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柳繇,你还有闲心问陛下的封印?”
大妖们还没说话,旁边一位妖王淡淡地开口道,“我在北边都听说你在中州被砍了好几个脑袋,孩子也被杀了一群。”
洪泽的蛇王面色平静,“上任琅嬛掌教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我早就已经长好了,至于他们,也是命数。”
旁边那人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宫殿,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琼楼玉宇,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
“……我倒是能感觉到,陛下身上已不再有阴力残留。”
说话的妖王是青年女子的样貌。
她身量匀称,柔顺的银白长发挽着高髻,裹着一席雍容的雪白裘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冷淡倨傲的气息。
唯有那一双青蓝中透着绿意的眸子,仿佛氤氲着寒冬霜雾的森林,冷冽又浓艳。
她的嗓音温和低沉,“旧年里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来了我的地盘,其中亦有吞吃过阴灵根修士的。”
妖王嘴角微扬,秀丽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我与孩子们将他们分食之后,对阴力也有了些感应。”
大妖们也猜出了她如今的身份——这位必然是终风山之主,北方的高山雪原之王,西荒北部的群狼之首。
有个大妖忍不住开口道:“敢问王上,你母亲死在谁手上?”
前一任的终风之王对他颇为照顾,他进入西荒时就发现人已经死了,狼王换了一位,此时赶紧出言相问。
北方的狼王淡淡地道:“那人已经飞升了,乃是公平决斗,更何况,后来其传人犯我领地,我已经宰了两个,也算是舒服了。”
柳繇倒是歪过头,“白颢你居然杀了两个就够了?”
白发妖王神情平静,“阿娘死时心满意足,并无怨愤,我弄死两个送上门来的,已解心头之恨,余下的也无所谓了。”
他们俩本就是旧识,说话时更不客气。
柳繇冷哼一声,视线越过白颢,看向另一位妖王,“你当年伤成那样,居然都没被人篡了位置?”
那人苦笑。
“说来也滑稽,我从魔域逃回来之后,方才发觉麾下领主死伤过半,活着的那几位,受的伤比我还重些。”
其余的大妖们也认出其身份,显然这是琼英之主,南方花妖之首,亦是资历极老的妖王。
当年险些被祭星教围杀,甚至还被抓进了魔域里,
作为雌雄同体的花妖,牠的人身亦是修长纤瘦,看轮廓完全无法辨析性别。
牠半散着一头墨黑的鬈发,披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绯红外袍,宽广水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手指纤长秀美,宛如玉雕。
妖王微微抬头,露出半阙清艳绝伦的侧颜,好似嫣花媚柳,生辉桃李,有一种极致的妍丽而脆弱的美。
不过妖族和人族不同,花妖的气息摆在那里,无论这皮囊如何漂亮,他们也生不出旁的念头。
就像未开灵智的野兽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着一朵花想入非非。
少数几个草木妖灵,看着眼前的花妖之王,倒是露出崇敬向往之色。
大妖们又打量着剩下的几位妖王,尤其是那三位从未出现在炎阳山的新人。
只是还不等大家有所交流,妖皇的灵压骤然扩散开来。
那种锋芒内敛、却又暗含无尽压迫气息的威势,一瞬间就将大殿之外的所有妖族按倒在地。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浮现出红发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阶梯之下跪倒的群妖,视线扫过一群旧人新人,停留在其中一个妖王身上。
“原来说的是你啊。”*
妖皇留下一句意味不明地感慨,然后利落地转身,“都滚进来。”
大家都没有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并没有人敢发问。
妖王们和大妖们纷纷起身,然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方才被妖皇凝视的那位。
那也是一众妖王之中最年轻的。
有个大妖好奇地问其名讳。
黑发金眸的妖王微微抬头,那张轮廓瘦削、五官深邃的面庞,英俊得透出几分邪异。
然而他周身又有一股忧郁而倦怠的气息,冲散了那种因为线条过于锋锐而生出的侵略性。
妖王的视线扫过他们,漆黑的竖瞳在灿金的虹膜里缩成细线。
宛如凝视猎物的捕手,阴鸷冷酷,毫无温度和感情。
数位大妖对上那双眼睛,心里都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名霍衢,现重渊之主。”
他淡淡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相关对话在63章。
如果忘记了霍衢是谁,可以直接点屏幕中间,弹出的阅读界面的右上角的……里,选择【全文搜索】,然后输入人名搜索吧,前面提到的次数太多了。
第98章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 苏陆都没再分心去做别的事。
除了偶尔和周围几个小伙伴碰面说说话,就是专注修炼干架。
她一边挨打一边练习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法术,甚至再也没去看圭石的时间。
每一回长眠都在岩壁缝隙里进行, 在遍地嶙峋尖石间,她盘成一团就融入阴影中。
敛息之术全然张开, 纵是有修士在面前走过, 都未必能发现这里藏着活物。
与修士那种纯粹的感受灵气、运转灵力不同——
半妖,或者至少是她自己,在这种长眠中,意识更为模糊,如同完全失去欲求, 乃至神智全无。
她仿佛进入了某种被兽性支配的状态。
人性赋予的思想, 人类生活给予的记忆, 都在这时间内淡化得几乎消失。
从这附近过往的修士,某种程度上会被她视为敌人,若是他们靠得足够近, 她甚至会打心底里升起杀意。
好在这种状态并未一直持续,几十年后,她就可以控制这种本能,让理智占据上峰。
苏陆蜷缩在昏暗岩缝间的小洞窟里, 悄然睁开一双金色的蛇眼。
她听见鳞片互相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 身躯擦过地面时碾磨着砂砾, 小小的石子不断滚动碰撞着, 这些震动连续不断地传回她的头颅中。
片刻后, 她伸开了手臂, 鳞片似退潮般层层消去, 露出了雪白滑嫩的皮肤。
赤|裸的胳膊未着寸缕, 唯有腕上挂了一只宽大的镯子。
苏陆坐在原地,感觉有些奇怪。
修炼了这么久,她本对自身灵力运转情况了如指掌。
每道经脉循环走向,以及施术时的感觉,因重复过千万次,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现在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譬如说,玉虚玄功的灵力周天循环,乃是上下流转,气海交汇。
如今却仿佛反了过来。
这绝对不是境界突破带来的影响。
苏陆发动了内视之术检阅体内状况,接着就大惊。
她看着闪亮的玉简,给几个小伙伴发了消息,表示自己准备离开这片区域,去秘境里的其他地方看看。
原因也很简单,当年慕容冽让她从秘境里带些矿石出去,然而她至今都未找到他描述的任何一样。
大家也纷纷表示既然咱们都开光境了,在这秘境里去哪都差不多,甚至柳明朝和吴睿如今都不在这附近。
因为他们也去别的区域浪了。
唯有白晨特意来了一趟,“之前见到了二师姐,她托我给你送点东西,说是答谢你。”
苏陆正要推辞,忽然想到郑蔚然之前的承诺,“什么东西?”
白晨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丹药和一叠符纸,“这是清腑玉液,用来解毒的,这是上品化咒符,可以压制恶咒。”
他又道:“说这都是她亲手做的,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哪天中了毒中了恶咒,呃,我不是在咒你……”
苏陆心下了然。
郑蔚然没将自己的状况告诉师弟,所以白晨只以为这是未雨绸缪。
医修送这种东西很正常,并非是对方已中咒中毒才能送的。
苏陆:“既然是郑前辈的好意,那我就收下了。”
苏陆装起瓶子和厚厚的符纸,用玉简给郑蔚然发消息表达感谢。
一扭头,白晨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方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现在还维持着敛息之术?”
“对?”
苏陆将法术撤去,“你感觉如何?”
“你结丹了!”
白晨毫不犹豫地道,接着投来敬佩又羡慕的目光,“你竟结丹了,你是真的天才啊!”
他前些年也晋入开光境,偶尔和苏陆见面,都觉得两人大境界相仿,唯有这一次,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同。
那种模糊不明的威胁和压迫感,通常都是因为大境界上的差距。
所以他猜出她结丹了。
白晨:“算上秘境里的时间,你也还不到一百岁吧,这,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大约也屈指可数了。”
苏陆摇摇头,“那倒也不止一手之数吧,而且我现在还不太稳定。”
白晨又惊叹了一番,说要从秘境里出去一趟,两人告别后,苏陆完全放开了神识。
与感官强度无关,纯粹是以灵力捕捉感受方圆数十里的环境,无论是什么微弱的动静,什么细小的变化,全都瞒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