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第154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闭嘴。”梁檀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啰唆。

  苏暮临缩了缩脖子,又不敢说话了。

  现在的梁檀充满凶戾之气,与先前的小梁师父判若两人,苏暮临不敢轻易招惹。

  或许是他突然说话,打扰了梁檀看幻影的兴致,他不再去触碰那张符箓,而是在袖中摸索一阵,忽然掏出来一盏灯。

  这灯眼熟,苏暮临认得。

  正是长生殿之中,供养魂魄的灯盏。

  这盏灯看起来有些陈旧,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但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正当苏暮临想问他,是不是在长生殿偷了一盏出来时,梁檀却将这灯往地上一摔,突然发怒,“骗子!”

  苏暮临吓一跳,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与梁檀拉开距离,生怕被迁怒。

  灯没有摔碎,在地上滚了两圈,正面露出来,上面刻着两字:梁清。

  梁檀咬着牙,眼睛红了,落了泪,恨声道:“不是说这灯盏可以庇佑凡人的魂魄吗?为什么我明明求了一盏供给他,他还是魂飞魄散?这那么多年,我点了那么多次的引魂香,连他的一缕残魂都召不来……”

  苏暮临见他哭得伤心,将灯盏慢慢扶起,道:“不就是一盏灯嘛,就算没用,也不至于哭呀。”

  梁檀现在十分生气,也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了,自己揭自己的短:“你懂个屁,那年南方战乱不休,路边的死人比这院子的落花还多,我听闻长生殿在那边,硬是顶着一路烽火寻过找,最后在殿前跪了足足三百日,跪得膝盖尽碎,连着三年走路都需要拄着拐,就为了这么一盏破灯!”

  苏暮临只得安慰他,“说不定,是他早就投胎了呢?”

  “那掌灯的死老头说供奉的魂魄若是投胎,灯就会亮起,你看它亮了吗!”梁檀气恼道。

  苏暮临小声道:“我也不懂啊。”

  梁檀与他生气争吵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自顾自道:“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哥哥魂魄的容身之所,他不是被天道选中的人吗?何以会落到这般地步……”

  苏暮临就说:“被天道选中的人很多的,也没什么特殊。”

  这话梁檀根本不爱听,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接自己的话,气愤道:“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苏暮临哦了一声,老实闭上嘴。

  他倒不是不懂眼色的人,往常别人发怒或是伤心时,苏暮临早就跑得远远的,怕被波及。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梁檀这副模样——狼狈地坐在地上,窝囊地落着泪,就觉得他颇为可怜,心头一阵一阵地发软,想跟他说几句话。

  只是梁檀好像不太想跟他说。

  梁檀咒骂着长生殿,骂完之后又骂钟氏和寒天宗,最后又骂兄长,鬼哭神嚎一般。

  骂累了,他总算停下,神色麻木地按着符箓,又开启了幻影,好似疯了。

  两人并肩坐着,粉嫩的樱花瓣落了满院子。

  苏暮临悄悄看他几眼,见他这样,又有些莫名的心疼,觉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于是一把将自己袖中的符箓全掏出来放在梁檀面前,说:“要我说,你跟钟氏他们拼命吧,这些符箓就当是我给你助威了。”

  梁檀瞥他一眼,不想搭理。

  苏暮临就翻着符箓道:“你别看我入仙盟学习符箓没多久,但是我的天赋还是很高的!你看看这些符,水符火符风符……还有雷符,我的雷符画得很好,也很厉害!”

  一张符箓被举到梁檀面前,他不耐烦地将苏暮临的手拍开。

  苏暮临坚持不懈,又举到他面前,说:“你就看一眼!”

  梁檀嫌他烦,没心情也没力气跟他闹,于是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脸色剧变,一把捏住苏暮临的手,将符箓举到面前端详。

  苏暮临吃痛,神色扭曲,一把将手挣脱缩回来,心中暗骂梁檀不知好歹。

  却见他一下就变得疯狂起来,猛地揪住了苏暮临的衣领,“这符是谁画的?”

  苏暮临唉唉叫了两声,“是我啊。”

  梁檀的双眼掀起惊涛骇浪,红得吓人,双手都在发抖,颤着声,“是你画的?你如何画的?”

  苏暮临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是从仙盟的符修大课里学的啊,不是风雷咒吗?”

  梁檀激动地大声叫喊:“仙盟根本没有这样的风雷咒!”

  他指着符箓中的一角,双手抖得厉害,语无伦次道:“这里,就是这里、仙盟的风雷咒根本没有这处,这是……”

  他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说话时脸涨得通红,边说边哭,一张脸扭曲起来,比刚才还疯。

  苏暮临吓到了,想着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手腕却被梁檀死死攥住,挣扎不得。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清冷淡漠。

  “颂微绝笔,留于子敬。”

  梁檀听到声音的一刹那,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连声呢喃着哥哥,然后慌张地往前奔了几步,整个人在院中消失,不见了踪影,留下一脸茫然的苏暮临。

第81章 颂微归不归(二)

  “颂微绝笔, 留于子敬。”

  “待你启封此信时,我恐怕已经行至命途之终。”

  “凡人生老病死,乃世间铁律, 我早已清楚我的结局, 唯二的憾事, 一是负天恩所托, 二是将你独自留在人世——”

  沈溪山手持着那封梁颂微所留绝笔。

  梁颂微虽表面看上去冷心无情, 实则骨子里却是有一股温柔的, 他留给梁檀最后的东西, 并非冷冰冰的字体,而是一段他亲口遗言。

  信中夹的符箓将他的声音缓缓传出,沈溪山便用灵力将他的声音扩出去, 平静淡然的声音顿时飘满了偌大的钟家城,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封留于几十年前的信。

  梁檀更是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冲出来,于众目睽睽之中现身, 半浮在空中,对沈溪山喊道:“把东西给我!”

  作为这场祸灾的罪魁祸首,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群情激奋, 叫骂声此起彼伏, 纷纷声讨梁檀。

  “师父!”宋小河也高声唤他。

  梁檀却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沈溪山手中的东西, 红着双眼道:“这是他留给我的?”

  当年梁颂微陨落, 梁檀发了疯地搜寻他的踪迹。

  魂魄没找到, 他就搜寻梁颂微的遗物,一些他以前用的衣物碗筷, 平日里炼器时做的东西,哪怕是失败的半成品也全都被梁檀给保存下来。

  那樱花林中留存着梁颂微幻影的符箓, 原本是钟慕鱼所制,后来她嫁给梁檀后便将那小宅院给弃了,是梁檀悄悄摸摸地用樱花林将小院藏起来,把那张符箓给保存下来。

  所有关于梁颂微的东西,梁檀都好好地留着,还曾为此感到生气。

  除却那个雷玉葫芦外,梁颂微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他。

  更何况,梁颂微当年已经知道他会通过日晷神仪穿梭时空回去,清楚自己的结局,更明白梁檀失去他之后的痛苦和入骨的执念。

  但他仍然像是对这世间完全没有了留恋,轻而易举地死在雷劫之中,这般了无牵挂地离开。

  梁檀怨他恨他,时常咒骂。

  如今这封信的面世,让他意识到,梁颂微是给他留了东西的。

  这个无情的人,情绪少有波澜,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的人,专门留了一封信给他。

  梁檀的眼中满是恨意,一时间竟有些怨毒,他狠狠地盯着钟慕鱼,哑声道:“你怎么敢将他留给我的东西藏了那么多年?”

  钟慕鱼自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在这个时候不能让梁檀心软,那么钟氏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凄声哭道:“梁檀,我知道钟家做了天大的错事,但是钟家其他的弟子都是无辜的,这城中那么多门派的弟子也都是莫名被牵扯进来,你千万不要糊涂啊!就算是你恨钟家,恨寒天宗,也该放过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才对。”

  梁檀听她说这话,勾出一个冷笑,轻蔑极了,“钟家害人之时,可曾想过我兄长的无辜?”

  钟慕鱼道:“是我祖父和父亲一时做错了事,他们自当会受到惩罚,但钟氏族中弟子何罪之有?你忘记颂微当初所言了吗?这天下的弟子,勤勤恳恳入门修炼,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走上道途,为匡扶天下,为人间正道……”

  “住口!你还有脸提我哥?”梁檀冲她吼。

  这其实不是梁颂微所言。

  是兄弟俩的父亲在时间弥留之际说的话。

  后半句乃是:“是以不论修行弟子是何等资质,只要有一颗为大道的赤子之心,那众人便是平等的,便是居于末微之流的人,也要努力发挥自身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于是梁清的字,便是颂微。

  当年兄弟俩才五岁,娘亲早死,父亲病重难以支撑,在死前为兄弟俩冠了字,而后撒手人寰。

  本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有些记忆该渐渐模糊遗忘,却没想到如今想起来,那是那么清晰刻骨。

  他恨钟氏,不仅仅是他们害了梁颂微致使他失去了至亲,更是恨他们狂妄自大,刻意抹去梁颂微的存在,恨钟慕鱼是非不分,帮着家族做恶。

  与她夫妻的三十多年,梁檀的恨更是一日比一日深,铭心刻骨,岂能是几句话就被劝解?

  他既然选择在百炼会施展阵法,启用日晷神仪,就根本没打算回头。

  梁檀对沈溪山道:“将东西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溪山耸耸肩,一抬手,就将手中的信给送了出去。

  钟慕鱼大惊失色,赶忙爬起来追赶,追了两步没能抓住,不可置信地回头,“你竟真的给他?!”

  “本来就是他兄长留给他的东西,你有什么理由留下?”沈溪山反问。

  “这是最后的筹码!”钟慕鱼气急,方才乞求时落的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无不讽刺。

  沈溪山讥笑,并未作答。

  钟家人现在还以为,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强权,就能将梁檀压下去,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乞求讨饶。

  然而这些招数对于现在的梁檀来说根本就没用,因为从他开启阵法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寒天宗和钟家的人都躲了起来,他们陷入这种危险阵法中,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等各个门派的援手和仙盟的人来。

  他们在等青璃来,处理这混乱的场面。

  然而梁檀恐怕不会那么傻,等着人来收拾他。

  他动作慌乱地将梁颂微的绝笔接在手中,宝贝似地放在耳边,眼睛瞪着大大的,认真地听着。

  静静听了一会儿,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就流出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宋小河仰着脸站在下面,快步跑过去,一抬手,就将师父的泪接在了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