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两人关了灯先后躺下,都没再说话。
姜厌思索起现在的信息。
目前的信息到底是太少了,或者说信息已经足够,但缺少最关键的,可以串联一切的那个线索。所以她现在还没办法把参须,诅咒,溺死的人,未找到的尸体,死掉的蚕种,诡异的婴儿,村内的规则联系在一起。
姜厌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变沉,陷进床里,睡意彻底笼罩了她。
半夜,姜厌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很吵,像是什么人在耳边说话,但没有热气呼在耳侧,他们似乎只是围绕着她,在她头顶,但是没有看她。
她闭着眼睛去听这些声音,但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她什么都听不清,终于,姜厌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窗外下着雨,雨滴撞在窗户上。姜厌爬起身,她觉得有些渴了。
大概是半夜被吵醒,浑身疲惫,还有些头重脚轻,她走到桌前,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水。
“哗——”
现在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倒水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姜厌觉得更渴了,她轻轻吹着水杯,试图让它尽快凉下来,但很快,姜厌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月色昏暗,水杯还在冒着热气,姜厌站在夜色里,低头不语。
她在看水里的倒影。
此时她的身后,无论是窗边,还是房间的拐角,亦或是床上,这些本该是空荡荡的地方,都站满了面无表情的人,他们的面孔灰白,皮肤枯槁,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一座座人形墓碑。
还没等姜厌有所行动,她的眼皮忽然开始痒,羽毛似的东西扫过她的眼皮,一下还不够,轻柔的小刷子在她的眼皮上来回扫过,一下,一下,不疼,只是痒,但姜厌感到一种极度的不适感。
那是...睫毛。
有个人站在她眼前,正低着头,贴着她的眼睛,注视着她。
一股寒意顺着姜厌的脊椎往上爬,不过很快,不仅是脊椎,她的颈项也逐渐感到不适,极轻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有个东西不停地踢在她的肩膀上,姜厌有了些不妙的联想。
“你在做什么?”身前那个东西问。
姜厌缓缓转动眼珠,抬眸看向它,亦或是她。
沈欢欢轻柔地重复道:“你在做什么?”
姜厌没有说话,把手伸向了沈欢欢的脖颈。
沈欢欢面露茫然:“怎么了吗,不是说有问题就把我叫——”
“嘎嘣。”
话音戛然而止。
姜厌扭断了沈欢欢的脖颈。
几乎在沈欢欢死亡的当刻,姜厌就感到身体的疲惫消失了,随后她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床上,泛着霉味的被子压得她有点难受,耳边传来沈欢欢担忧的声音,“姜厌?”
“你在发抖,”沈欢欢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出了好多汗,是做噩梦了吗?”
姜厌眼睛都没睁,再次把手扣在了沈欢欢的颈部。
咯吱声再次响起,让人想起屠宰场里的羊羔,刀嵌在它们的脖颈处,一寸一寸往下切割,最后在只剩一层皮的时候,咯吱断成两半。
人头皮球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咚咚。”
带着弹性的皮球越滚越远,被子的重量也在逐渐减轻——根本没有多少棉絮的老旧被子怎么会压的她难受。
姜厌睁开了眼睛。
下雨了,雨声很小,窗外黑漆漆一片,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双胞胎正安静地睡在一旁,全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姜厌有些渴了,她起身给自己倒水。
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除了空寂的房间。
姜厌端着水杯回到床上时,沈欢欢似乎被她的动静吵醒,她努力睁开迷愣的双眼,“是参怪又来了吗?”
姜厌坐在床边,吹着滚烫的热水:“没来。”
沈欢欢挣扎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困倦道:“那就好,喝完水赶紧睡吧。”
“嗯。”
姜厌咽下口中的水,忽然笑了笑。
她转动手腕,滚烫的开水瞬间全部倒在沈欢欢的脸上,尖利的哭声响起,伴随着烤肉的芬香,沈欢欢的脸庞迅速融化,不消片刻就布满纠缠的参须,只留下两只眼珠滴溜溜打着转。
姜厌轻声道:“感觉不太聪明啊。”
所以没什么脑子,会说出如此不合逻辑的话。
沈欢欢现在迫切想知道参怪是否存在,毕竟符纸告诉她的与她亲眼看到的是相悖的,所以她今晚一定是希望那些参须再次出现的,那样她就可以缚住它的灵,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又怎么会对“参怪没来”,说“那就好”呢?
姜厌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只是这次窗外并没有下雨,月色正好,所以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三人站在窗外。
脸却贴在窗户上。
第12章 病因
是村长。
他的脸贴在窗上,嘴没有动,窗外却有极轻的,断断续续的人声传进屋子里。
姜厌反应了一下,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鬼,而是欲望——村长在与谁说话,而这个话他并不想被三人听到,所以他的“欲望”是看三人是不是在熟睡。
但欲望终究是欲望,是潜意识,是想做却无法去做的事情,人的头颅永远无法旋转一百八十度,欲望凝视着的也终究不能被人眼看到。
所以哪怕姜厌对着那张脸微笑,村长也并不知道姜厌已经醒了。
姜厌收回笑,敛下神色,把枕头塞进了被里,假装自己还躺在床上,而后轻着脚步走到窗边,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全程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如果村长大大方方站在那儿聊天,她大约会倒头继续睡,但既然不想让她听,她又怎么可能不去听听呢?
姜厌半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从对话上看,屋外的二人正在收拾晾晒的药材,村长指挥,王桂兰把一篮篮的药材倒进盒子里。
村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屋内人的休息。
“家里有外人就是不方便,咳…要不那几个人又要问…”
他压着嗓子努力克制住咳嗽声,由于过于用力,腰都弓了起来,颤抖幅度很剧烈,像是寒风中的枯槁树干,几乎要被折断。
“再快些…要两点了,一会儿你先去找保民,把这些给他,再…”
村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只通过气腔在说话了,姜厌凑近窗户,想听清后面的内容。但老人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完全含在嗓口,姜厌什么都没听到,王桂兰也没有问。
很显然,王桂兰知道今天要做什么,所以哪怕没听清老人的话也能懂。
药材终于被收拾好,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上,王桂兰离开了,姜厌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不过很快,她就睁开眼睛,屏住了呼吸。
随着一道压抑的咳嗽声,月光被遮蔽,屋里光线变得更暗了,一个佝偻的影子拖长到她的脚边。
村长在往窗里看。
这次是人在看。
姜厌无法保证那个枕头可以骗过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打算做些防护措施,于是也凑向了窗户。
村长刚把脸贴在窗上,就发现窗上有层白雾,白茫茫一片,屋内什么都看不清。他伸手擦了擦,但并没有擦干净。
哦,雾是起在屋里的。
他迟钝地转动脑子,而后再次把脸贴回窗户,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他的脸部都被挤得变形,可仍是看不到屋内的场景。
几分钟后,窥探无果的他收回眼,低咳着离开了。
“哈——”
窗的另一侧,姜厌再次哈了口气,窄小的窗遍瞬间布满雾气。姜厌觉得刚才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会儿,发现她见过这个场景许多次。
毕竟生活里总是有许多模糊不清的窗,新的,旧的,被雾气沾染的,遍布灰尘的,只是那时候,她是村长的视角。
姜厌越想越远,在她觉得深夜所有看不到外物的窗子背面都是张开嘴巴的,用嘴堵住窗户的人时,她止住了联想。
姜厌把思绪拉回现在。
还是有发现的,也不枉她在梦里被反复恐吓。
姜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蚕茧,这是她白天在蚕房里拿的,当时沈欢欢对她掰开并偷拿村民仅存的活蚕蛹表达了眼神上的谴责。
但她不该受到这个谴责的,实在是太无辜了。
毕竟不掰开这个蚕茧…
姜厌对着月光再次看起蚕茧内部的蚕蛹,尤其是它下巴上的那颗小痣。
毕竟不掰开这个蚕茧,她怎么会注意到村长下巴上,也长了颗痣呢?
....
夜里很凉,姜厌站了一会儿觉得冷,于是又躺回了床上。
她开始想村长与蚕蛹的联系。
刚才她与村长只有一层玻璃之隔,所以把他脸上的每道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看到了下巴处那颗并不明显的痣。
长在下巴正中央的一颗痣,很淡,与蚕蛹脸上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个村子有古怪是必然的,蚕蛹长着人脸也是不正常的,所以姜厌很自然的就把两者联系起来,大不了以后再推翻。于是姜厌开始大胆假设——
村长,亦或整个蚕村,都是蚕蛹孵化的。
他们从蚕蛹里爬出来,成为人,繁衍不断,成为了一个村庄,而这个村庄就以贩卖蚕丝为生。蚕种的大片死亡代表着他们新生儿的大片死亡,没有新鲜血液,一个村庄一个种族根本无法存在,在死亡灭族的困境之下,他们被迫张贴雇佣启示,希望有人找出蚕种死亡的原因。
但这样就很难解释村内众人对新生儿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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