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蜜桃味
“你说。”
燕安谨若有所思,“道长方才说,邓聪的尸体是在河边被发现的?”
“是啊。”
“他整个人泡在水里,还是……”
江采霜摇摇头,“没有,他的上半身没被泡过,被石头卡在了河边。”
这样一来,就说明邓聪的尸体不是被冲上河岸的,而是一直都在那里。
开封府查办此案,找了那么多日,却连一具河边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这可不是开封府该有的办案水平。
燕安谨眸光微闪,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扬唇,“道长继续。”
江采霜讲述了自己与团奴在清心庵的打斗,还有后来和董月娘的计划,以及团奴最终逃脱的经过。
“团奴似乎对修道之人,存着很大的敌意。而且,我另有一件事不解。”
燕安谨听完她的讲述,再看她的神情,便猜出几分,“道长对团奴爹娘的死有疑虑?”
“没错。”江采霜点头,补充道,“月娘说团奴的父母为人所害。可团奴的隐匿功夫尚且如此厉害,她爹娘的实力肯定更上一层楼。究竟会被何人所害呢?”
可不是人人都能修得出丹火,而且即便有丹火,也不一定能轻松收服如此厉害的鱼精,更何况是两条。
联想到团奴对修道之人的痛恨,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挑唆团奴之人的身份,道长可有眉目了?”
“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起初我怀疑苏滔,可苏滔本人明明是支持新法的,而且他更像听命于鱼精,而不是指挥鱼精那个人。若是太舍中支持旧党的濮子凡等人,他们有的是别的法子,应该不会想到利用董月娘的事,来激起团奴对新党的憎恨。”
太舍学子和董月娘中间可隔着好大一圈呢,除非有人与董月娘是旧识。可这样也说不通,董月娘在清心庵修行,若真私下里与男子相会,流言还不知要传到什么地步。
思来想去,江采霜还是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谁。
燕安谨思量片刻,“在下倒是有个怀疑。”
“谁?”
燕安谨点到为止,“月娘的婢女,吹烟。”
江采霜被他这么一提醒,瞬间醍醐灌顶一般,反应了过来。
既知道月娘与喻文卿的过往,对喻文卿所代表的新党颇为痛恨,又有可能知道团奴的存在的,就只有吹烟了。
庵堂另外两个出家人,对月娘的过去不甚了解,就算见过团奴,也不会想到利用团奴来针对新党学子。
江采霜懊恼,“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晃悠,我却没想到。”
真是来了一出灯下黑。
越是近在眼前,越是容易忽略。
“道长与吹烟打过交道,心中认定她是好人,自然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燕安谨柔声安抚,“那么接下来,道长打算如何做?”
“明日送月娘回清心庵的时候,捉拿吹烟。”
入夜,两人抵肩躺在床上。
燕安谨忽然瞥见,江采霜耳下有道细小的伤口。
微凉的指腹触及耳下,江采霜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干什么?”
燕安谨眸光微凝,嗓音低沉,“这里也受伤了?”
江采霜顺着他的手指摸去,似乎是有一道小口子,她无所谓地道:“不疼,我都没注意。”
燕安谨合衣下床,再次取来药膏,指尖沾了些,涂在她耳朵下面。
他穿着宽松的中衣,衣衫略有些凌乱,如瀑的墨发散落,若隐若现地露出胸口冷白的肌肤。
江采霜一偏头,刚好瞧见他的胸口,连劲瘦有力的腰腹也隐约可见。
她脸颊顿时红透,一把将被子掀过头顶,钻进去躲了起来。
“怎么了?”燕安谨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净手上的药膏,随口问。
江采霜蒙着头,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我要睡了。”
燕安谨何等聪敏,看见她这般反应,再联想到自己方才的姿势,便想明白了她突然害羞的原因。
熄了烛火,寝间陷入黑暗。
江采霜听见身旁安静下来,正想悄悄探出脑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都是在下的错。”
江采霜又缩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偷听。
“在下以后定会改正。”
江采霜忍不住插话,“改正什么?”
燕安谨煞有介事地开口:“在下以后可不能在道长面前衣冠不整,免得动摇了道长的道心。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江采霜脸上刚褪去的热意,再度卷土重来,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头顶涌去。
胸腔里,心跳得飞快,宛如擂鼓。
她躲在被子里蒙住头,乌润的眼睛快速眨巴着,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别臭美了,就凭你的道行,才动摇不了我。”
燕安谨愉悦低笑,胸腔轻轻震颤,微喘的气息声在夜色中听起来暧昧不清,“道长蒙头睡觉,不觉得闷么?”
江采霜从脸颊到耳朵彻底被染红,被戳穿心事恼羞成怒般,“我乐意!”
她翻了个身,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江采霜忽然想起小虎子曾说,他们狐妖怕水,寻常不会下湖下河的。
她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攥得指尖泛白,想问燕安谨,却又莫名不敢问出口。
有心事压在胸口,不仅不让她觉得沉重,反倒觉得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浑身都轻飘飘,软绵绵的。又像是喝醉了梅子酒,脑子晕晕乎乎,胸腔里涨满了蜜一样的甜。
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第二日,江采霜送月娘回了清心庵。
刚回到庵堂,她便命人将吹烟抓了起来。
“为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吹烟双手被缚在身后,不服气地挣扎。
江采霜静静道:“因为你就是背后挑唆团奴犯案的那个人。”
吹烟挣扎的动作停下,先是愕然地看向她,随即又回头看向董月娘。
董月娘满眼失望,别开了目光。
吹烟立刻明白,她家姑娘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事。
“我没做错……”吹烟垂下头,失魂落魄地说道:“我只是在打扫房间的时候,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团奴的?”江采霜问。
吹烟脸色难看地苦笑,“我听姑娘夜里自言自语,觉得奇怪,便戳开窗户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另一个人,但我知道,姑娘一定是在跟谁说话。”
她怀疑,那人根本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东西,就像话本里面描述的妖魔鬼怪一样。
于是吹烟就想到了,利用那“人”异乎寻常的能力,来实现报复。
趁着独自在屋中打扫的时候,她添油加醋地诉说喻文卿的罪状,连带他所支持的新党也一并怨上。
那时候团奴就在玉净瓶里休息,将她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团奴年纪小,心思单纯,又对董月娘颇为孺慕依赖,一听这话便恨起了新党,欲除之为董月娘报仇。
“原本我家姑娘在太师府锦衣玉食,却被赶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甚至还被逼得跳河轻生,差点没命。”吹烟脸色渐渐扭曲,恨得咬牙切齿,“难道我不能恨喻文卿,不能恨那些所谓的新党学子吗?他们自诩胸怀天下,为何不能娶我家姑娘为妻,不是他们将我家姑娘逼上死路的吗?”
嘴上说着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却差点连累她家姑娘丧命。
难道她家姑娘就不是天下人之一了吗?
“吹烟,你糊涂!”董月娘痛心不已,“本就是我们强权相逼,逼得他走投无路,撞柱而死,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我当初投河,也并非因为他。”
吹烟偏激地辩解:“可是以您的出身家世,相貌品行,又不是配不上他!他喻文卿一介穷苦书生,有什么资格拒婚?”
“你何时变得这样是非不分了?难道出身便能决定一切吗?我出身太师府,便生来比他高贵吗?”董月娘本就因当初那件事愧疚不已,听吹烟如此说,更觉胸中郁愤。
便是因为所谓的出身,所谓的荣华权势,她才被逼着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多说无益。
吹烟心中早已恨意深种,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小虎子将吹烟押了下去。
董月娘眼中泪光闪动,扶着桌案,徐徐坐了下来。
江采霜给她递了一方帕子,试探着问道:“当初,你为何会和喻文卿……”
董月娘分明不是心思邪佞之人,为何会选择陷害喻文卿呢?
董月娘低头,语气浸满了心酸无奈,“我父亲决定的事,向来无人可以更改。既然他选中我来对付新党,我哪有抗拒的余地。而且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要陷害的人是喻文卿。若是早知是他……”
若是早知道是他,董月娘宁死也不会去。
去岁七夕那夜,父亲宴请一众学子,其中就有喻文卿。
喻文卿被人刻意灌醉,父亲叫来她,命她前去侍奉。
她自然不愿这般折辱自身,更不愿陷害无辜,可父亲怎会在意她的想法?父亲便是家里独断专横的一座大山,董太师一个冰凉彻骨的眼神,便足以压得她和母亲抬不起头,遑论反抗。
纵然月娘万般不愿,却不得不顾及母亲。若是惹了父亲不快,母亲往后在府上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江采霜难以理解,“可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他为何要这样对你?”
哪有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冷漠,简直就是把女儿当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能利用的时候,便利用女儿拉拢良才,借此巩固自己的权势。不能利用了,便打发到庵堂自生自灭。
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
董月娘笑意微嘲,“我家中……共有十二个姐妹。父亲儿女众多,在我小的时候,他甚至记不得我的名字。”
只是因为长大了,她的才貌颇为出众,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父亲才愿意看她一眼。
在父亲眼里,所有的妻妾子女加在一起,恐怕都比不上他内心的权欲。
起身要走的时候,江采霜想起一件事,“我在你房中发现的书信,是你写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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