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89章

作者:侧侧轻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骨膜薄韧且密布神经,被尖锐的钢针四下划割,梁垒头发蓬乱,满脸血污,整条身躯如遭雷殛,颤抖中全身冷汗如雨,喘息深重,一如濒死野兽。

  诸葛嘉喝道:“梁垒,你还是从实招来吧,青莲宗如今逃往何处,你们又在朝廷与各地潜伏了多少耳目?说!”

  梁垒喉口嗬嗬作响,死命地挤出几个字:“狗官,有本事你杀了我!”

  诸葛嘉冷笑一声,正要吩咐再行刑,朱聿恒担心梁垒会被折腾至死,上前制止。

  示意闲杂人等退出后,他向梁垒开口:“梁小哥,若本王没猜错的话,青莲宗要为祸作乱,又没有能力对抗朝廷,那么下一步要前往之处,自然是当年傅灵焰设下的死阵了。我问你,下一个阵法在何处?”

  “呸,我宁死也不会吐露!”梁垒目眦欲裂,一口血水啐向他:“可惜我们一家人都瞎了眼,居然没看出你、还有那个为虎作伥的阿南……全都是狗贼!”

  阿南。

  这两个字入耳,如同揭开心口伤疤。

  朱聿恒略一偏身,避开了血水,脸上神情顿时转冷:“怎么,是北元进攻我国后百姓有好日子过,还是前朝余孽上台后,你们就有清明天地了?”

  梁垒怒吼道:“我青莲宗救苦救难,而你们朝廷狗官只知搜刮百姓,逼我们多少人上绝路!不将你们推翻了,难有朗朗乾坤!”

  朱聿恒在椅上坐下,接过诸葛嘉递来的茶盏,沉声道:“至少,我与阿南共同进退,破解了敦煌的死阵,使得敦煌百姓免于流离失所,饥寒冻毙于荒野,而不是如你们这般,口口声声青莲老母救苦救难,却要发动死阵,令一地百姓再无生机!”

  “住口!”

  朱聿恒缓缓吹了吹杯中热茶,问:“恼羞成怒了?既然你们青莲宗如此救苦救难,那么下一个地方要去何处?南下?横断山脉,还有哪里?”

  横断山脉四字入耳,梁垒的神情顿时一变。

  显然他身为青莲宗重要人物,确实知道傅灵焰几个阵法的所在。但随即,他便放声大笑出来:“想从我口中套取阵法所在?你做梦!那阵法早已消失,你们还要如何寻找!”

  朱聿恒目光微冷,抬眼瞄向他:“早已消失,是什么意思?”

  “哼,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争权夺利,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反倒……”

  话音未落,他喉口忽然卡住,只听得喉管中传来轻微的咕咕声,声音戛然而止。

  朱聿恒见势不对,将茶碗一搁,霍然起身。

  诸葛嘉见多了诈死发难的囚犯,立即大步走到梁垒面前,举起手中的刀尖抵在他的心口,低头审视他的情况。

  只见梁垒口鼻中全是黑血涌出,眼睛死死瞪着他,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诸葛嘉立即扭头,大吼:“叫郎中来!”

  为防审讯时下手太重,牢中审重犯时一般都会唤来郎中以备万一。

  耳边脚步声响,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进来,一看梁垒的脸色,再翻翻他的眼睛,当即便知道没救了。拿根银针扎了扎他的人中,又试了试口中黑血,摇头站起身道:“没救了。”

  诸葛嘉脸色难看:“怎么死的?”

  “中毒身亡,想是……他被捕时口中藏了毒蜡丸,如今受刑不过,便……咬破自尽了。”

  “不可能。”朱聿恒断然道,“他是在照影双洞中被捕的,如此间不容发的阵法中,气息一岔便会出事,谁会事先在口中藏着毒蜡丸?”

  诸葛嘉急怒至极,命人将梁垒拖下去后用漏斗将绿豆水灌了一肚子,又一再催吐,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

  但,他断了气,终究没能救回来。

  朱聿恒看着梁垒死去,神情若冰。

  梁垒最后那句话,在他心头久久盘旋——

  那阵法早已消失,你们还要如何寻找!

  这是他毒发后神志不清的疯话,还是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第183章 朔风吹雪(2)

  堂下天井中,红烛烧残,匠人们还在拼凑地图。

  事关重大,地图拼出来后,已经送到皇帝居处。此时他正捻须站在廊下,沉吟审视面前石板。

  见朱聿恒来了,皇帝示意过来与自己一起查看。

  之前的崩塌显然威力极大,石板已碎裂成二三十块,小如指甲盖,大如巴掌,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又精心拼凑贴好,呈现出上面的地图。

  这块石板与他之前在高台上见过的无异,都是借助石头本身的纹理,然后在其上浅刻纹路,形成地图。只是这幅显得格外粗糙些,非但表面坑坑洼洼不曾打磨平整,连地图浅刻都是仓促而就,线条草草,仿佛要消失在石板本身的纹路间。

  石面上,一条江河自西而来,流向东南。河流的南岸是一片繁华城市,而河流中则是一片形同草鞋的沙洲,被滚滚浪涛包围着。

  皇帝端详着这副地图,问朱聿恒:“看得出是哪一带吗?”

  朱聿恒端详着石板上的河流,思忖道:“自海边回来后,孙儿便一直寻找相同的地势,可不是河流方向不对,就是沙洲形状不对,因此……至今未有定论。”

  而关系这个阵法的地图,又总是潦草难解。

  想起梁垒临死之前所说的“消失”之语,再看看石板上那些仓促而就似要消亡的线条,他一时又陷入深思。

  皇帝沉吟片刻,问:“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昆仑山阙如今冰封万里,无法进入,再说时间也已来不及。孙儿已决定孤注一掷,南下横断山。”

  天色尚未大亮,傅准便被人从睡梦中拖出,面色更显苍白憔悴。

  听说是皇帝要询问当年阵法之事,他携带着傅灵焰的手札而来,将其摊开翻到最后几页。

  正是莽莽大山之中,六道白水横劈开七座绵延大山,当中有瀑布自山巅而下,周围雾气弥漫,一片空白,仿似迷失的幻境。

  旁边写的注语是:青鸾乘风一朝起,凤羽翠冠日光里。

  皇帝望向傅准:“这是何解?”

  傅准道:“这两句诗与地形毫无关联,应该指的是机关发动时的情形了。那边本就是深山老林,处处激流险滩、悬崖峭壁,地势之险匪夷所思,如今看这批注,要在其中寻找青鸾,怕是更缥缈不定了。”

  “既然有了具体的山脉与水道,只要一路追循而去,遇水架桥,逢山开路,必定能寻到正确的地点。”朱聿恒坚决道,“当年傅灵焰能凭着韩宋的人手办到的事情,我们如今怎么会办不到?”

  皇帝亦以为然,道:“既然如此艰难,那便务必请傅阁主也率领人马,随同皇太孙进山破阵,免得百姓受难。”

  傅准露出“自作自受”的苦笑:“是。”

  皇帝又指向旁边那块石板:“此外,还有个沙洲上的阵法,尚无法定位,傅阁主怎么看?”

  许是冬夜寒风太冷了,傅准袖手看了面前这块石板许久,才缓缓道:“难怪我祖母留下的手札中没有这个阵法,这怕是个……天雷无妄之阵。”

  “天雷无妄?”

  这是周易第二十五卦之象。无妄之行,穷之灾。若是解签的话,这是下下签。

  “九玄门与道门术数关联密切,因此有虚必有实、有死必有生。而这天雷无妄之阵,则是代表此阵为虚、为死、为消失不见却又随时隐于身旁之阵。”

  皇帝不由微皱眉头,觉得未免太过玄虚,世间哪会有这般阵法存在。

  但他看向朱聿恒,却发现他脸上无法抑制地显出动容之色,一贯冷静沉稳的皇太孙,竟陷入了错愕深思。

  傅准继续道:“无妄者,不测也。此阵既已隐没,再去寻求非当徒劳,还会陷入绝境。行有眚,无攸利,若用于出行破阵,大凶。若推断具体方位,则不在五行之中,消失于世,无从寻觅。”

  见朱聿恒皱眉,皇帝便问:“聿儿,你对这天雷无妄之阵,有何见解?”

  朱聿恒道:“适才孙儿奉陛下之命,前去审讯青莲宗梁垒。他于自尽之前吐露的下一个阵法,便是这般说辞。”

  皇帝神情冷肃:“哦?青莲宗也知晓此阵?”

  “是,他说这阵法早已消失,无法寻找。”

  傅准道:“青莲宗不过凭着我祖母当年留下的只言片语,妄测一二天机而已。不过这阵法确属鬼神难测、无迹可寻。”

  “傅阁主也没有头绪?”

  “世间种种力量,必得先存在,而后才能击破。如今面前一团虚空,一个消失的阵法,无从寻觅,又能如何破解?”傅准回看朱聿恒,正色道,“所以事到如今,横断山脉之阵,已是不得不破了。”

  原本八个阵法,在其他五个依次发动后,还留存三个,牵系着朱聿恒身上三道血脉。

  但昆仑山阙大雪封山,他们已无法前往;天雷无妄之阵,地图模糊难寻,诡异莫解;那么他的山河社稷图,只能牵系在横断山脉的阵法之上了。

  只是……

  朱聿恒垂眼看着那块石板地图。

  从高台上模糊的痕迹,到手札中消失的地图,再到如今这线条若失的石板,似乎都在证明,这是一个与其他七个阵法都截然不同的、诡异怪诞的阵法。

  既然有河有城,纵使它后来会消失,但在一开始,它必定是曾经设置好的,而且是有具体设置地点的。

  一个消失的阵法,如何能有这些具体的情境?

  大军回京途中,大雨夹杂着雪片,劈头盖脸下了起来。

  军衣冰凉,角弓难开。军中虽备有蓑衣斗笠,但也无法顾及所有人,在这样的处境中冒着雨雪行军,其艰难可想而知。

  人困马乏,士卒们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前行。冰冷的泥水冻裂了双脚,还要急速行军赶路,个个都是叫苦不迭。

  朱聿恒骑马沿着队伍跑了一段,查看军士们的情况。

  马蹄虚软,前行阻滞,身上的油绢衣挡住了雨水,却挡不住透进来的寒气。眼看士气沮丧,他抬头看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蜿蜒平原,并无任何足以遮风避雨之处。

  拨马赶到队伍之前,他询问前方引路的向导:“何处可以安营扎寨?”

  “雨雪这般交加,四下没有可供生火休整之处,就算扎下了营寨,士兵依旧只能冻饿等待。不如按照原计划前行,让将士们再熬一熬,翻过前面这两道丘陵,上山脊而南行,十里开外便是宣府镇辖下榆木川,到时候好好休整即可。”

  旁边人听到宣府二字,都是精神大振,顿时觉得面前这区区两道小丘陵也不算什么了。

  宣府是圣上登基之后设的九大边镇之一,离京城四百里,地势极为险要,是扼住北元南下的咽喉之地。因此那里设置了石垣壕堑,烽火烟台,将士众多,极为严正工整。

  朱聿恒回马到御驾旁,隔窗对皇帝说了此事,他点头许可后,便命加快行程。

  冬日荒原之上草木尽枯,又被雨雪覆盖,哪还有路径可寻,唯有辨认着前方山峦,一路前行。

  翻过两座荒丘,便看见了突出的山脊,众人随即向南而行。

  按向导所说,十里开外便是宣府。疲惫交加、冻饿相迫的士卒们满怀期待,无需催促便纷纷加快了脚步,向着正南方而去。

  然而,走了足有十数里,宣府那高大的城墙关隘久未出现,面前依旧是茫茫的雨雪荒原。

  原本昂扬的众人,脚步都渐渐沉重了起来。虽然口中衔枚无人发声,但难掩身体与面容的迟疑。

  朱聿恒打马到队伍之前,正看到前方两名斥候从蒙蒙雨雪之中奔来,跑到向导面前。

  他拨马向前,正听到他们结结巴巴道:“宣府、宣府……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向导震惊之下又莫名其妙,正要追问,朱聿恒见斥候神情不对,怕影响士气,示意后方队伍停下略加修整。

  他带着向导与这两个斥候一起向前再走了一段路,前方雨雪之中视野朦胧,确实只有山峦起伏,没有任何城关痕迹,便问:“怎么回事?这么大一个宣府镇,驻军十万,怎会不见了?”

  “真……真的不见了!”年长的那个斥候结结巴巴,指着身后惶惑道,“小的就是宣府镇的斥候,陛下五次北伐皆从宣府出,属下随同了三次,对此地是了如指掌!翻过两道山丘,过山脊而南转,便是榆木川。过榆木川五里,便是宣府上北路,筑独石城,里面的参将与守备小的都见过……”

  朱聿恒在心中暗自计算了一下路程,他对于长短数字极为敏感,自然不会出错,立即便道:“这么说,按照行程,大军本该到独石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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