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两人近在咫尺,白衣青年面露笑容,苏陆能看到他脸上每个细微的变化。
“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淡淡地说着,声音温柔悦耳,神情似乎并无忧虑。
苏陆挑眉,“你至少是金丹境魅修,还不能分辨我是不是在说谎么?”
那人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眼神却是暗沉下来,“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手腕一转,匕首上挑,硬生生格开了长刀,那半尺短刃横空掠过,划出一道鬼魅似的浅淡绿光。
苏陆向后一避,他变招极快,短匕在指间飞舞旋转,刀尖已经指向胸口要穴,又隐隐封锁着另外两个方向。
她心里下意识生出一种怪异感觉,好像无论向哪里闪避,都会被对方击中。
因为这种想法,动作不由稍稍一缓。
然而只这片刻的犹豫,匕首已经袭至面前,如同飞蝶穿花一般,从晚霜的刀刃旁掠过。
强劲的灵力凝聚在刀尖。
她甚至看到刀身周边扭曲的气流,以及旋动着汇聚的绿光。
苏陆抬起左手握住了匕首。
整个手掌已化作坚硬狰狞的利爪,与刀背相撞时发出铿锵交错声!
一股凶悍的灵力随即撞入手心之中。
若是寻常筑基境修士,此时必然已被震断经脉,然而她能消去侵入体内的灵力,因此硬是接下了这一击。
当然还没有结束。
虽然对方在这种领域的战斗水平远逊于同境界剑修,花招也没那么多,但毕竟是金丹境修士。
下一股澎湃灵力汹涌而来,沿着左手冲上整条胳膊。
她的左臂衣袖鼓胀飞扬,接着寸寸碎裂,露出肌理流畅的纤瘦手臂,雪白的皮肤上爆出数十道伤口。
那些长短不一伤口中,鲜血喷射而出。
两人这才分开。
苏陆受的伤并不算重,或者说她面对过太多比这糟糕的情况,因此很淡定。
苏陆:“你是不是想一下废掉我的胳膊?但是你看——”
她将晚霜丢给左手,挽了个刀花,刀刃上溢出森森冷气,“虽然受了点伤,但几乎没什么影响。”
她笑眯眯地看向那人,“是不是觉得事情本不该如此?那是肯定的,因为你中毒了嘛。”
当然本质上是因为阴灵力能消去其他属性的灵力。
那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投来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你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刚刚这几下消耗灵力又快又多,苏陆的病症已经在消退阶段,已经可以撑着和他多说几句了。
她将晚霜支在地上,“就是这么回事。”
白衣青年的眼神阴晴不定。
苏陆知道自己的诅咒和戮情咒不能说百分百吻合。
有一些细节仍然不能确定,所以她不太想直接照着戮情咒解法去做。
然而这人仿佛确定她中了戮情咒,因此看到她的状况,才会觉得奇怪。
尤其是他最初对此的反应。
他好像觉得她不该会在那种情况下发病!
如果他是姓林的,那会不会给她施咒的,干脆就是林家的某个人?
……
北域。
以至寒山主峰为中心,祭星神教的总坛,就坐落在这远离尘世的冰山之中。
越是大权在握的高层人物,其居所越是接近主峰。
四周的支脉则被次一级的教徒们占据。
这些人的实力多数在金丹元婴之间,许多都是十四星君的手下乃至心腹,在教内也颇有些身份。
尹家初来乍到,又失去了老族长及数位长老,如今虽说还有几位金丹境,但整体实力也大不如前。
此时,他们已经搬进了新的住处,还被打乱分到了不同的上司手下。
七杀星让他们进入魔域,又从魔域里将他们带出来,直接抵达了北域。
尹家子弟几乎都没触碰过浊气,进出魔域无异于酷刑。
只是他们知道,既然已经投了祭星教,日后早晚要用浊气修炼,因此并无抵触。
饶是如此,仍有好几位都折损在魔域中,或是发疯,或是变成魔物。
七杀星对此毫无反应,在魔修眼里,这本是司空见惯之事,她自己亦有手下因此身亡亦或是变成魔物。
尹家的人虽然畏惧,却也并不曾多言。
一来害怕七杀星心情不好顺手将自己宰了,没人敢在她面前抱怨。
二来若非如此,他们已经都被林瑚杀了,如今死几个人,总比全都没了要好。
大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等到进了北域之后,七杀星直接将他们交给手下,不再过问后面的事。
过了数日,尹家的人安顿完毕,也都开始接触教内的事物,炼丹的炼器的做法阵的,被分到各个岗位的都在兢兢业业干活。
尹朔成了新上任的尹家族长,她本是上任族长的孙女之一,也是结丹多年在扬州颇有分量的高手。
尹家投了祭星教后,一切皆听从教中调遣,族权的威力自然不比从前,所谓的族长更多只是挂个名头。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找到七杀星的心腹手下,提出要去一趟青州,将自家落在慕容冽手下的人质带回来。
“那人是我的兄长尹肜,他想要将——那位阴灵根带回家,然后一同带到北域。”
七杀星的心腹手下闻言一愣,听见阴灵根时眼神古怪,却也不拦着她。
“你自家的事务与我们无关,但凡不做出违背教规之事,想做什么都行。”
其余的尹家人倒是想阻拦她。
“万一慕容冽又提出什么要求呢?”
“事已至此,我与他实话实说又如何?”
尹朔疲惫地道,“总不能让他一直抓着大哥——”
大家都认为下任族长乃是他们兄妹中的一个,尹肜占了个长的便宜,尹朔的境界却是高些,所以族内也隐隐分了两派,长老们各有支持的对象。
当然他们兄妹的关系并不算极差,就算一人上位,另一人也不会再如何。
只是,林瑚在簇云湖上,将尹肜的手下杀得七七八八,如今族内的高手大多是支持尹朔的。
“而且,我们何必再与慕容冽交恶?”
尹肜曾经不将慕容冽放在眼中,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尹朔倒也有几分庆幸,若是他没被慕容冽抓走,说不定那天就被林瑚杀了。
“至于我那位小侄女。”
尹朔默然片刻,“我听闻了她的事迹,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我并不想再拿长辈的名头去压她,只当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
哪怕是当陌生人,也比当仇人要好吧。
其余的长老倒想反驳,但如今他们也不再有从前的底气。
更何况先前魔尊亲自说了别再碰她。
“再说。”
尹朔又道,“仙剑还在我兄长手里,就算不能带回他,那剑也得带回来,这可是族中宝物。”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
于是尹朔就动身了。
剩下的人反映各异,有人提心吊胆,有人摸索着用浊气修炼,有人正在努力适应新环境,使尽本事给神教做事。
还没过多久,有两位就分别得到了命令,说教主召见他们。
那两人惊愕万分。
他们是新族长的堂妹和堂弟,也是老族长直系孙辈,也知道许多族内事务。
不过,他们尹家这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尊上亲自过问的?
两人这么想着,又下意识回忆起那天七杀星所说的话,心里早就出现了千万种猜测,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前来传讯的是太阴星的手下,那人板着脸冷漠地说完了命令,就站在一边等着。
两个尹家修士赶忙放下手边的活计,在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视线里,跟着那人一起去了。
其余的同僚们看着俩人的背影,有人不由泛起嘀咕。
自从教主出关之后,外来加入神教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也不奇怪,但仿佛还从未有新人能得到尊上的召见。
更何况这两个姓尹的实力平平,怎么看都没有特殊之处。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飞雪纷纷扬扬,书房内一片安静,黑发蓝眼的青年倚在长案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室内暖意熏蒸,两个尹家修士却是遍体生寒,瑟瑟发抖。
他们刚刚被施了搜魂法术,脑内所有记忆悉数呈现出来,就如同被打开的书册般明晰。
“熔心之咒啊。”
颜韶意味深长地道,“子时和辰时?日夜痛苦煎熬?她中的是这种恶咒?”
那两人依然匍匐在地,不敢多问一句。
他们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幻身还是本体,但那对他们来说也没差别。
朦胧中,他们又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极轻的感叹。
“……确实……有点像,只是她更……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