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奇怪的睡前故事 第110章

　　玛莎嬷嬷看着那张惨白扭曲的脸，强忍住心中的厌恶，简单回敬道：“难道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雷米副主教一副不以为然的轻松态度，“凭什么败露？就凭一封不知所谓的信？”

　　不论玛莎嬷嬷怎么说，坚持认为玛莎嬷嬷近来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是因为有了异心，于是咬死不肯松口。

　　雷米副主教的坚定拒绝被玛莎嬷嬷看在眼里。也许是由于玛莎嬷嬷本就因为伊西丝的证词而对雷米副主教心生怀疑，他的所有举动看上去都令玛莎嬷嬷感觉十分可疑。

　　玛莎嬷嬷忍不住想，为什么雷米副主教坚持要在她如此危机的时刻给她为难？

　　向曼蒂告密的……会不会就是他？玛莎嬷嬷想起了伊西丝说过的话，如果雷米副主教真的想找一位情人伙伴，曼蒂年轻，年轻的女孩总是美丽的，如果曼蒂愿意，雷米副主教是不是……会选择踢掉玛莎嬷嬷，转而与曼蒂结盟？

　　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的多年来运行有效的联盟，说稳固当然稳固，可要说脆弱，竟然也很脆弱。

　　其实伊西丝还没有实际上做出什么事，猜忌就让这对合作伙伴的关系摇摇欲坠。

第117章

　　◎画饼◎

　　在过了好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之后, 一天深夜，伊西丝被玛莎嬷嬷秘密地接出了禁闭室。

　　玛莎嬷嬷拐着弯子对伊西丝说了很多看似掏心掏肺实则内含警告的告诫，经过伊西丝的提炼总结, 大意是：

　　虽然伊西丝是得以从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出来了, 但她的自由依旧是相对受到限制的。

　　此外, 雷米副主教对伊西丝“出狱”的事并不知情, 并且他对伊西丝随时有继续追究的权力，要是雷米副主教再次对伊西丝发难，玛莎嬷嬷估计就不会再那么“好心”救她了。

　　关于这一点, 伊西丝是不意外的。

　　近来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关系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境地。

　　像玛莎嬷嬷那样的面具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不会选择彻底撕破脸皮的方式。伊西丝是雷米副主教决心要惩罚的人, 玛莎嬷嬷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了区区一个伊西丝在明面上得罪雷米副主教。

　　所以伊西丝还得自己想办法，在雷米副主教养好伤有精神折腾她之前, 把他彻底扳倒。

　　目前的情形和伊西丝之前的设想稍微有些出入, 总的来说就是曼蒂的效率比伊西丝设想的要慢很多，也可能是牵涉到了背后的大贵族家族, 人多了意见就多, 由此而来的纷争更多, 一时半会儿很难做出最终抉择。

　　所以伊西丝又陷入了找不到出路的短暂苦恼之中, 她真的不擅长具有大局观的思考方式，走一步看一步的行事作风就容易产生效率问题。

　　“陷入僵局了？”

　　当圣洁优雅的声音出现在伊西丝身后时, 伊西丝被吓了一跳, 但是没有太意外。

　　大老板嘛, 大老板都是神出鬼没的。

　　就像你永远想不到祂哪一天会出现在电梯间里, 看到晚到了十分钟并且鬼鬼祟祟打算浑水摸鱼混进公司的你。大老板什么都没有说, 微微颔首就进了自己的豪华大办公室, 关上门就一个内线拨给HR：“该是时候严抓一下员工考勤了啊，最近好像大家都有些懈怠。”然后HR就进入保安室调出了监控，伸出了扣钱的魔爪。

　　想到这里，伊西丝浑身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飞快地甩了甩头，把自己从可怕的设想中拯救出来。

　　刚才大老板问她什么来着？

　　是不是陷入僵局了？

　　“暂时是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伊西丝只能垂下头颓然承认。

　　但是！打工人不能在老板面前说不行，不行也要假装行。

　　伊西丝立刻转身，对着神明补救道：“我感觉我最后应该能想出办法的。”

　　同时，伊西丝没有控制住的心里话是：“就算实在想不出也没关系啊，接着上班就行了，工作而已嘛，怎么样干不是干呢。”

　　“嗯，你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明斟酌了一下措辞，“严谨。”

　　不要以为伊西丝听不出来祂是在反讽。她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那不然呢，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

　　吐槽只进行到了一半，伊西丝刚一抬头就愣住了。

　　尽管神明很早就从一个黑影实质化成近似人类的实形，然而伊西丝隔着遥远的神座和灿烂的金光看过去，还是只能看出祂是一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男人，除了容颜，其他部分都像是隔着一层晨雾一般模糊隐约。

　　但今天不一样了，伊西丝清晰地看到了祂的身体，端坐于神座之上的祂的确是人类男性的外形，白色衬衫，黑色的长马裤，以及一双同样为黑色的长筒牛皮靴。

　　在神殿工作，伊西丝在各种场合都能见到很多年轻的贵族男性，对他们的着装偏好多少能有些大致的概念，颜色鲜艳是最突出的标志，还有无处不在的丝绸装饰和繁复的蕾丝刺绣，越复杂的手工就越能获得他们的偏好。

　　神明身上的衣服，既没有任何的花纹修饰，也看不出材质，随着祂举手投足的动作，布料像是黄昏之前最后的一道灿烂阳光照射在海面上，带起的细碎金色波纹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极致精致。

　　伊西丝没少见过好看的男人，她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帅气的明星模特太多太多了，可是人类男性再帅气，也绝无和神明媲美的可比性。

　　惊世美貌让伊西丝稍微有些看得呆住了。

　　神明到底是神明，当然可以轻易包容人类这一点小小的好感。

　　“伊西丝。”

　　为了唤回她的神思，一只云朵幻化的金色蝴蝶蹁跹落在伊西丝的睫毛上。有点痒，伊西丝飞快颤动着眼睫，忍不住笑着躲开。

　　在她灿烂的笑颜中，神明身周的金光似乎亮了一瞬。

　　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而已，伊西丝并没有注意到。

　　神明恢复了淡漠怜悯的笑容，以神的语言作为灵魂的向导，引导道：“你跟我来。”

　　伴随着神明的这句引领，刚刚躲开小蝴蝶的伊西丝又体验了一把灵魂出窍的感觉，她的身体还停留在神女住所的床铺之上，灵魂早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呀，飞呀，穿过屋檐，穿过七拐八绕的长廊，飞过大教堂的尖顶，落在前庭喷泉的雕像之上。

　　一辆缀满宝石的华贵马车停在前庭的花园入口处，象征着高贵的紫色丝绸质地车帘从车内缓缓掀开，一位年轻的小姐像这个时代贵族夫人小姐们流行的那样，戴着一顶带白色面纱的大锥帽，在侍女们小心翼翼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马车。

　　只是远远的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伊西丝就对这位千金小姐的身份有了猜测，恍然回头问不知在身后何方的神明道：“那是……”

　　“是的。”神明的声音随着温暖的微风传递到伊西丝的耳畔，“她是这场盛大婚礼的新娘。”

　　是克洛诺斯小王子的未婚妻安娜·坎贝尔小姐。

　　王城神殿的大婚准备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按照约定，安娜·坎贝尔小姐需要亲自到现场检阅已完成的部分。

　　神明说：“伊西丝，我将送你到新娘身边，她也许会为你找到一条不同的出路。”

　　这一刻，伊西丝无法不想起之前神明告诉她的关于人类毁灭的传说，克洛诺斯小王子的彻底失控就源于这桩无人期待的婚姻，如果伊西丝被神明送往安娜小姐的身边，那……那她是不是就有一线微薄的希望可以改变安娜小姐和克洛诺斯小王子的结局？

　　伊西丝不确定，如此重大的事情，她能做到吗？她能够具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吗？

　　“我想你应该知道定数和变数存在的意义。”神明低沉而温和地说道，“事态也许依然会走向既定的固定结局，也可能在你的影响下有不同的故事发生，都是这一刻的你无法预测的未来。”

　　神明看到了作为定数的未来，祂也在模糊又清晰的未来影响力看到了作为变数的伊西丝。

　　神明只是漠然地看过太多人世间的是非善恶，从不需要也不渴望与人类的交往，伊西丝是神明主动接近的第一个人类，也许是命运中注定的安排，也许是人类本身的魅力，神明看着伊西丝一路摸爬滚打，在如此渺小的人类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摆烂式的另类生命力。

　　未来似乎有了多重出路，就连神明也无法看到尽头。

　　只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正是伊西丝，才让祂萌生出了不一样尝试的打算，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人类灭亡。

　　神明不应该干预人类世界，这一次已然是破例，因此祂只是让可能性撕开了一条裂口，将伊西丝送到缝隙的边缘，“时机只有一次，能否把握住机会，不在于我。”

　　或许“人类存亡”实在是太过宏大太过遥远的话题，哪怕明确得知人类将在不久的将来尽是毁灭，伊西丝还是很难产生非常深刻的感触。

　　但经过神明的这神来一下，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伊西丝肩上忽然背负了大老板下达的重任，仿佛职业生涯登时打开了一条从前完全没有设想过的宽敞大道，她又激动又紧张，除了刚出社会的新人阶段，伊西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对工作没有过如此激 | 情洋溢的干劲和冲劲了。

　　一时间，伊西丝心潮澎湃得连灵魂都不知道怎么飘才好，差点从小男孩雕像的脑袋上掉进喷泉水池里。

　　灵魂泡了水会湿吗——

　　伊西丝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了这个玄幻的问题。

　　“不会湿，只会感到寒冷。”

　　离谱的是，大老板居然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伊西丝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这才是老板画饼的精髓啊！不明目张胆地说“你做到我就给你多少多少奖励”，那都太低级了，比起将实打实的饼子粗暴塞进员工嘴里噎人一嘴，真正的高级画饼则是将大饼化有形为无形，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主打的就是传递给员工一种“你是与众不同的，我很看好你，好好干，未来一片光明”的虚幻错觉。

　　等伊西丝终于反应过来：“你妈的，好像又被黑心老板摆了一道”的时候，她已经被一道闪耀着金光的云彩送到了安娜小姐所在位置的附近。

　　传说中的安娜·坎贝尔小姐和一众侍女正坐在前庭的长椅上休息。

　　伊西丝踮起脚尖看了看，确实不能怪安娜小姐没走几步就歇了，那么紧的金属束腰、那么沉重的鲸骨裙撑，换了谁都走不动。

　　安娜小姐摘下了帷帽，皮肤和嘴唇在阳光照射下透露出一种缺少日晒的苍白。

　　站在安娜小姐左手边的年长侍女正一脸不赞同地训话：“即使在神殿之中，谁能担保几百位教士中没有任何一位被魔鬼污染的呢？作为未来的王妃，您应该随时戴上帷帽——”

　　安娜小姐脸上并没有即将为人新娘的喜悦，一言不合就板起了脸，皱着眉斜眼瞥了年长侍女一眼，“嬷嬷，从我出生就是你在旁服侍，我心中很明白，如果没有你的悉心照顾，我不可能平安健康长大成人，因此我对你总是非常敬重。但是我更希望你明白，如果你再用像现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恐怕很难继续保持良好的礼貌气量。”

　　年长侍女还想劝说：“安娜小姐——”

　　“听不懂吗？”这一次，安娜直接打断了她，“我的意思是，我想不戴帽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戴。”

　　安娜小姐的脾气似乎不是特别好。

　　年长侍女张了张口，在安娜小姐的怒视中将还未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讷讷地应下：“好，好的……毕竟伟大的神明大人就在不远的圣坛里守卫着这座神殿，心存异心的教士是一定会被祂送上绞刑架的。”

　　安娜这才勉强满意，移开了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年长侍女才觑着安娜的脸色重新开口问道：“那我们是现在出发去查看神殿为神圣婚礼新建的建筑吗？这是您今天必须要进行的任务。”

　　“婚礼婚礼婚礼！”安娜烦恼地抱怨了起来，“这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有没有人曾经征询过我的意愿？”

　　“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年长侍女花容失色，赶紧紧张地左看右看，发觉周围没人，才稍稍放下心来，“您不要这么说了，能够嫁给尊贵的克洛诺斯小王子，是多少小姐们梦寐以求的巨大荣誉——”

　　“嬷嬷，请你不要再替我的父母劝说我了，反正事已至此，我不知道我还能通过做什么事改变这场婚姻。”安娜小姐沉重地长叹一口气，抬手遮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眺向圣坛高高的尖顶，“天啊，如果神明大人真的在看着这一切，请至少向我指出一条明亮的道路，我该怎样才能排遣掉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消散的苦闷吧！”

　　没有侍女能回应安娜小姐苦闷的呼喊。

　　伊西丝的心脏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怦怦跳动起来，她暂时没有能力改变安娜小姐和克洛诺斯小王子的婚姻，但是她好像有办法让明显已经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安娜小姐释放出一些紧绷的压力。

　　伊西丝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太久了，实在过去太久了，伊西丝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被那句话支配的恐惧。

　　那句话，震撼人心、动人心魄，在每一个亘古不变的地铁口、在每一个猝不及防的红灯前，那句话无处不在，那句话余音绕梁。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伊西丝一想起来，依然就连天灵盖都在随之颤抖。

　　伊西丝深吸了一口气，屏住那股气支撑的气场，朝着安娜小姐的方向走了过去。

　　“安娜小姐。”

　　伊西丝在安娜小姐面前停下了脚步。

　　年长侍女抢着挡在安娜面前，“嗯？你是谁？”

　　迎着安娜小姐及一众侍女疑惑的眼神，伊西丝望着安娜小姐，缓慢但坚定地询问道——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