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此人像是刚刚才斩下头颅,瞳孔瞪得极大,死不瞑目,脖间切口还大股大股的蔓着血。
有人窃窃,“这人怎的这般眼熟,这不是紫焰宗的金河长老吗?”
“就是金河长老,听说金河长老曾经是阳州之人,后来投奔到紫焰宗,大有在紫焰宗竞争宗主之实力。”高台上有人更加熟悉,但是仅仅只说了两句便讳莫如深,看着项鸿轩只觉今日这场戏闹大了。
元华脸色大变,天阳仙宗这才有长老反应过来,大喝,“项宗主,今日是我们元华太上长老的寿典,你敬上这般血淋淋之物,到底是何意?!若是想要存心搅乱寿典,天阳仙宗不欢迎你!”
“哦?”项鸿轩眯眼笑道,“这位长老何须动怒,这可是我紫焰宗的人,不该是贵宗敌人吗,我斩他为寿典助助兴,何须恼火,罢了罢了,此贺礼元华太上长老即是不喜,我便换一件。”
东部高台,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项鸿轩身上,彭玚皱眉,传音于招凝,“我怎么觉得他的目的与我们相似。”
“我们谈何来的目的。”招凝忽而淡淡,“来此不外乎饮饮酒,看看热闹。”
她抬眸看彭玚,彭玚一愣,转而笑意满面,“可不是!”
即看热闹便有八怪,“那你可知道,这人头究竟是谁?”
“不外乎天阳仙宗在紫焰宗的卧底。”招凝平淡道,“或许和元华关系匪浅。”
彭玚亦是觉得如此,索性倚在凭几上,看项鸿轩继续。
项鸿轩说换当真是换了,不过换上普通的贺礼,刚才骤然升起的剑拔弩张这才消散,所有人知道,当着九州四海宗门大能的面,元华就算是变脸,也只能如此,若是当真将人赶出去,这寿典当真就成了闹剧了。
元华不着痕迹的瞪了天阳仙宗众人一眼,似是在质问为何将此人放进来。
芷月垂眸不语。
就在这时,元华忽而起身,“罢了。”
他一手便抓住芷月手腕,向在座所有人宣告,“今日除去本座三千寿典,还有一事向诸位宣告。”
身后长老立即上前一步,“芷月宗主代掌天阳仙宗百年,功劳苦劳并重,今日正式与元华太上长老合籍,入叶家族谱。”
这一言,在场不少人都惊愕极了,但也有些许知晓情况的,暗中不语。
妍玉掩着嘴,小声向仲问雁吐槽,“这太上长老已经这般年岁,而芷月宗主似只有几百岁,这年岁差距也太大了。就像凡人女子少年便嫁耄耋老者,可合适?”
“嘘。”芷月警告她,“且小声些。”
不过有彭玚在场,她们的声音皆掩去,哪怕身隔一位都听不见她们在吐槽什么。
连彭玚也倚身,“可怜啊。”
招凝看着高台之上的芷月,她神色平静,并无其余情绪,而高台之上其余人皆是如此,哪怕是贺捷都面不改色。
天阳仙宗长老拂尘再挥,依形制行事,“今日九州四海宗主大能皆聚于此,得诸位祝愿,上禀天道,合籍碑上。”
说着,一道红毯向前方铺去,一路铺到天道碑前,形成一条赤红天路。
元华满意,低头看了一眼芷月,芷月微微颔首,两个一齐御空向天道碑走去。
就在这时,忽而有一声传言飘向大殿高台,也不知是距离远还是控制不当,这传音隐隐泄漏,便入诸人耳。
“贺捷,这夺妻之事,你怎的一言不发。”
不少人都像是听见惊天八卦一般,目光聚集到大殿高台之上,那个隐在长老群中的男子一席蔚蓝衣袍,在整个寿典中几乎被忽略的存在。
芷月当真也听到了,她似没有忍住,往贺捷方向看了一眼,但同一时间,元华紧扣的力道更上一份。
“哦,我倒是忘记了,嫁给元华,和嫁给你,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语信息量极大,以致于一些看热闹的都不说话,元华太上长老的动作顿住,天阳仙宗和叶家众人更是听得清清朗朗。
有人大喝一声,“项鸿轩,你又在胡言什么,若你再一而再再而三乱太上长老寿典,休要怪我宗不留情面了。”
项鸿轩的目光缓慢落到说话长老身上,不假掩饰的上下打量一番,“这位长老一看没有进入宗门核心位置,连这般重要的事都不清楚。”
招凝转眸看了一眼项鸿轩,今日这一切作态都与百年前的项鸿轩截然相反,人之行径到了这份上,只有几字能概括——盛怒难平。
项鸿轩还向说什么,只听此时,贺捷忽而高声,“项老大”,这般称谓堂而皇之打断了项鸿轩。
众人似隐隐意识到贺捷与项鸿轩的关系,贺捷带着茫然和委屈,“不知项宗主为何突兀点我,你我闯荡九州百余年,得项宗主照拂良多,即使分道两方,还请项宗主顾及旧情,莫要……莫要让我失意。”
“芷月与元华太上长老乃望年之喜,修行之人,数千年寿岁,何以如凡人那般顾忌。”贺捷朝项鸿轩一礼身,“我知当年项宗主大闹阳州大殿又草草收场,失手伤了芷月,心中愧疚难安,期芷月余生安顺。项老大请放心,元华太上长老在上,天宫之下第一人,必不会委屈芷月的。”
他说的洒脱极了,甚至奉承了元华,众人对这一默默无闻之人印象极好,甚至有几分同情。
甚至有人在旁提醒项鸿轩,“项宗主,慎言啊。”
项鸿轩眯着眼看贺捷,又转眸看芷月与元华,元华正盯着他,嘴角似笑非笑,以他那高傲姿态似是不屑于与项鸿轩多言,眼神里更是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项鸿轩嗤笑一声,又倚回凭几,见他不再多言,众人只当没有发生过,继续注视着元华与芷月携手上天道碑前。
他紧紧攥着拳头,盯着芷月背影,目中气愤不假掩盖,似再说——芷月,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把握。
直至芷月与元华走到天道碑前,礼官又唱。
“今日行合籍之礼,上表天听,下告九幽,此生伴道而行,明道心,敬大道,得天道赐福。”
“天道碑刻道号,从此入我叶家谱,是我叶家氏,共享叶家之气运。”
“敬!”
芷月上前半步,同元华一起,共同施展秘法,向天道碑射去一道光华,光华附在天道碑上,其上铭刻之印纷纷亮起,好似叶家及天阳仙宗历代祖师在见证这一场合……
突然,天道碑上闪过一道血光,就像一柄利刃斜划过碑身。
传闻中天劫不崩、地动不倒的天道碑竟被分成两半,上一半沿着刀口向下滑去。
这一刻,所有观礼者都站了起来,面色俱是深重,眼前的一幕似乎再说,天道碑宁愿自毁也不会同意这一仪式。
“怎么会?!”天阳仙宗长老一瞬乱了,“天道碑怎么会自断,这,这出了什么事?”
芷月惊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她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贺捷,贺捷皱着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低下头,而这时元华抬头转眸,身上气焰横扫过整片区域,原本的混乱被强行压制下来,元华笑道,“怎么了诸位,不过是天道碑断了,我等修行者本就是逆天而行,还怕此物不认可吗?!”
他一声呵声,惊住了所有人,气势按在那,即使有些人对他的态度很是不爽,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招凝目光从断裂的天道碑上挪到项鸿轩身上,他正低着头自斟一杯酒,不一会儿诡异的呵呵笑出了声,原本寂静之处突然有了声响,以致于气氛突然便的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他猛地咽下一口酒,转而砸在案桌上,在酒杯崩裂中,项鸿轩站起来。
“逆天而行?你也说的出口。”他大喝道,“你们天阳仙宗和叶家所谓的逆天而行,就是与地魔勾结,将修真者变成听话的傀儡!”
这一语惊呆所有人,元华向前大站一步,呵道,“项鸿轩,你放肆!”
项鸿轩嗤笑道,“放肆?!我项鸿轩自出生以来就不屑于说一句谎话!”
“炎州与阳州之乱已经持续了两百年了,起初我以为是紫焰宗之前那群混账所致,可紫焰宗已经被我亲手一分为二了,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合并后的炽阳修真界可好过一点!”
“项鸿轩,你到底想说什么?!”天阳仙宗长老大喝。
项鸿轩理都不理他,“我是想告诉诸位,这炽阳之乱,与你天阳仙宗和叶家脱不了干系!我就问你们一句,叶天骄当真是百年前坐化的了吗!”
这一质问,震得整片区域都骇住不动,不少人心中不解,叶枫当年魂灯熄灭可是当初他传出来的,就是他当年大闹天阳大殿的时候,而且叶枫的确已经三千年没有出来了。
招凝微靠在凭几上,这段时间,她去过一探阳神境,刚踏入,青木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当问及叶枫之时,青木告罪,说未看管好,叶枫在百年囚禁之下,终于忍受不住,铤而走险,自碎了识海屏障,接引天魔附身,然而以其心性如何能抗住天魔之惑,尚未撑过三刻,就沦为魔物。
青木恐天魔祸乱阳神境,平白让它因果加身,直接用本体镇压了魔物。
招凝在九层青木试炼塔第八层看到了它,已经不成人形,模样畸形,如同血尸,可是当唤它名字的时候,它还有反应,并径直冲来。
叶枫前半生在九州叱咤风云,后半生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天命口封,一声称呼成了他心中执念。
可恨亦可悲之人。
而今项鸿轩再这般提,说明他其实对真相仍旧知七疑三,不过,这般也好,这场质问终究要起的,是谁开始并不重要。
“莫源宗主,你以为当初闯入你墨阳仙宗的是谁,是我炎州鬼岩城?”项鸿轩忽然转身问墨阳仙宗宗主。
乍然被这般提及,又说起当年祸乱,墨阳仙宗宗主神色很是不好,“不是你炎州鬼岩城的鬼炎使,照你说的,难不成还是天阳仙宗伪装的不成?!”
“伪装?!他们何须伪装?!他们只要借助地魔之识,将人变成地魔傀儡,想让他们做何便做何?!”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在座一众人宛若当年听闻昆虚魔乱或经历昆虚魔乱一般。
纪岫无法忍受,除去极剑宗后来立宗,其余昆虚宗门对“魔”这一字极其敏感,皆站起来质问道。
“项宗主,有些话不可以乱说,即便地魔不是天魔,一旦出现,那也是大乱九州之大事!”
“项鸿轩!”天阳仙宗长老呵道,他已是气急之状,整个人似在发抖,“当年你说我天阳仙宗代宗主已然入魔,代宗主念你故友,让你一试,你直接打碎她命魂,都不曾找到魔之踪迹。而今,你又想再闹一场吗?!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紫焰宗宗主,更有天宫庇护,便无所顾忌,天阳仙宗立宗三千年,还没有怕过谁!”
此话一出,所有天阳仙宗的人皆蓄势,灵器灵宝已然飞天。
紫焰宗所来之人,也不相让,气势亦起。
直至此刻,东部高台上的人恍然明白这金剑传信是谁人所发。
“哈哈哈哈,阁下是要当真九州四海的面,再起一场纷乱吗?好啊,我项鸿轩无惧!”他大笑很快就收敛,转而眸子极沉地盯着对面,“不过,今日,我可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天阳仙宗长老“笑话”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项鸿轩指着元华,“太上长老,你的寿典都闹到这般地步了,你怎么还不发话,登场的时候不是颇具气势吗?!”
元华缓慢转身盯着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他如看死人,似要说什么时,芷月偷摸抓住他衣角,微微一动,似在提醒什么。
大抵就慢了这片刻,项鸿轩又一次把控主动权,“算了,本宗看你也不过是一无魂工具,问你,不如问幕后之人……”
他目光一人一人跳过,直至再次落在贺捷身上,那目光所有人都看懂了,那是再说,贺捷便是幕后之人。
这一刻,许多人觉得莫名,贺捷不是九州闻名之辈,在座九州四海宗门大能少接触他,而项鸿轩却像是认死了他。
“贺捷,现在的元华到底是真正的元华,还只是你的傀儡!!!”
此刻大殿之前静得银针落地可闻,天阳仙宗的长老们一时也转过头看向贺捷,此刻,他是所有目光的中央,亦是整个天阳仙宗长老的中心。
天阳仙宗少数长老见过贺捷,百年前,他以挂名长老的身份出现在天阳仙宗,存在感极低,后来,代宗主芷月上位,意外与这挂名长老关系异常亲昵,暗处不乏对这两人的腹诽之音,但元华太上长老却对他甚是青烟,于是那些不忿的话都压在暗处。
如今有人当场指出元华是傀儡,贺捷是操纵者,不可理解,却似乎能说得通这百年的事。
然而,项鸿轩下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惊掉下巴。
“贺捷,贺捷,你到底叫什么?叶仆还是叫你枫奴!哦不,干脆还是直接喊你——叶枫的狗!”
招凝垂眸,耳边划过那句话——“叶枫从不叫他名,只是当仆侍使唤,各种贱名唤着,那人也嬉笑接受。”
这般侮辱之言,贺捷却没有被激怒,只是带着难过而礼身作答。
“叶天骄那般神仙人物,哪怕是为奴为仆,也是修真界无数人争着抢着的。项宗主,无须这般嘲讽。”
“我不知今日,项宗主为何这般指认。我知,当年与项宗主分道两方之时,确实闹得不愉快。项宗主何须把私人恩怨带入此时,乱了元华太上长老的千寿宴和合籍大典不说,而扫了九州四海诸位宗主、大能的雅兴。”
他又道,“我贺捷出生之时不过一普通凡俗人,机缘巧合到昆虚,以采矿买矿为生,昆虚魔乱之前,清霄宗沈招凝沈上人不止一次在我这收购矿石,她可替我作证。”他的目光在东部高台上扫过,似是要从这些宾客之中找到招凝的影子,然而耄耋之相的招凝淡定看戏,并无现身打算。
贺捷像是无奈一般,“昆虚魔乱之后,我流落阳州,是芷月宗主收留我于青月观,再之后,便一直地项宗主照拂。我不懂,这般交情,项宗主还这般质疑于我。难不成是因为当年天宫之上,是我多嘴提起你与沈上人前世有疑,与沈上人对峙反被“剖心”而恼羞成怒?”
“你闭嘴!”项鸿轩气急,“我与沈招凝之间的恩怨与你何干。况且这是你第一次挑拨离间吗?!当年汴州修真界紫阳蕴神丹是你所赠,其中的契约也是你所为!”
招凝一怔,没有想到当年之事还有这般内幕,可是当时,项鸿轩并没有否认,甚至干脆承认这是一种更贴心的“朋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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