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不是圈禁,却比圈禁更过分,刘景天要剥去她的一切,让永远她“病”在永乐宫。
苏允棠咬唇:“陛下不若直接杀了我。”
刘景天立刻伸手,分开她的牙关,轻轻摩挲被她咬得嫣红的唇瓣:“朕怎么舍得叫你死?朕原本只想要你听话些,要你心甘情愿的驯服,可阿棠既然这般烈性,罢了,朕也可以不在意什么心甘情愿。”
“这四个奴婢不中用是不是?无事,朕再给你添,四个不够,朕给你四十个,八十个,有她们在,你的一饮一食,衣食起居都有人仔细看顾,绝不会叫你有丝毫不痛快,更不会叫你自残自戕——”
这样的距离下,刘景天清楚到看到苏允棠杏眸中一闪而过的畏惧。
这畏惧让刘景天觉出了几分快意,一句句话自口中飞快说出,仿佛早已在心底思量过千万次:“哦对了,林芝年说过,五志伤人,你心里不痛快,身子也不可能好是不是?那朕倒要看看,这五志有多厉害,这样处处小心的养着,是不是当真能伤得你没了性命!”
原以为这样的威胁警告,会叫苏允棠更加惊慌失态,但叫刘景天诧异的是,下一刻,苏允棠却连方才的一丝畏惧都飞快消散了。
她深吸口气,仿佛瞬间就冷静下来:“陛下在怕什么?”
刘景天的动作一顿,似有迟疑:“你说什么?”
苏允棠眸光清明,直直撞进刘景天双眸:“我只说想离你远远的,从未说过要自残自戕,你便是防范,也该防着我离宫私逃,可陛下心心念念,为何却只害怕我饮食不周,身子不畅,乃至于五志伤人,忧虑至死?”
正如同刘景天可以察觉到苏允棠瞬间的恐惧,这么多年的相处,苏允棠同样对刘景天每一个表情动作了如指掌。
他口中说着不信五志伤人,要看她会不会忧虑而死,可眼中却盛着忌讳与担忧
,分明是色厉内荏,害怕她当真会因此重病丧命。
可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舍不得她死?
刘景天面无表情,不露声色的收了手:“朕有何怕?在这宫中,你……”
但苏允棠不待他说罢,便忽的一把攥住了刘景天摩挲着她唇瓣的手心,顺势起身,不肯叫他躲闪退后:“陛下这样在意我的身子是否舒适康健,到底是怕什么?”
苏允棠一手紧攥着刘景天右手,一面还要起身贴近,一丝不错的留意对方的容色神情,这样的姿势下,左手上的手炉便难免碍事。
“臣妾身子是否康健,是否有碍身子与旧伤,又与陛下何干?”苏允棠顾不得这些累赘,一面质问,一面就随手松了手炉。
两人离得太近,手炉落下时正巧被刘景天腰间香囊珠串带动,略一倾斜,炉盖滑落,滚烫的热炭便瞬间擦过了她的左手背。
这样的距离下,苏允棠话还未完,就清晰的察觉到刘景天的左手忽然一颤,做了一个类似甩动的一般的动作。
苏允棠的话头一顿,她低头看了看,滚落的炭火并没有挨到刘景天,倒是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确落了一点炭星,只是因为“无痛症,”她自己倒没有察觉。
苏允棠眯起眼睛,不知为何,竟没有抖落手背的炭星,而是就这样顶着这灼人的火星,继续盯着刘景天。
刘景天这时却全然没了不该有的动作,他低头看了看苏允棠的手背,弹指为她掸去了炭星,动作又轻又准,一丝不错,仿佛刚才颤抖的不是他。
苏允棠凝眉:“烫了手的人是臣妾,陛下抖什么?”
刘景天看着她片刻,忽的沉声笑了:“看着阿棠被烫,朕都急糊涂了,可见夫妻情深。”
有的人的确生来心软,极能体谅旁人的不易,看到旁人受伤受痛,自个都会跟着龇牙咧嘴,感同身受,且关系越是亲近在意,这份感同身受便会越强。
若是旁人,即便素不相识,看见她被热炭烫了手,急糊涂了,自个也忙不迭的跟着甩手吸气,苏允棠也不会有一点怀疑。
但刘景天?无论如何也与这样的人扯不上干系。
苏允棠:“陛下觉着我会信吗?”
刘景天微微挑眉,看着她手背通红的一点:“若不是夫妻情深,阿棠又觉着会是为何?”
苏允棠果然被他问的一顿。
的确,若不是因为这个,又能因为什么?
刘景天似乎有些不耐烦:“够了,朕不是没有容让过,路是你自己选的,再是胡搅蛮缠,也回不去了,李江海,叫周光耀进来,护送皇后回宫!”
苏允棠回过了神,却并不肯就这么放弃。
她的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可以再试一试。
眼看着刘景天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心,就要转身离去,苏允棠默默抿唇,骤然用力——
同一时刻,刘景天像是被谁狠狠打了后脑勺似的,下巴猛然一低,吸出一道痛苦的冷气。
他不停吸着气,桃花眸内满是恼怒。
苏允棠方才狠狠咬了自己舌尖,虽然不觉痛,但瞬间涌出了鲜血与口津却也叫她格外狼狈。
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但苏允棠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的恣意快活,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这,也是夫妻情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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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推拉
◎心尖一阵颤栗的悸动。◎
苏允棠终究还是被周光耀送回了永乐宫, 不过护送她的人,却不止一个。
天子车架内,刘景天就坐在苏允棠身旁, 沉沉盯着苏允棠,一眼都不肯放。
仿佛只要他一个疏忽,苏允棠就又会咬舌自尽一般。
苏允棠一路无言,直到进了椒房殿, 安抚好去厄, 遣散了宫人, 她方才嘲讽道:“陛下不必害怕, 臣妾虽厌陛下至深,倒也不会为此, 就立时不顾自己性命。”
她在暖阁内咬舌,只是因为这个法子最有用且隐蔽, 不会叫刘景天提前发觉有了防备, 也并不是当真有心自戕。
苏允棠从前虽也想过玉石俱焚, 但在她心里, 她的性命值钱的很, 她才是玉,刘三宝是那块石头。
俱焚是逼到了极处的下策,现在显然还不至于。
说着, 苏允棠又忍不住用丝帕按了按嘴角, 她那一口咬的十足用力, 虽然不觉着疼, 但舌尖肿起来, 说话含糊不清, 含着口水似的, 自己听着也总有些难受。
刘景天看到了苏允棠的动作,面色越发晦暗。
舌尖受伤还不比旁处,即便在暖阁内漱了口上了药,回来的一路上,也早已被有意无意吞咽了干净。
苏允棠不觉疼,自是因为这疼都受在他的身上,唇舌相触、舌齿相碰,每多说一个字,都叫他细细碎碎的刺疼。
若放在前几日,这种情形,刘景天就会叫苏允棠立即闭口,老老实实的含着药躺下,直到伤处痊愈。
但如今苏允棠已经察觉到了真相,刘景天便只是安心忍耐,没有多做无用之举。
这个时候,苏允棠不可能无言安静。
果然,下一刻,苏允棠便努力口齿清晰的问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景天往后靠在楠木大圈椅椅背,语气简洁又平静:“皇后既已猜到了,何必多问?”
苏允棠当然不可能满足于这个回答,这样荒诞无稽的事,即便她刚刚才“亲口”验证过,此刻都仍旧有些恍惚。
苏允棠思量起自己近一个月来的异状:“所以,我不是无痛症,只是身上的病痛不适,都移到了陛下身上?”
“陛下是何时发现的?圈禁之中来探病时?”
“所以这些日子,我的膝伤,风寒……月事,一点不觉,其实都是陛下在受?”
“陛下之前试探,是因为疑心此事与我,或是与苏家有干?”
苏允棠猛然想起刘景天的杀意,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危险与寒意,激起了她的戒备,让她开始探寻刘景天转变的缘故。
刘景天不置可否,也并无一点错疑无辜之人的尴尬之色。
“春夏秋冬四个人,当真就是送来看顾我衣食起居,不叫我干有碍伤病的事的?”
“周统领也真的是来护卫的,因为怕我出了意外,看似护卫永乐宫,实则仍是在护卫陛下。”
“可是怎么会如此……”
将之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一件件说出来后,苏允棠便也寻根问底,记到了最初的根源:“是董氏落胎那一夜,在荣喜宫外的冬雷,那雷在你我之间响得极近,此刻想来,就是那雷鸣之后,我便再不觉寒冷疲累。”
刘景天默默垂眼,的确,他也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浑身无力。
只不知道,若与苏允棠在一起再被雷响一次,这异状能否复原……
又怕先叫雷劈死。
“可见,陛下实在是多虑了,冬雷震震,偏偏响在下旨圈禁之前,如此异兆,分明是天意。”
苏允棠一句句说个不停,对面的刘景天却都是言简意赅,只是偶尔应一个“是”“对”,更多时候,干脆是沉沉无言,只当默认。
直到苏允棠说起“冬雷,天意,天子”的话头,毫不遮掩嘲讽之意,刘景天才的忽的抬起嘴角,冲着苏允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
下一刻,苏允棠猛地倒吸一口气——
她方才虽肿胀却无觉的舌尖,忽的痛了起来!
苏允棠一开始甚至以为是天降的异兆这么快就收了回去,但很快的,她便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咬的是舌尖,但此刻痛起来的却是舌根侧面。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看刘景天似笑非笑的神色,苏允棠还有什么不懂的?连方才纯粹的快活喜色都收起大半。
刘景天这一下咬得并不重,与平日用膳咬着舌头一般,几个呼吸过后,舌根的闷疼便也消了下去。
她缓缓的吸气,抬眸看向刘景天,沉声道:“原来,不单是陛下要代我受痛,我也是一般。”
看着苏允棠此刻的神情,刘景天便仿佛扳回了一城。
“可见皇后还是有不知道的事的?”
他抚着脸侧,微微探身,几乎带着几分快意:“皇后才说这是天意,可见虽然阿棠对朕无情,天意却要皇后这辈子都与朕同气连枝,生死与共。”
看着刘景天直到这时,竟还在计较她在暖阁中说起的,再无情意不肯和睦的话头,苏允棠停顿一瞬后,却突然只觉可笑。
刘景天这样的天生的孤家寡人,竟也会当真在意她的情意?还是他作出这一副深情不放的模样来,就能将他自己也骗了过去?
若非她与刘景天相处太久,相知太深,单看刘氏天子这模样,怕是苏允棠自个要疑心这三年的磋磨都是做梦了。
苏允棠心觉可笑,便也真的笑出了声来。
她并不理会这“有情与否”的话头,只是直视刘景天面目,径直回道:“那又如何?”
她的确也要代刘景天受过,可那又如何?
她与刘景天全然不同,苏允棠看自身是玉,也会觉刘景天是石。
但在刘景天的眼里,只有他一个是千金不换的世间美玉,剩下的所有人,却连石头都算不上,不过微末草芥,便是全都捆在一处烧成飞灰,也比不上美玉上的一道微瑕。
将她逼到极处,她可以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刘景天却不可能因此也伤害自己,和她试试谁能对自己下手更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