看她一眼,笑眯眯的,魅女只觉恶鬼盯上,几乎要当场跳起来,想都没想低下头装死。
珠珠重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少年:“还不肯说?”
敖嘉元沉默不语,同样淡金色浓密的眼睫遮住眼睛,偶尔断蝶翅羽般地颤一下。
“我——没有…”他只缓慢低声说:“我敬爱姨母,我如今,没有半点,怨怼姨母。”
珠珠盯着他半响,倒看出他这句话是真心的,便呵哼一声。
她松开手,少年的肩头已经有五个青紫的指头印。
“好吧。”
“好小子,骨头倒硬,饶你一次罢。”
美丽的大君神容重新恢复冷漠,懒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走了。
“走了,回去了。”
头鸾得意瞟他一眼,趾高气昂抬起头,张着翅膀扑扇就说着少女而去。
“大王,大王!”
魅女也跟紧追上,走之前还过来卖他一句好,低声:“哎呀,小龙王殿下,大王问您,您说几句好听的不就是了,不过没事,大王这次火气过了想必还是会器重您,您下次可要记得,别再惹大王生气了。”
敖嘉元没言语。
直到几人走远,他才抬起冷凝沉深的目光,久久注视那女君的背影。
她的背影那么纤细、又那么美丽,黑红王袍翻飞,掀动着无上强大的权力。
他怨怼她吗?也许曾经小时候是有的。
这高高在上的、冰冷而专横独断的北荒大王,从一开始就改变了他的人生,裁决了他的命运。
他的生父被她杀了,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他曾经迫不及待想长大,想主掌东海、想补偿母亲、想让母亲为他骄傲,想成为母亲最大的依靠……他想得那么多,可从来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后来才渐渐发现,虽然母亲与他相依为命,但母亲并不那么爱他、也从未真正想过依靠他。
哪怕母亲已经是东海的王太后、是他的生母,可母亲心里最重要的地方永远是北荒,母亲口中心心念念的人永远是那位北荒的少君、她的小姐。
从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他第一次升起愤怒与不甘。
他的幼年随同长大的不是童趣话本,而是他那位“姨母”的事迹,那传说中的北荒苏家的少君,她曾与天尊成婚结契,又扯断红线跳落天门,她曾经下过人间,曾与三生天的圣主定情,然后又生生剜掉情根,跳下忘川涅槃……所有的故事里,永远不变的是她的傲慢、绝情,那种让人发自心内畏惧又向往的冰冷和猖狂。
所有人都说她早已死了。
可在幼年的敖嘉元看来,她永远是活着,她像永远浮悬头顶的月光,无形而有实质,沉沉覆压在他头顶、压在他面前,以至于后来他成长为挺拔的少年和青年,掌权成为真正的东海王,心智成熟、阅历丰富,曾经幼年时的那些幼稚的怨怼与不甘逐渐消失了,可她在他心里,已经演变成某种习惯性的熟悉。
他以为她死了,如果她死了,那事情可以就这样渐渐平静地掩没进尘埃里。
可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她涅槃,她变成了北荒真正的大君。
她在伊水涅槃的消息传来,母亲喜极而泣,坐在屋里与北荒的侍女们相拥而泣,他带着臣僚走过,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他像一个怀揣暗宝的少年,怀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听说她来的那日,他怀着所有无人知晓的复杂兴奋又冷淡审视的心情去见她……直到亲眼看见她。
他亲眼看见她的那一刻,像一场从年幼梦里的幻影成了真,像头顶的月色终于落在面前。
少年龙王曾经所有的想法都变了。
他早已不再怨怼她,他一边感恩她,一边尊敬她,一边又以年轻王侯的身份审视她,可又忍不住……生出那些报复般的猖獗不堪的心思。
愈陷落愈沉迷,愈抗拒愈炙烈。
敖嘉元摸了摸肩膀的手指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冷静地在说,敖嘉元,你可真是疯了。
第七十三章
“呸,小疯子。”
珠珠到了约定的城池, 敖金瓴已经在那里等她。
城门前,一身攒金丝王袍有冰蓝色竖瞳的修长青年垂袖站着,他有一双略带森戾气的薄唇,细眼锋眉, 矜奢俊美, 腰束襟带, 悬着一块海髓玉,随着光晕轻轻起伏。
珠珠向他走去, 他看着她慢慢走来, 半响,才说:“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却想你那样心狠手辣的小王八羔子,怎么肯轻易去死呢。”
珠珠说:“那还是你了解我, 从来只有我弄死别人的份, 我是不可能死的。”
敖金瓴忍不住, 笑着笑着, 眼眸却有些泛潮了,张开手臂:“小妖王,来,抱一下。”
珠珠横行霸道,猖獗冰冷, 从没有多少朋友, 也不屑于结交朋友。
但敖金瓴算一个。
她走过去,第一次没有拒绝地任由他的手臂搂过她后背, 高大的青年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西海王身上有浓郁森凛的海气, 她脑袋抵在他胸膛, 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脑中曾经熟悉的记忆渐渐复苏。
故人依旧,一如千年经年之前,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拥抱。
“……”
珠珠突然有点恍惚。
曾经她只一心追求她想要的爱,她的热情只献给她认定的情人,她的心中只有燕煜、衡道子、裴玉卿,相比之下,她对于所有的异性友人和追求者保持着太过的冷漠与无情。
可剜掉情根之后,她看待世界仿佛突然变了个模样,这世上不是只有情爱,她也没资格裁断别人的付出值得与否,别人甘愿沉默地长久地关爱她,那也是真切的心意,她哪怕不去接受,也不该总那么孤傲绝情。
珠珠抬起手,主动拍了拍敖金瓴的后背。
西海王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低头看她,像在怀疑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珠珠冷酷无情说:“你再看,我就揍你了。”
西海王一下笑了。
他道:“虽然你现在剜掉了情根,涅槃成什么大妖王,但一开口,我就放心了,你果然还是以前那个的小王八蛋。”
珠珠如他所愿地给了他一拳。
西海王嘴角一下青了,眼底却全是笑意。
“哈哈——”
他突然哈哈大笑,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高高举到半空转圈:“小王八蛋,小兔崽子,苏珍珠,欢迎你回来。”
·
夕阳西下,霞光洒落在客栈阳台,青秋趴在榻边嗑瓜子,边喋喋不休与旁边拿着账本核算总账的阿蚌抱怨:“西海王一来,小姐就不要我们了,出去玩也不带我们,怎么能这样,小姐明明是来东海看我的……”
“行了,行了,你都絮叨多久了,我脑仁都疼。”阿蚌无语:“我一边算账,一边还得听你嘚啵嘚,已经差点算错两笔数了,有完没完。”
“西海王与小姐这么久没见,出去重游一下旧地有什么不对,小姐与西海王说一说体己话,逛一逛夜市,后面还跟着咱们两个大电灯泡,那像话吗。”阿蚌低着头拨拉算盘,就听见踏上楼梯的脚步声,抬头看一眼,看见沿楼廊朗步走来的隽峻少年,立刻呀道:“快看看谁来了,你儿子来了,你要想去哪里逛,叫你儿子陪你去。”
少年龙王站在门口,长身拔立,清冷严峻。
之前抚沧阜府传来急信,阻挡浊气的海坝在汐潮中出现裂痕,临近海疆的百姓人心惶惶,府官惊慌,连忙上报,他便转道先亲自去处置此事,因而晚了这两日,这时才到。
看见俊美清武的好大儿,青秋才终于从榻上支棱起来,高兴道:“元元!你回来了!”她招手:“累不累呀,快来坐快来坐。”
阿蚌关切问起正事:“听说那边海坝出事了,怎么样?可处理好了?”
上一篇:欧皇她在生存游戏飒爆了
下一篇:当机甲师决定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