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从那些死态来看,便隐隐能猜测出,勾出他们一口先天生气的恐怕只有新育的生命。
可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男子,修真界中从未有男子受孕生子的传闻,除却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唯有騊駼一脉有雄性育子的说法,子嗣诞生于母体,但仅仅是珠胎之时就会纳入父体中,借父体育子,这是修真界唯一繁衍特例。
“吾儿啊,莫要走上不归路。”騊駼死前的祈求犹在耳边。
而此刻,许多事情都指向了这遗失的騊駼之子。
静默半晌,招凝还是落在了青月宫门前,青月宫前的石兽已经不见了,门楼红字似是很久都没有照料,已经褪去了鲜亮之色。
她踏上青月宫台阶,伸手推开了青月宫厚重的大门,大门吱呀开启,但转动至一半之时,大门便斜倒在地。
青月宫中无人,悄无声息,招凝一步一步入内,穿过门楼下黑暗的甬道,乍入广场之时,曜日光亮灼目极了。
大小事物皆被搬空,好似经历了一次洗劫,当年行在宫中,是不是就会有一对仙子翩然路过,而今……
地面、墙面以及所有建筑表面堆积着一层细灰,清风无风而起,将细灰扬起,朦胧间,一些画面出现。
“不要,不要啊!”青月宫的仙子恐惧的大喊着。
那是一场厮杀,外来者撞破了青月宫的宫门,他们身上穿着来自炽煌城的金甲装束,还有很多散修混在队伍之中,有些抢夺灵物,有些干脆抢夺青月宫仙子。
“事情发生在炎州与阳州大乱的时候。”突然这时有人在招凝背后说话。
招凝转身看去,有人站在青月宫的门楼上,逆着光,头戴斗笠,斗笠的檐角让他的半张脸陷入到阴影之中,但很快他抬起头,朝招凝坦然一笑。
语调变得不正经,“沈老大,好久不见。”
“贺捷。”招凝喊着他名字,比之当年天宫最后一见,贺捷的模样变化并不多,但气势却内敛了许多,与当年咋呼和炫耀截然相反。
贺捷飞抵招凝身前,“沈老大,一两百年了,都不曾在九州听闻你的消息,可是闭关去了。”
不待招凝说话,他只是略微感知,又笑,“沈老大现在的境界我都感知不到了,老大就是老大,你瞧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招凝看着他,目中神色掩藏的无人知晓,只问,“你怎么来了。”
贺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烟尘朦胧所映照的过往并没有消失,他转动看了一圈,“沈老大当真厉害,这般回溯时光的术法竟能利用到这般程度。”
招凝只是看着他,似在等待刚才问题的答案。
贺捷低头一笑,“瞧我。我是来接人的。”
他对招凝比了一个请势,“这边。”
招凝随着他一起,涌动的烟尘重新复原,贺捷却边走边说起这里的萧瑟,“那时候阳州与炎州乱极了,你来我往,几乎每个宗门都遭遇了不止一次的洗劫和打杀。芷月这里,更是女修居多,对于某些宗门便是侵扰的首选。”
“现在的阳州和炎州,已经是炽阳修真界了。”招凝说道。
“是啊。”贺捷应着,“许多人都说当年两州就是因为紫焰宗和天阳仙宗的没落,这种力压一方的宗门,衰而引动全州。”
“我记得当年岳凌飞死后,天阳仙宗并没有受到影响,很快便有新的宗主继位。”这种宗主某种程度上说,只是傀儡,背后的叶家不倒,则宗门不衰。
招凝说完,忽而想到彭玚提及的叶枫魂灯,对了,叶枫死了。
果不其然,贺捷便道,“叶天骄死了。所以,天阳仙宗的衰败就此开始了。”同一时间,阳州与炎州的征伐帷幕也拉开了。
贺捷推开宫殿大门,此宫殿是清月宫正大殿,当年招凝、芷月、贺捷还有项鸿轩还在此处议事,浩初尊者也降临此处。
如今,大殿空荡,立柱之上盘卧的龙纹全部碎裂,高台上的宝座碎成两半坍塌在地,贺捷引着招凝往另一侧门去。
“芷月呢?”招凝问道。
贺捷笑着,“沈老大不必担心,芷月如今更好了。你知道芷月的性子,当年合意宗之事她都能忍辱负重东山再起,再遇这种混乱,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抓住时机。”
招凝看他,他向上指了指,意有所指,“她现在是阳州的天。”
说着,含笑看了招凝一眼,脚步快了些许,又推开了一道侧门。
阳州的天,阳州的掌控者,百年后,天阳仙宗未衰落,叶家之势尤在,招凝垂眸,明了了,天阳仙宗那位女宗主,便是芷月了。
穿过长长的游廊,一直抵达一处侧殿,侧殿上遍布禁制,贺捷并无顾忌,径直推开了大门。
此处的物什尤在,虽没有见到人影,但能感知人的气息藏在殿中。
“快出来,我带你去见宫主。”
“宫主,宫主……”大殿角落里有女子呢喃声。
贺捷掀开帘幔,内间床榻上无人,在床榻背后的角落阴影中蜷缩着一人。
他上前,蹲在对方一丈之外,小声说道,“对,好久没有见到宫主了,你想她了吗?”
“宫主……宫主……”她好似只会说这二字,很快,她缓慢地从角落阴影里爬了出来。
是的,爬。
招凝看清了她的模样,或许招凝感知到了是谁,可是不看她面容如何敢认。
面前疯癫失魂的女子,是……小竹。
那个从青月观陪芷月一路走到青月宫巅峰的孩子,而今她天地人三魂失了天地二魂,只剩下人魂。
人魂主命,故而她还存活着,可是这般活着与死有何意。
贺捷拿出一只发簪,发簪上留有芷月的气息,小竹便凑近她,伸手去触碰那发簪,触及发簪坠落的流珠,似是感到有趣,不断拨弄着。
“她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招凝问。
贺捷拂了拂小竹的头,说,“是为了救芷月。”
他转头看招凝,“沈老大,你知道如今炎州那边的局势吗?紫焰宗仍旧在,那你知道紫焰宗如今的宗主是谁吗?”
招凝沉默。
他说,“项老大,不,该喊项鸿轩。”
他眸中流露冷色,“屠龙之人终成恶龙。”
招凝能意会其意,“是项鸿轩对芷月出手的?”
“是。”贺捷说道,“他要杀芷月,他说他被芷月骗了,说芷月是魔。当真是笑话。芷月看在他是以往朋友的份上,不发一言,甘愿站出让他一试,他当真当着整个阳州和炎州的宗门仙城大能的面,一击拍碎了芷月的命魂。”
贺捷低下头,拂过小竹额间散乱的发,将簪子提起,小竹疯傻的抬手去追,被贺捷按住,而后将簪子戴在小竹发间。
“小竹,用她的天地双魂修复了芷月的命魂。”
“是。”
贺捷向小竹伸出手,“小竹,我们走了。”
可是当他触及小竹的时候,小竹却发疯地拍打他,“我不去,我不去,我就留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等宫主回来,放开我。”
贺捷还在试图控制住小竹,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术法,不过去徒手去抓,却被小竹一口咬在了手腕上,贺捷似没有一丝感觉,只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掌心灵光晕开,小竹晕了过去。
“她并不愿意走。”招凝说道。
贺捷已经抱起小竹,“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强迫她离开,但这一次不一样,再过百日就是元华的千寿宴了,沈老大想来是知道的,不过,那不仅仅是千寿宴,还是,芷月的大婚之时。”
招凝不说话了,说诧异却也隐隐有所感,都说天阳仙宗与叶家一体,芷月以外来者登顶天阳仙宗,又如何不与叶家牵扯呢。叶枫死去,叶家便是他左膀右臂元华长老的天下,最好也最容易的牵扯便是……合籍。
贺捷抱着小竹出去,招凝默然片刻,跟在贺捷身后。
门口,他回身笑道,“沈老大可是来找芷月的,不如和我一起去天阳仙宗?”
招凝是来寻騊駼之子的气息的,可是当青月宫的大门推开,除了尘封的光影,那些气息便藏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贺捷嘴角似真诚的笑,她顿了顿,回绝了,“我同人一起来的,倒时候同他们一起拜会天阳仙宗。”
贺捷微微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那,沈老大,寿典再会。”
招凝颔首,贺捷转而抱着小竹化作一道流光飞远。
此时此刻,青月宫中恢复寂静,她神识一寸不落的横扫过青月宫,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的线索。
背手,抬眸,看着贺捷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瞬,招凝的身影也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云纺城,招凝进入客栈小院,正堂里,彭玚和尚夏等人都在。
彭玚正笑着对尚夏道,“那这寿礼可交给你去置办了,无须在意灵石。”说着,抬手扔给尚夏一只储物戒。
尚夏不看也知道其中存放的是灵石,尚夏回绝道,“闫前辈,您帮我打造灵宝灵胎,本就消耗,这灵石还是我来出吧。”
“哈哈哈。”彭玚指着他笑,“我去拜会天阳仙宗,怎的还有你们小辈花费灵石的礼,消耗便消耗,灵石罢了。可快些去吧。”
尚夏自知无法回馈,只得起身朝彭玚一礼,仲问雁等人也跟着照做。
四人出门之时,正好碰见归来的招凝,瞧见她缓慢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尚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太姑奶奶,您回来了。”
妍玉扶另一边,“太姑奶奶,您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带上妍玉,妍玉好是担心。”
彭玚老神在在地坐在榻上,边斟着茶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小辈去扶招凝,总觉得画面有几分好笑又可爱。
“碰见一位故人。”招凝平淡说着。
“哦?是阳州人,还是为天阳仙宗千寿典而来?”妍玉好奇的问道。
招凝坐上主座,“都不全算。”
她伸手拿去了彭玚刚斟好的茶,茶水是新烧的,茶杯是刚翻开的,彭玚笑指了指招凝,也没说什么,转而又翻开一只茶杯,再倒了一杯。
但招凝并未饮茶,只是看着茶水面上浮着的茶叶飘飘荡荡,茶杯颜色棕褐,显得茶水色泽极深,像是茶杯褪色了。
彭玚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尚夏说道,“那就都沾上一点。你们也别在这站着了。听你们太姑奶奶的意思,这位朋友想来大有来头。”他摸了摸下巴,“那咱们的排场可不能少。”
转而给尚夏递去一个颜色,“寿礼爱怎样怎样,你顺路在搞些风头出来。”
“啊?”尚夏一时间没懂,其余人也跟着懵然。
彭玚瞧着他们不开窍,呷了一声,“就瞅瞅早上那天阳仙宗氓虎车架的气势,搞些符合你们太姑……本座境界的排场。”
四人依旧懵,不懂为何要这般做,但彭玚都已经这般说了,自是不好再询问,便都应了一声,相伴而去。
人走后,彭玚问招凝,“怎的,有些线索?”
“有。”招凝回答的很干脆,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可是却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棘手的很?”
“不是。”招凝否定,这倒让彭玚更感兴趣了,便只倚在矮桌上盯着招凝,似一定要得到更多欣喜,招凝道,“是不太敢确定。”
“哈哈哈哈。”哪知彭玚却突然大笑起来,甚至毫不顾忌形象的仰到在榻边的凭几上,指着招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招凝啊招凝,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你瞧瞧你,二十来岁筑基,二百来岁已经是元婴后期,这番机缘中所蕴含的苦难,彭某人虽不知但多少也能猜到些,你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踟躇,也有天宫在上方庇护着,你何惧之有呢?”
招凝想说,一路二百余年时光,她招凝从来不是无所畏惧之人,她所有的坚定与决绝,都不过倔强二字,更何况,二百余年了,这一路有多少苦难是师叔提前撑起的一片天。
她说,“我并非是惧,若是确定,这一刀我自会斩得干脆,只是,我不理解,为何本性之善还是敌不过世事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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