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他想了想,出声唤回梁玄狄的意识,“狄儿啊,招凝已经走了,他给你留了一份信。”
梁玄狄目色中有愧疚、有意外还有隐隐的期待,在想莫不是招凝最后还是选择了他的建议。
他用眼神催促梁冀,梁冀从袖袋中取出那份信,梁冀夫人看了一眼信封,没有说话,大抵也觉得已经将人逼到这样地步,一封信而已并没有什么。
信封拆开,随着信纸抽出,一片纤薄的红叶掉落在梁玄狄身上,梁玄狄只瞧见那一抹红,瞪大眼睛,而通天灵宝已经在他意识里告知,那就是大椿之叶。
招凝顺服了梁家的安排,却还是把大椿之叶留给他,这是为什么?
梁玄狄忽而不懂了,可是看着那一抹红,又觉得希望近在眼前,激动坏了。
梁冀对那红叶本不在意,但梁玄狄的目光太过炽热,正准备要拾起那红叶,却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红叶竟然消失了,紧接着,梁玄狄身上泛出如红叶般细微的荧光。
“狄儿?!”梁冀夫人察觉到梁玄狄的异常,紧张而惊慌的喊着,“出了什么事,那丫头难道借信害你?”
梁冀一时间抓着信都不知所措了,可梁玄狄突然身体一抖,这样的抖动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夫妻二人又惊又喜,很快,梁玄狄一吸声,竟然坐了起来,他动动手脚,看了眼双手,自己都不敢置信,“我……我真的能动了。”
“狄儿?!狄儿,太好了!”梁冀夫人大喜过望,扑身便将儿子抱紧怀里,梁冀更是掩面欣慰。
梁玄狄却是赶忙说道,“不是招凝害的我,是她留下的大椿之叶让我能行动了,爹,娘,快去把招凝喊回来,不需要纳心丹了!”
梁冀愣了,“可是方家的灵船早间就已经驶离安绥岛了,现下过了五六个时辰,怕都是要到了。”
“诶?!”梁玄狄大叹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冲出去,可是脚刚触地,就因为数十日的封禁而软麻无力,直接跌坐在床下。
“狄儿,你小心一点。”梁冀夫人心疼着,“那丫头想去就让她去吧,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通天灵宝操作下,封禁之力以大椿之叶为媒介,全部纳入丹田之中,他此刻也和梁冀一眼是个没修为的凡人,他也不可能直接冲出安绥岛。
但梁玄狄觉得不对劲,那日招凝明明很抗拒他的两个提议,为什么今日好像又完全顺从那两个提议的安排,不仅把大椿之叶留下了,而且当真要去见方恒了。
这么一想,越觉奇怪,他连忙问梁冀,“招凝的信呢?”
适才的变故中信已经飘进了床底,梁玄狄好不容易够出来,展开一看,眼眸越睁越大。
只见信中写着——
“大哥:十六年恩情,招凝愿意救你,至此之后,招凝与梁家恩情尽断。最后,留一个提醒给大哥,早日离开安绥岛,离开梁家。否则因果牵连,一切皆空。”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梁冀夫人也看到了信中的字迹。
“她,难道是想报复梁家吗?”梁冀想起招凝离开时的眼神,那股子凉意到现在也让他心底一寒。
梁冀夫人却否决他,“她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如何能报复的了整个梁家,就算她要借方恒的势,她不该感激梁家把她送到方恒身边吗?”
梁玄狄此刻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他抱着头,捏着信纸,脑中思绪万千。
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妹妹,但是这个妹妹向来安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既然她这么说,必是可能有什么祸事会牵连到梁家,难道招凝真的要借助方恒让两家反目?
“不行,我们还是得走。”梁玄狄骤然站起身,此刻他没有修为,贪生怕死的本性暴露出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办法在梁家待下去了,我现在修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不靠梁家也联系不到那位霓光派的真人,可是梁毅那阴险狡诈的小人绝对不会帮我们的,我们最后可能还是会被逐出梁家。”
“不会的。”梁冀并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到底是一家血脉啊。”
梁玄狄懒得与自家虚荣且愚钝的父亲多说,只求娘亲,“娘,现在我们三人只有您还有修为了,快走吧,不然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好,好,只要狄儿想到哪里去,娘都支持你。”梁冀夫人没有再犹豫。
转而就去收拾东西,三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梁家小院,小院中隐藏的族老注意到了他们的鬼祟。
“梁玄狄这小子怎么站起来了?”
“站起来又有何用,修为没有恢复,还只是废人罢了。”
“他们想要去哪,深更半夜,也不怕扰了岛上前辈。”
“瞧着要逃,大概猜到家主没打算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算了,走就走吧,反正也影响不了梁家了。”
“……”
*
霓光派的阴风洞是一处小秘境,不在霓光派派内,而是在大泽中一处玄阴岛上。
岛上有几名外门弟子驻守,并按时巡视。
接近傍晚的时候,灵船隐隐能看见玄阴岛的轮廓,灵船却停了下来,方家的两人向高空遥遥一礼,余下几人才看见高空中驾云站着一中年男子。
“我儿要的玩意儿呢?”
梁毅笑着道,“这就是我们家四丫头,惯来温顺乖巧,想来满足恒少爷的要求。”
“是吗?”中年男子声音轻浮的飘下来。
而后向下一伸手,一只无形的大手隔空扼住了招凝的脖颈,她没有振动,任凭吊在半空。
那人好生打量了招凝一会儿,“瞧着模样确实不错。不过,我儿什么仙子美人没有见过,前一阵送去解闷的小仙子不过三日就自戕了,着实扫我儿的兴致。一个凡人女子,本座本是看不上的,方姳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方姳含笑恭敬一礼,“祖爷说笑了,为祖爷分忧,是我们该做的。只望恒少爷这十年紧闭能过得舒心些。”
“嗯。不错,你这丫头还想当年在族里的时候讨人欢欣。”说着,他目光再次落向招凝,勾了勾嘴角,邪笑一声,“小家伙,多活几天,别枉费了你们家主的心思。”
话音落下,转而挥手一抛,下一刻,招凝便被一股力量裹挟着扔进了玄阴岛。
招凝刚落在玄阴岛沙滩上,就见两个霓光派的弟子居高临下的站在身边,他们的神色很是不好。
无视招凝互相吐槽着。
“这方管事怎么又送进来一个女的,这次甚至都没有修为。”
“许是上次那仙子失踪,那小家族闹腾的很,方管事懒得再遇见那烦心事。”
其中一人提溜起招凝,招凝勉强站起来,便被他们推着向前走,他们两边走还边继续着。
“你说这方管事也是嚣张,宗门让他儿子好好禁闭,他就心疼自个儿子在阴风洞里难捱,变着法子的往岛上送女子。这要是被宗门发现了,我们这些看守玄阴岛的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方管事掌管外门一应任务贡献,你要是敢多说什么,还不等着宗门发现,你就被方管事折腾死了,难不成你想什么修炼资源都没有,只一个劲的熬时间闭关苦修?而且你忘了这方恒有什么毛病吗,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古怪的特殊体质,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疯,发起嗜血食人,没有这些送进来的女子,你想自个沦为这家伙的发泄物?”
“行了。我们也不过就是做个任务,晚上就能回宗门了,到时候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招凝垂眸,他们的交谈都飘在耳边,丝毫没有避讳,大抵是觉得招凝不过是个将死之物。
但招凝此刻心底却有一丝欣喜,这样凶残暴戾的一个人必不是一直守护她长大的神仙,那天出现的“方恒”也许只是她误会了。
阴风洞处在岛中央的一处天坑里,还没有抵达坑边,风就裹着阴冷、血腥和腐臭传来,风从坑里传出嘶吼般的声响。
其中一人往坑边向下看了一眼,意外的挑眉,“今天好像有点安静。”
他朝招凝勾起怜悯的笑,“小丫头运气不错,你们方少爷今天没发疯。”
另一个人推了推招凝,将招凝推到坑边,冷声警告着,“进了阴风洞,就别想跑出来,给自己留个体面。”
说着自己都不愿意在阴风洞边缘带着,直接将招凝推了进去。
好在天坑边缘在阴风常年的风蚀之下并不锋锐,招凝沿着边缘,避开几处凸起的岩石,这才跌落在底部。
下落之时不绝,站在底部抬头向上看连一丝光线都感应不到,底部的风更冷冽了,冰寒席卷全身,腿脚都有些颤抖。
招凝抱着双臂,一步一步地往里面挪,阴风洞的表面有些许晶砂,晶沙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洞里并不昏暗。
这也让招凝更加看清了阴风洞岩壁上无数的划痕以及陈年的血迹。
越往里去,这些划痕便越密集,偶尔还能瞧见岩壁上有前人刻画的文字或者领悟的道法,这里其实是一个阴风磨砺心性之地。
洞里的风一阵又一阵,招凝刚刚深入几分,阴风又起,径直将她卷裹着吹响一处岔道,招凝触及岩壁掉落下来,风灌进衣服里,寒意让身体不断的打颤,她抱着自己歇了好一会儿,又撑着岩壁站了起来,往这处岔道深处去。
没走几步,招凝脚下碰上什么东西,缩了缩脚,即使心中有预期,还是被吓了一跳,那是一只颅骨,再往深处去,各种断肢残骸冲击着眼。
招凝咬牙,并没有退缩,再前进三四十丈,阴风裹挟着腐臭之气冲来,有了之前经历,这一次招凝抱着断石勉强避开了狂风。
但狂风却裹挟着什么东西到了她脚边,低头一看,又是一只头颅,不曾腐烂的、女子的脑袋。
招凝能猜出,这只头颅应该就是岛中巡视两人口中的仙子,仙子死不瞑目,面部受到重创,凹陷和淤青已经让她姿容不再。
她紧了紧拳头,微扶过胸口,没有再停留,继续往深处去,头颅和腐臭告诉她,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半盏茶后,在拐角处,血色覆盖了晶砂,遮住了荧光,以致于内部的晶砂光芒投射出一道人的阴影。
招凝顿了片刻,右手藏在袖子里,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拐过拐角,略宽的区域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不远处堆叠着一些尸体。
可招凝却再一次僵住,只看着那人背影,仿若又和心中高大温和的神仙重叠,可是能站在这里的还能有谁。
那人大概听到声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那张傲慢、阴郁的脸,偏生眼睛是温和的。
“方恒?”招凝询问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人勾起一丝笑,以致于阴郁都驱散了几分,可是这像是在默认。
“你见过我吗?”招凝又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唤她,“来。”
这样的方恒越来越向着心中的人靠近,以致于招凝心跳都慢了几分,仿佛被阴风洞的寒凉冰住了。
她缓步走近,直至走到那人身前,抬头看他,却见他伸手,指腹抹掉她脸颊上附着的鬼面叶汁液水粉,那不该被轻易被抹去的,可是现在此事已经微不足道了。
“这胎记深了几分。”
短短七个字的呢喃却在招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变相承认。
招凝的胎记只在一岁出现,后来被大椿之叶掩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招凝有过大片的胎记。
可面前的人知道,他甚至知道深了几分,他从那时候就在了,除了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神仙,招凝没有其他的答案。
“前一阵送去解闷的小仙子不过三日就自戕了,着实扫我儿的兴致”、“古怪的特殊体质,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疯”、“没有这些送进来的女子,你想自个沦为这家伙的发泄物”……
这些对于方恒的评价不断地回荡在招凝耳边,她没有办法将心中的神仙和方恒联系在一起,可是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再说“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发疯所以不现身,说不定他不发疯的时候是温和的,而发疯的时候就是一个畜生……”
——闭嘴。
招凝在心中吼了一声。
她盯着对方,再一次问道,“你是方恒吗?”这一次问话咬得很重,迫切的、焦躁的、乃至藏着几近要崩溃的情绪,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那些含糊的推测和不言的默认。
招凝一切想法和情绪都逃不出他的眼底,以致于他心底一声叹息,垂眸,便答,“是。”
心中仿佛有滔天的海啸涌起,淹没了所有情绪和思考,一瞬间那个在心中坚守的形象消亡了,像山一般的信念一寸一寸的崩溃了。
为什么呢?招凝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如神邸一般、那个默默守护的仙人会与这样的暴戾之人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他是方恒呢?
如果说梁家的冷漠功利,梁冀夫妇的偏心无视,梁玄狄的自私为己,让招凝对这些人寒心,如果说一朝得知自己不是梁家亲生血脉,让招凝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是解脱,可是,此时此刻,远远悲恸和崩溃远远跨越了血脉、亲情乃至养恩的断裂。
梁家的冷漠,是神仙默然无影的陪伴护着她走过了十六载。
每年元日节与生辰出现在床头的贺礼,每次受伤总能一夜之间恢复,还有那些被梁玄狄挂在嘴边的,每次出门天空必放晴,每次入山雾瘴必消失,每次饥饿总是有不经意的美食出现在身边,困了累了会有仙鹤和小鹿托起疲倦的身子……
可是,为什么呢,十六载的信仰支撑,十六载好不容易找到本尊,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人呢。
“招凝,你为什么来这里……”就在这时,身前的人忽然低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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