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崔槬仍然坐在一边看书,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我不完全是因为丢人,我是觉得没必要。”
苏陆敷衍地点点头,“……总之就是这样。”
慕容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知道那个人当时手持覆雪、而他的对手仅仅拿着一把寻常的铁剑吗?”
“我知道,但有没有可能覆雪是他师尊的剑,又不是本命法宝,对,再怎么也比铁剑强些,毕竟是仙器。”
苏陆望天,“但师尊非要这么比较的话,穹冥仙尊还比他年纪大呢,就像碧霞仙尊比泷水仙尊早入门,她俩的徒弟也有年龄差吧。”
慕容冽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这句一顿。
“倘若两人天赋相近,那师姐比师妹多修行了几十年,所以更强,这不是天经地义?”
苏陆眨眨眼,“相比起穹冥仙尊,沐寒星的年龄更小些吧?他是师弟?”
慕容冽:“…………不错,他确实入门晚些。”
两人相对沉默。
房间里只剩下崔槬的翻书声。
“照这么说。”
慕容冽忽然开口道:“沐寒星落败后,也该坦然面对,可他自觉无颜见人,不仅离开万剑宗,还一去不回,便能说明此人心神脆弱,不堪重任。”
苏陆蹙眉看着他,“师尊。”
慕容冽好整以暇地抬眼,“怎么?”
“其实道理你都知道吧。”
苏陆鼓起脸,“你几岁,我几岁,我能想到的东西,我不信你想不到。”
慕容冽不置可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而且年岁算不得什么。”
苏陆摇摇头,“他之后的举动,弟子不好评价,因为对他的事了解甚少,万一他也是个中了诅咒的倒霉鬼,跑路是因为恶咒要发作呢?”
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再说总比看着对手流了满地口水要好吧。”
慕容冽:“…………”
慕容冽伸手弹了她的脑门,“你这孩子。”
“嗷!”
苏陆捂住额头,“我就是举个例子,他当时怎么想的,是否有别的麻烦缠身,我都不知道,如何能妄下结论?”
慕容冽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
苏陆眼神一瞥,“而且,我知道他还算个好人,要是那怀恨在心的,找正主报仇麻烦些,穹冥仙尊的徒弟恐怕要被他杀个干净。”
慕容冽没说话。
此言状似玩笑,然而在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他自己都见过不少,因此并不觉得哪里可笑。
慕容冽慢慢站起身,“我去一趟武神山。”
苏陆一手托腮,“嗯,去看看那姓孙的是否还活着?”
那两个小修士的师父,和出卖泷水仙尊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倘若是,倘若这人还活着,这事等同于万剑宗掩护他假死,那么当年的事或许还另有隐藏的真相。
苏陆:“这个人封印鬼的井底在天仞峰西南侧山脚,我猜他不会住得太远,那里有很多松树还有——”
慕容冽抬手示意她停下,“我知道怎么找到他,假若他还活着。”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看两个徒弟,“你们俩小心些。”
说罢将一个东西丢过来,闪身出去不见了,那微弱的灵压也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陆接到手里,发现是一枚小小的青玉印章,上面刻了个篆体的萧字。
她茫然地看向二师兄,“大师兄的东西?”
崔槬终于收起书走过来,“师兄的私印,是他在万年钱庄开户的信物之一。”
他们尝试用这个定位寻踪,然后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他肯定关在什么能隔绝此类法术的地方。”
如今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两人不再拖延,离开客栈径直去往朝水城中央。
朝水位于徐州西部,一条长河由西至东贯穿而过,夜间也颇为热闹。
城中商铺林立,生意兴隆,水上画舫徐徐驶动,绣户珠帘,笙歌醉月,悠扬乐声随着夜风飘荡上岸。
顶着暗中窥伺者的视线,两人沿着河岸前行,一边说话一边传音。
“……师兄能分辨出是谁在跟我们么?”
“你说呢?”
苏陆知道那人身在何处,若是她想干掉对方,也就是一秒钟的事儿。
“东边那个,气息不像魔修,灵压感觉是开光境,但在跟踪我们时,神识又很微弱,我们若当真是开光境,恐怕发现不了。”
苏陆想了想,“群玉宫的人吧,他们的精神异术多些,在这方面也更擅长。”
崔槬:“嗯,西边有个魔修在断断续续地‘看’我们,大约是怕惊动你说的这个群玉宫的人。”
朝水城内的修士并不少,倘若魔修暴露身份,群玉宫和鹭山府的人多,是能把他强留在这里的。
“我也感觉到了,但我觉得你说的这个魔修,不是为了监视我们,而是想找机会杀了我们,拿我们去喂魔物,因为有一点点杀气。”
苏陆饶有兴趣地道:“其实一个幻术就能让这俩人打起来。”
“……不急,他们跟着吧。”
万年钱庄屹立在街心,迎宾门楼矗立在前,巨大灯笼照耀下,四周明亮如白昼,门前又停泊着数架华丽雕饰的马车。
玉樊楼就在对面,也是一派灯火辉煌,宝马香车往来如梭,门前窗口飘出饭菜酒香,又有丝竹管弦之声。
周边也是酒家林立,门前皆人来人往,喧哗说笑声隐隐传来。
苏陆站在钱庄门口回望一眼,“他们这酒楼生意做得也不错,明月城里都有。”
她顺口说了邹星煌等人请客的事。
“……不奇怪,无论玉樊楼老板和万年钱庄老板是不是同一个人,肯定都是修士,和万剑宗那些长老商议一下分红,就能入住到明月城了,反正那边人多,再算上武神山里的三千仙门,一个玉樊楼还不够呢。”
原先如影随形的监视者,终于彻底收回了神识。
无论是那个魔修还是群玉宫弟子,都不再关注他们。
两人踏入富丽堂皇的大厅,立刻有人迎上来,苏陆晃了晃手里的印章,那人定睛一看,接着将他们带往三楼。
上了楼周围立刻安静许多,连廊里铺着厚重地毡,入目可见的摆件皆颇为珍贵。
他们被带入雅间,接着有一众侍者捧来茶水瓜果,还有各色甜点零嘴。
等了没多久,有人带着印章回来了,同时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
苏陆拿起其中一本册子,才翻了一页,看到上面的时间记录。
她就给崔槬传音道:“大师兄来过了,你看他才从这里取钱兑换成金银。”
崔槬抬头看向钱庄的伙计,手边金光一闪,馔金从天而降,巨刃竖立在地板上。
这骇人的巨剑安安静静地立着,剑尖并未插入到地面里,却在空中纹丝不动。
崔槬:“……看见了吗,我们要买消息,来个能说了算的。”
那伙计在灵压里白了脸色,勉强点点头,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不多时他就带着一个管事来了,他们尚在外面,苏陆就知道来的是个修士,还是个筑基境的。
那管事进门行了个礼,“两位道友。”
伙计默默退出去。
崔槬将账本扔在桌上,“此人取钱之后,去了何处,做了什么,现在何处——我花钱买,要多少灵石尽管开价,我知道你们在城中的眼线极多,并不逊于鹭山府和群玉宫的人。”
当他说到群玉宫时,管事的眼神稍有一丝波动。
苏陆一直盯着她,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
管事叹道,“两位当真是……我们如今在徐州地盘上,统共五处分号,每一家都经营了百多年。”
她摇头道:“我们能够安安心心做生意,不受当地的诸多仙府所辖,皆因我们与州境内势力最大的门派有所交易。”
“这位道友说笑了。”
崔槬淡淡道:“无论你们和鹭山府之间有什么交易,你们能够安心做生意,是因为你们后台够大。”
管事不置可否,“倘若如此,两位道友也该清楚,我们不想卖的消息,就没人能逼我们出手。”
说完立刻又加了一句,“纵然两位仙君对我搜魂,我亦不知道,因为我只是来向两位传话的。”
苏陆轻笑一声,“阁下何必如此畏畏缩缩,只教手下的人来传话,何不亲自来见我们师兄妹。”
她早已感觉到,这管事的灵压波动不太正常,而且说话前会停一下,显然是在被传音的。
管事微微摇头,“两位仙君不必担心,只因为萧仙君被鹭山府掌教所擒,你们拿着信物来查,我们才推断出你们二位的身份,旁人仍旧是不知道的。”
苏陆从没担心过这个,“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转手就将我们卖给鹭山府?”
“……我们在青州亦有多处分号,如何敢得罪玄仙宗门下?”
崔槬冷笑,“想两边都不得罪,到头来可能就是两边都不讨好,鹭山府如今颓败,萧仙君与其门人有私怨,并不涉及群玉宫,群玉宫的人恐怕还不想趟这浑水呢。”
苏陆接口道:“阁下诸般推脱,无非是嫌我们给的不够多,或者不想要灵石,不若由你来开价吧。”
管事没有说话。
或者说,那个向她传音的人,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管事忽然开口道,“……在下倾慕仙君多时,想与阁下会面。”
苏陆和崔槬对视一眼,笑眯眯地开口问道:“你要见哪一个?还是你两个都喜欢啊?”
管事只负责传音,神智尚存,看上去似乎有些想笑,只是忍住了,“自然是苏仙君。”
崔槬一拍师妹的肩膀,“原来还是你的桃花,那就交给你了。”
“……什么叫还是,就好像很多一样。”
苏陆站起身来,“敢问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