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这句话倒是顺利又流畅,姜厌不习惯这种动作,往后仰了仰。
但宋昭萍像是点姜厌上瘾了,探着身子又点了点姜厌的额头:“不许躲,妈这红包包的大,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妈心疼。”
宋昭萍的话越说越顺溜,好像以前说过相似的话似的,一句话一连串说完,气都没换。
说完她往姜厌手里拍了一团沾满口水的纸巾。
姜厌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她知道转移诅咒的方式了。
*
老人好不容易歇了下来。
她在卧室里开着最大音量看起小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陈晚把姜厌带到了另一个屋,而后把门轻轻掩上了。
姜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进一步动作。
但陈晚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抹了一把眼泪,直直看向姜厌。
“怎么了?”
出乎姜厌意料的,陈晚开门见山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吗?”
姜厌眯起眼睛,陈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厌。
几个呼吸后,姜厌点头:“信。”
陈晚的肩膀一松。
姜厌:“是她让你问的。”
“嗯,”陈晚拉开衣柜,弯腰从里面抱出来一个铁盒,认真道:“漱玉姐两个月前把这个邮给了我,她在信上写要是以后有面善的人来家里找她,可以准确说出她的信息,就把这个给她。”
姜厌:“并且信鬼神?”
“并且信鬼神。”陈晚回。
姜厌接过了半生锈铁盒,铁盒上挂了一个密码锁。
姜厌微微侧眸,陈晚摇头:“漱玉姐没告诉我密码。”她的表情又提防起来:“你不知道?”
姜厌思索片刻,拨动数字,转开了密码锁。
「10170355」
里面是一台摄影机,和两个满格的电池。
直播间这边刚开始讨论密码是什么,姜厌就结束了解密,让大家伙很是没体验感,逼逼赖赖吐槽了好一会。
但还是有没明白过来的:
【话说这串数字是…】
好心网友回复了他:
【张小粱脱离生命危险的前一分钟,应该就是何漱玉受伤的准确时间点。】
见姜厌转瞬就打开了盒子,陈晚彻底放心了,拍了拍围裙,起身拉开了卧室的门。
“你看吧,这里面应该就是漱玉姐要告诉你的。”
姜厌挑眉:“你不好奇?”
陈晚摇头:“漱玉姐叮嘱过我,不要试图打开它,有的东西不知道反而可以不难过。”
姜厌想起隔壁痴呆了的宋昭萍,认同了这句话:“的确可以不难过。”
门关上后,姜厌先是上网查了下怎么给摄像机安装电池,而后点开了聊天软件。
刚才被宋昭萍塞纸巾时,她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应该是沈欢欢她们发来的信息。
信息有七八条,姜厌当即翻看起来。
「姜厌姐,我们把大前提搞错了,不是何漱玉要去探班张添,而是张添强制把何漱玉带来的。」
「安平中学的校长每年会开个家庭会议,结婚的老师都要带配偶去,不带的话会让别人觉得不重视会议。」
「从校门口监控来看,何漱玉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在校门口好几次想转身离开,都被张添拦下了。而且她的脚有些跛,要挽着张添才能正常走路,我们问了参加会议的老师,老师们说她们当时很关心何漱玉的脚,张添说是来的路上被电瓶车撞到了腿,不打紧。」
姜厌揉了揉眉心。
这条线索代表着她先前的推理出现了差错——
她把主人公弄错了。
果不其然,沈欢欢之后的信息,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们查了那台机器所在房间的监控,的确是何漱玉用椅子砸坏的,不过她的状态很奇怪。」
「她是被张添带去参观的,起先一切都正常,就在张添出门接水时,她突然发了病。我们来回看了十多遍那段录像,笑笑发现在何漱玉发病前半分钟,她的脸上忽然被白光晃了一下。」
「然后我们放大了何漱玉的眼睛,在她瞳孔的成像里,我们看见了一个尖锐的玻璃片,我在医院见过照片,这个玻璃片的形状和捅进张小粱眼睛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何漱玉是被张添刺激发病的。」
姜厌缓缓放下手机,忽然笑了一下。
她果然不是人类,见天日的时间又太短,做不到面面俱到去思考一个人的情感诉求。
先前在她的推论里,是何漱玉为了合理搬入筒楼,调查诅咒起源,阻绝这个咒再传播,才故意砸坏了机器。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母亲的深切顾虑。
如果被诅咒的是她自己,姜厌确定自己绝对会调查根源并且报复回去。
但何漱玉不会。
她佯装毫发无伤,佯装诅咒失效,只是为了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她的孩子已经遭受了苦难,她不会再把他置身危险之中。
所以要调查一切的是张添。
张添在儿子妻子接连受伤、妻子还试图隐瞒病情之后,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他如果私下去进行调查,不免会发现自己情妇的孩子的受伤时间过于巧妙,如果他更仔细地调查,肯定会发现左念晨生命体征恢复正常的时间,就在张小粱受伤后的一分钟,而张小粱脱离危险的时间,恰巧也刚好在何漱玉受伤之后。
于是他根据时间线索,从张小梁调查到左念晨,再由左念晨调查到李程身上。
调查至此,为了报仇,张添用何漱玉发疯打坏机器这件事制造出了合乎情理的机会,从而搬进筒楼,与303牵上了关系。
这下张添为什么频繁帮助朱欣云也找到了理由。
——何漱玉意图隐瞒下一切,自然不会告诉张添真相,向南枝怕张添报复,肯定也不会告诉张添如何转移咒,所以张添只能把切入点放在朱欣云身上。
最终他得偿所愿,知道了转移咒的方法,在一周前的傍晚,把咒转回到向南枝身上。
但这都是姜厌的推测,最完备的时间线应该在何漱玉留下的摄像机里。
姜厌伸展了一下肩膀,把电池安进摄像机中,而后舒舒服服找了个抱枕靠着,坐在了地毯上。
摄像机里没有任何照片,只有一个视频。
姜厌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了视频,于是她看到了两只手都搭在膝盖上,坐姿有些像小学生的何漱玉。
因为头七那晚的何漱玉满脸是血,身上也缺一块掉一块的,所以这是姜厌第一次直面完整的,干净的,三十八岁的何漱玉。
她是个很清秀的女人,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轮廓柔和,眉目浅淡,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何漱玉的唇形似乎是天生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角自觉上扬,所以哪怕面色很苦,但看着她的唇角,总觉得她其实过得还好,还在笑,日子都还过得去。
姜厌与摄像机中的何漱玉对视起来。
何漱玉应该是很久没面对镜头了,她有些拘束地呆坐在床上,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姜厌也没不耐烦,支着腮等着她说话。
三分钟后,沉默许久的何漱玉终于开了口。
“你好。”
她的声音有些哑,干巴巴地跟录像对面的人打招呼,“你好,我叫何漱玉。”
姜厌很配合何漱玉的工作,回了句“你好”。
何漱玉说完这句话后,又不说话了。
似乎是开始紧张,她有些神经质地咬起指甲,但刚咬了几秒,她就把手放下了。
“你好。”她又说道。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我病了,我说的话成不了证据,但我想着我应该说说。”何漱玉望了望天花板,又往门边看了看。
姜厌知道门边是那面贴满卡通贴纸的小镜子。
“我得说说自己,再说说张添。”何漱玉说。
她歪着头看着镜头,情绪似乎没有一开始稳定了,但她没有管自己的状态:“要是有人看到了这个录像,那你一定在调查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希望有人来调查我,但是没有。我觉得我很倒霉,但把遭遇的苦难都压在别人身上,别人也很倒霉,所以我就不盼着别人来调查我了,要是那人也遭遇了我所遭遇的,那我就太坏了…你说是不是?”
何漱玉皱了下眉头,“哦对,我该说说自己和张添。”
“张添是我丈夫,”她直言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高中的时间坐前后桌,放学有时候会一起走,走的次数多了,就有同学猜我们早恋,老师也找我们约谈。”
“那时候逆反心理很严重,别人越是规劝什么我就越不改,和张添的关系反而更近了。高三那年他跟我告白,说我们一起努力考同所大学,到时候成年了,就没人管我们了,后来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何漱玉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回忆,但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学的是护理专业,不喜欢社交,平日里只和舍友玩得好,但张添很喜欢与人接触,大三那年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
“我那时候总担心他会离开我,说来也自私,相比于分手,我更害怕和陌生的男人接触,害怕耗费心神建立新的亲密关系,我固执地不想脱离目前的社交圈和生活状态,后来我们真的没有分开。”
“毕业那天,张添向我求了婚,他那时候不富裕,但还是和我一起毕业旅游,我们去了大草原,我们一起学骑马,有次我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我还记得他慌里慌张跑向我的样子,之后那几天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睡觉也会拉着我的手。”
“是不是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何漱玉说话轻声细语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我这个人对感情很悲观,总觉得什么情感都是用一点少一点,时间长一点就磨损一点,珍惜当下就可以,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宝宝。”
何漱玉天生上翘的唇角,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弯了起来。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好小好可爱。”
“简直无法想象,我对他的爱竟然每天都在增多。我以为我在看到襁褓里的他的那刻才拥有最为丰盈的母爱,但不是这样的。他冲我笑,对我哭,喊我妈妈,朝我走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对他的爱都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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