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不是就好…沈笑笑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沈欢欢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没有催促,但沈笑笑还是尽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它是恶意的,”沈笑笑的声音很笃定,“我感受得到,姐,它想害我,是恶鬼。”
姜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先前一直围着我吓,这次怎么换成你了?”
“我也不...”
“大概因为你看得太仔细了吧。”姜厌又说。
沈笑笑愣了愣,她几乎立即就想起了牌位后面的画,连忙说:“牌位后面,那个眼睛和水流的简笔画!”
姜厌转身把主供奉的四个牌位拿了下来,果不其然,每个牌位的背面都有不同的花纹,之前姜厌在查看别处,沈欢欢只看了牌位正面,只有沈笑笑关注到了背面。
姜厌又去看了看其他被供奉的牌位,确定每个背面都有花纹后,她全部抱到了地上,蹲在地上拼起图来。
沈笑笑缓了缓,她并没有长久陷进恐惧的情绪里,而是尽力去帮忙。三人比对着所有牌位背后的线条,用最快的速度拼凑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祠堂内十分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时,姜厌忽然开了口:“目前来看,村内最起码有四个鬼。”
沈欢欢抬起眸:“四个?”
“嗯,有三个鬼可以自由活动,它们曾联合给我制造梦境,那时我没感到很强的攻击性,它们更像是只想把我吓走。”姜厌找到了两个都刻着眼睛的牌位,一左一右放好,继续道,“进入祠堂后,它们的恶意突然变大,表现出攻击性,大概率是不想让我们发现祠堂里的某些信息。”
“另外那个鬼情况不一样,它更像是被困在哪里。蚕茧上的信息就是它传递的,它想让我们发现村内的关系,进入祠堂。”
“它们的目的是相悖的。”
沈欢欢沉默片刻:“感觉前三个是助虐者,最后一个是受害者。”
姜厌不置可否。
她专心致志变换着数十个牌位的位置,速度飞快,就在双胞胎还在比对线条位置时,姜厌拿过了她们手里的牌位,在地上摆好,站起了身。
“我拼好了。”
姜厌把手机亮度开到最大,俯视着地上所有牌位组成的画。
这是一个束着道髻的长须老人,面容慈祥,那些被沈笑笑当作“水流”的线条,其实是他的胡须。
姜厌知道这个人。
赤溪女帝的陪葬品里,就有这人的《千金方》。
“孙思邈。”她说。
直播间有人做了解释【药王,又称药王师,道教主要神明,是保佑人们身体健康的医药之神。民间有供奉他的药王庙。】
三教发展至今,弟子虽然统称为通灵师,但双胞胎与程光都是归宗道教的,严格上是道门天师,自然对教内神仙很了解。
“这个村原来信奉药王,怪不得用药材当供品。”沈笑笑也站起身,因为身高问题,她蹦了好几下试图看清画像的全景。
沈欢欢想得更深些:“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药王供奉了,而且供奉得如此隐晦,像是在用神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厌随口道:“镇压。”
沈欢欢也想到了这点:“应该是,那个传递信息的鬼应该就被困在祠堂某处,她引我们来是想让我们把她放出,但镇得越狠,怨气越重,现在情况有些糟糕。”
沈笑笑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就算它给过我们提示,也不保证它还有人性,也无法断言它出来后不会怨气暴走,所以咱们还是先找族谱吧,说不定还能知道被镇压的鬼是谁呢。”
姜厌同意了这个说法。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族谱,确定村内是否是近亲结婚,再找上面有没有二壮的名字,虽然被拐儿童也可能上族谱,但如果族谱上有同辈分的其他小孩,却没有他,那蚕村拐卖儿童就是八九不离十。确定这以上两点,就可以缩小近年被蚕村镇压的鬼怪范围。
毕竟倘若不是问心有愧,不是心里有鬼,村子为什么不去求助正经通灵师除鬼,而是选择独自镇压呢?
三人再次找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沈欢欢找得尤为仔细,最后在门边的一块松动红砖下,她找到了族谱。
这是一沓非常厚的纸张,填满了两个拳头高的空间,密密麻麻的小字遍布其上。大概是年代久远而且被水泡过,不仅纸页松动,近乎一半的字都已经晕染开,但所幸后面的数十页的字迹还是清晰的。
三人从清晰的纸张开始看起。
「大水祸国,殃及我族,族谱残缺,血脉断连。今孙氏第五十二代家主孙七载,重补孙氏族谱。」
这句话的撰写年代是十九世纪末,距今已有百余年。
其后是一份崭新的族谱,以孙思邈为祖,之间人物多有空白,直到五十代左右才代代清晰。
沈笑笑恍然:“原来这是两份族谱,只是一份被大水泡了,一份是重编的,就是第一份已经成了废纸,分辨不出村民到底是不是孙思邈直系子孙…”
“无所谓。”姜厌说。
的确无所谓,这份重编的族谱已经说明了蚕村供奉药王的原因。
沈欢欢坐在姜厌身边,往后继续翻着重编的族谱,刚才三人看到五十代就停止了,而她们要找的线索在五十二代以后。
三人都凝神看去,族谱上记载的很详细。
第五十二代,孙七载。
孙七载长子,孙戊。
孙七载长孙,孙寒又。
孙七载曾孙,孙百部。
至此,四个主牌位已确定身份,之后的族谱上,详细记载着孙百部的子孙,从时间上推断,这些人应当还活于世。
姜厌身子前倾,把手指放在了“孙百部”三个字上,而后手指缓缓下移,指向了他的儿子“孙尚年”,紧接着,又直线下滑,落在“孙保民”身上。
孙…保民?
沈笑笑眨了眨眼:“王保民?是他吗?”
“嗯,”姜厌回,“王保民叫村长年叔,村长应该就是孙尚年,也就是他父亲。”
说罢,姜厌的手指继续下滑,王保民的下方,一片空白。
族谱的意思很明显,王保民并无子嗣。但按照二壮的说法,王保民明明有个儿子,叫王孙,几个月前死于溺亡。
老一辈习俗,女子不入族谱,男子六岁或十岁就可入,王孙已经上了小学,最起码过了六岁。
那么这个村会是十岁入族谱么。
姜厌看得很细,终于,她指向了一个名字。
孙良佐。
这个名字沈欢欢也有印象,这是程光提到过的,他在溪水边遇到的放纸船的小男孩,七岁,叫“徐良佐”。
所以这个村是六岁就可以进族谱的,只是有的人不能进去,进去的人乱了姓氏。
姜厌忽然有些想笑。
她没再多看,径直把族谱翻到了最后几页,这几页上,记着孙氏族训。
力可透纸,字字动容,情真意切。
「天灾人祸,族谱浸污,我族不族。从五十二代起,孙氏子孙应坚守此地,不可外迁,不得外娶,不可外嫁,守佑血脉,代代相连。」
「如蚕如茧,纯洁坚固,执守坚贞。」
「孙七载,清同治甲子年。」
*
沈欢欢紧抿着唇,可以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受。
但无论如何,事实都已经很明显。蚕村诸人的确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拐卖儿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实。
目前摆在三人面前的,是族谱里的姓为什么与大家平时用的姓不一样。
但这或许也不是问题,因为实在太好猜——
蚕村虽然偏僻闭塞,但并不是无法被找到,国家知道这个村的存在,甚至还给这个村配置支教老师以提高村里孩童的素质,如果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姓孙,旁人单是听名字就能发现这个村的问题。
所以平日里的姓氏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只有族谱里的才是真的。
沈欢欢轻声道:“老是被那样叫着,他们真的还记得自己姓孙吗?”
“谁知道呢。”姜厌回得平淡。
沈欢欢:“所以就是…族训定下后,村内开始近亲婚配,畸形夭折的孩子越来越多,眼见着再过几代就会断后,于是他们把别人的孩子拐来骗来买来,从小养着,只当是个村里人,觉得这也算贯彻了族训?”
沈笑笑撇嘴:“贯彻个屁,抛开血缘不谈,那些拐来的小孩连族谱都不能进,怎么能算村里人。”一边说着,她一边踩了族谱几脚。
姜厌没有参与两姐妹的对话,见沈笑笑踩够了,她把族谱又拿到面前,自顾自翻着,她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至今不知道那些参须是什么东西。
按照沈欢欢的说法,成鬼后,鬼表现出来的实体物,都是最本质的灵体。
馒头里的参须不是假。
一定有什么药材成了精。但沈欢欢也确认过,这个村里根本没有药材类精怪存在过的痕迹。
她实在想不明白。
厚重的族谱被姜厌从头翻起,从族谱到族训,蚕村的族训,除了开头那几句匪夷所思的话,之后的几十条都比较常见,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张纸条对折着,夹在最后一页与倒数第二页之间。
姜厌眯了下眼。
没有任何犹豫,她展开了纸条。
“咦?”沈笑笑余光看到了姜厌的动作,探头问,“这是什么?”
姜厌没有回话,她浏览着纸条上的内容。
沈欢欢也没被情绪影响工作,她看完说道:“应该是祈福词。”
「自承族训以来,后代多疾,子嗣稀少,面容颠倒,终日惶惶。反思数年,一朝点醒,殚精竭虑,苦心陈上,谨择今日于族内祠堂设坛上供祈神泽,伏望药王怜子孙衷心,佑后人。」
这句话后,是一串供品名称,有普通的甘草枸杞,也有稀有的灵芝鹿茸。
最后一段是主供,也就是摆上祭坛的四大供品。
可能是村内习俗,这四大供品的名字被香灰涂死,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姜厌想了想,用指甲刮起香灰来,她依次刮着,直到擦到指尖都生疼,也只能依稀看出最后一个供品的名字。
人参。
祠堂外此时大雨瓢泼,刚才大家的精力都在族谱上,全然没发现雨竟然如此大了,呼啸的风声冲开祠堂的门窗,从堂内往外看,漆黑一片,不见天日。
“用灯直射可能会好一点。”沈欢欢思忖道。虽然不知道姜厌为何对供品的种类如此执着,但她还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直射着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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