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奇怪的睡前故事 第23章

　　腓特烈大公一只手握住了朱莉的肩, 重重按了按, 像在打量一个牲口, 然后顺着手臂慢慢往下摸。

　　朱莉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不知道事先做好的准备是否能够有效。

　　那双泛着灰白色的苍老眼睛，无论是在打量、蔑视，哪怕是泛着淫邪的欲 ｜望时，始终深重稳定。但此刻，当他的手在熟悉的位置碰到一种熟悉的感知时，仿佛永恒沉稳的眼中却露出了一丝罕见的震惊。

　　“你——”

　　朱莉在一片“你你你”的震撼中假装慌张地伏在大公脚边跪下去，不知所措的的样子，连声自责自己笨手笨脚。

　　“你是男……男人！”

　　朱莉显得非常不解和紧张，头深深低下去，“是的，大人，母亲将我生成了男人。”

　　一些精心制作的垫片而已，夫人们常常将垫片塞进内衣里营造出波涛汹涌的魅力，而朱莉则是调整了一下大小和形状，用在了别的地方。

　　大公愤怒地将桌上的餐盘酒杯扫落在地，“你欺骗我！你们骗我！”

　　朱莉露出更加迷惑不解的神情，“您这么说，让我真是感到非常惶恐，大人，光明神在上，我从未对您说过我是女人。”

　　腓特烈大公是教徒，尽管他违背了一生只娶一个女人为妻的规定，但他仍然自称自己是一名虔诚的教徒。

　　他无法容忍自己对一个男人起了兴趣，他竟然还容忍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腿上——

　　腓特烈大公只觉得今晚的美酒佳肴在胃中翻滚，不断上涌的恶心短暂地屏蔽了他的冷静和理智。

　　桌面上漂亮精致的餐具连同其中美味的食物无一幸免，被愤怒中的大公砸到柱子上、地上、朱莉的身上。

　　“滚！马上滚！从我面前滚出去！”

　　“卫兵呢？！卫兵！让那些该死的乡巴佬给我滚进来！不！让他们也滚！我带来的那个女人——管她叫珍妮还是玛丽，让她立马给我脱了衣服进来！”

　　在混乱中顶着怒火不断往窗口退的朱莉慌张起来，她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可是如果在顺利脱身之前被闻讯而来的卫兵抓住……

　　朱莉边跑边频频张望，只是想象中卫兵手持长枪冲进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原本根据大公的指示，宴会厅外的人都被撤走了，只剩下两个在王国中几乎战无不胜的精英战士留守门口。

　　现在，两个精英兵都安静地倒在地上，眼神还保持着平静的警惕，因为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鲜活的灵魂就已经随着血液离开身体。

　　朱莉看着被吸成干尸的尸体，脚下戛然停住，回头。

　　吸血鬼的尖牙被光影照出凛冽的寒光，伯爵没有佩戴面具，面上溢出好不遮掩、无法控制的盛怒。

　　朱莉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听见沉闷的一声痛呼，那是来自腓特烈大公最后的清醒。

　　J忽然面露痛苦，非常大力地甩开腓特烈大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那是血缘的排异反应，但J并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面前的老人是谁。

　　他在庆典游行的后期有些无法自控，表现得不太绅士，他有点忐忑地来找朱莉，在她的小木屋里没有找到人，便嗅着她血液的气味一直追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老人在抚摸朱莉的一幕。

　　“J！”朱莉满面焦急朝伯爵狂奔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没事吧？怎么会这么难受”

　　“我才不难受！”J有点不服气，哪怕忍着胸口翻江倒海的感觉也要嘴硬，“他比我更惨。”

　　朱莉心疼得不停地抚摸他，用袖口替他擦干净嘴角的鲜血。

　　宴会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一小队人。身高体型都像是王室的卫兵，但是装扮和在门口守卫的人完全不同，每个人都戴着黑色面具、身穿黑色斗篷，轻易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朱莉凭直觉猜测，这帮人不是腓特烈大公的属下。

　　果然，他们动作麻利地将大公绑得严严实实，看着像是首领的人指着昏迷不醒的大公对朱莉说：“我们要把他带走，并且会让他在适当的时候死去。”

　　面对一队来势汹汹的士兵，朱莉难免胆怯，往伯爵身边靠了靠才重拾勇气，勇敢进行讨价还价：“可以，但你们也要为我们保守秘密，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伯——”她顿了顿，改口“不能有任何人知道我身后的人与这件事有关。”

　　来人比她想象中要神通广大更多，无声大笑，“放心，只要你们守口如瓶，我的主人也不会向外透露吸血鬼伯爵即将破除神的诅咒这件事。”

　　他们竟然知道伯爵是谁！朱莉先是心惊，思考后了然，王室内部大概也不太平。

　　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帮人就带着腓特烈大公消失了，连带着的还有门口的守卫尸体。

　　至于伯爵，他根本不在意突然冒出来的这伙人，也不在乎他们的威胁，毕竟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屠戮整座庄园来守住秘密。

　　眼下，J在意的人只有朱莉。

　　在偌大的宴会厅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后，J面色黑沉，不容置喙对朱莉下了命令：“我要带你回杰斐逊庄园，现在，立刻，马上。这一世，你再也不要妄图从庄园里出来。”

　　还沉浸在对他吐血的担忧中的朱莉错愕怔住：“我——”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J粗暴打断她，“朱莉安娜，在我的领地上，没有任何人有拒绝我的权利。”

　　朱莉不是不愿意回去陪伴伯爵……确切地说，是其实她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不是不愿意，但她很清楚的是，她所期待的绝不是需要她唯唯诺诺一辈子的所谓爱情。

　　“伯爵大人。”朱莉很郑重地叫了他一声，她不想让气氛太过严肃，只是她忍不住，“我不是您的所有物，我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的人。比起通知式的命令，我更希望您能偶尔看见我的意愿。”

　　她只是期望伯爵能不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要求她，原来她不止是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逃避，她还奢求爱情中存在一份永远不可能的平等。

　　一个卑微的平民向高贵的伯爵要求平等、一个弱小的人类对一个强大的吸血鬼要求平等，这个时代里，没有人能够理解。

　　包括伯爵。

　　他以为的、在意的点永远文不对题，J怒火中烧：“你为了谁才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是庆典上那个举止粗鄙的佣兵，还是刚才那个黑心无耻的老家伙？你更喜欢他们？他们比我好？”

　　朱莉摇头：“与其他所有人都无关，是您和我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结果J更加生气，“我对你还不够好？！”

　　朱莉有种鸡同鸭讲的颓然：“您对我很好，可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止是这样，还有平等和尊重，一段健康的关系不该永远都是命令和恐吓，我们还可以有沟通。”

　　“尊重？！”J看上去快要气疯了，“我要是不尊重你，早就把你的血吸干了！”

　　“您看！”原本一直在克制的朱莉在这样强烈的情绪感染下，也慢慢变得激动起来，“您总是用要吸干我的血来吓唬我、恐吓我，试图要挟我。”

　　“我会吸你的血？”伯爵气得像怒又像笑，“如果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从来没有人敢像你这样肆意妄为地忤逆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一点一点地试探我？你试探我的底线、你践踏我的底线，我能包容你这条蚂蚁般的生命到今天，你还说我会吸你的血。”

　　朱莉觉得她可能真的不怕死了，不，她明明怕得要死，她的身体都在颤抖，她的脸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惧变得通红，她的声音带着一层薄薄的哭腔冲撞出口：“您不想吸我的血，那您当初为什么要求献祭？！”

　　已经一触即燃的J突然间像是枪炮哑了火，他的视线一闪，怔愣着微错开，像是有话说不出口的局促。

　　“虽然对您来说，我是最卑微不过的一只蚂蚁，但蚂蚁也有害怕的权力，我很害怕您，我怕将来哪天您不高兴了，我就只能别无选择地迎接死亡的到来。”朱莉竟然流下了眼泪，但她固执地没有去擦，“难道因为我喜欢您，就应该心存将来或许会成为血袋的自觉吗？”

　　如果说刚才J的表情还有一点不服，那他现在就是彻底退让了。

　　“你刚才说……”

　　他反问只问到一半，有种大梦初醒，不敢轻易确认的慎重。

　　“对，我对您有喜爱的感觉，尽管您喜怒无常、总是违背心意说话，还动不动就吓唬我、威胁我，但我还是仰慕您。”朱莉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没有丝毫顾忌，她实在憋得太久了，

　　“至少我敢于承认，不像你，口不对心，是个什么都不敢直说的胆小鬼！”

　　在大声喊出这句气话的时候，老实说，朱莉已经没有打算活下去了。她闭上眼睛，在心理上安静且害怕地等待死亡。

　　死是什么感觉？

　　当吸血鬼的尖牙刺穿血管，会感觉到疼痛吗？当血液急速离开身体，会感觉到冷吗？

　　J的情绪全都写在了眼睛里，震惊、狂喜、气愤、难堪、委屈，全部全部的复杂情绪汇聚在一起，让他死去的心脏浸泡在酸甜苦辣咸的泉水里。她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他？是很生气吗？她就那么不愿意跟他回去吗？

　　她刚才说的什么平等什么尊重，太莫名其妙了，简直就是胡言乱语，J根本无法理解。她当初那么明目张胆地从他眼皮底下逃跑，他都留下了她的性命，她还想要求什么？

　　尽管J怒气冲冲的这么想着，可是，心底深处有一道怪异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告诉他，其实她说得对。

　　管家先生只陪伴了他短暂的几年，没来得及教会他怎样与人类相处。

　　尊重她，就是不逼她跟他回去吗？

　　是这个意思吗？

　　J想不通。

　　“我要求献祭，是因为……”

　　回答她刚才的质问，无异于将人性中的寂寞袒露在人前，J羞于承认自己的这部分软弱。

　　朱莉仰着脸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脖子都僵了，死亡还是没有降临。

　　她听见伯爵忽然变得有些难堪的别扭嗓音，惊讶地睁眼，只看见随风飘动的窗帘，还有冷白色的月光透进来，照亮了一地残骸。

　　所有刚才这里曾有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只是一句在风中飘散的话语——

　　“因为我想有一个朋友。”

　　*

　　朱莉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但是……当她看到一地破碎的月光时，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她心中一直过不去的问题终于有了回答，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

　　女领队正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被突然撞开门冲进来的朱莉吓了一大跳。

　　朱莉把几个沉甸甸的钱袋往女领队怀里一塞，气喘吁吁地问她：“这些钱够不够包一次商队？”

　　“你要做什么？”女领队一脸懵。

　　“送我去杰斐逊庄园。”

　　其实朱莉依旧很混乱很迟疑，但她做出了决定。

第25章

　　◎和好◎

　　腓特烈大公消失了, 就连他庞大的护卫队也一同消失了。

　　整个庄园为此慌乱了一整天，为了找寻大公的下落，花园里所有的土都翻过来了好几层, 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晚上, 庄园主竟然在湖里发现了正在拼命挣扎的男爵客人, 立刻命令救了男爵。也不知道男爵在落湖前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 一口否认曾经见过腓特烈大公。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对政治再不敏锐，庄园主也猜到腓特烈大公的消失多半跟一些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有关了。

　　没有人想要卷入王室的势力纷争中去。

　　因此, 很神奇的，所有人都假装没有见过腓特烈大公、腓特烈大公没有来庄园做过客，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公消失之后, 大公的年轻情妇喜极而泣，伏在草地上哭得失态却释怀。朱莉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得知, 她原本是一个渔夫的妻子, 她的丈夫下海捕鱼，她带着两个孩子在码头鱼市上卖鱼, 生活贫苦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