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苏暮临顿时恼怒起来,觉得此人脑子有毛病,奇怪道:“你这人谁啊?”
孟观行像是没察觉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和质问,抬手揖礼,当真自报家门起来,“在下孟观行,字百相,西京人,不知苏师弟家出何处?”
苏暮临对此大为光火,刚想说两句难听的,就听宋小河道:“苏暮临,你与孟师兄一起吧,别再胡闹了,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懂事一点。”
她满脸严肃地训斥,颇有几分正经大人的样子,殊不知这模样落在沈溪山眼里,就像是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她教训苏暮临,等于是半斤教训八两。
但宋小河开口了,苏暮临也只得听话,不再闹了。
孟观行笑着地对沈溪山道:“溪山,夜间于客栈相会。”
沈溪山点了下头,与他辞别。
宋小河与沈溪山沿着街边行走,发现许是他们这些外来人的突然造访,许多商铺都很快关了门,街上的人也逐渐变少,还没到天黑街道就开始清静了。
这种坐落在地界比较荒僻的城镇,百姓有如此警戒之心也是常事,更是好事。
宋小河与他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忽而瞧见还有个架在路边的摊子没收,于是赶忙喊着沈溪山前去。
到了小摊前,宋小河一下就从摆着商品的桌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海螺,在手里研究着。
“小姑娘,你们是哪个宗门的呀?”那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正嗑着瓜子,与宋小河搭话。
沈溪山走来,将话接过去,“老伯是如何看出我们是仙门弟子的?”
那老伯道:“上个月都来了三批人了,刚进城就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是什么什么仙门,要在城中搜查东西,将我们这些百姓的家中翻得乱七八糟,什么也没找到后就走了。不过你们瞧起来很有礼节,想必是出自大门派。”
沈溪山道:“我们自仙盟而来。”
“仙盟啊,原来如此。”那老伯笑眯眯道:“仙盟到底是人界第一门派,教出来的弟子也这般有教养,比先前那些好太多了,你们来我这小摊,可是要问什么?”
宋小河晃着手里的海螺,问:“老伯,这个东西是从何而来?”
“我捡的。”那老伯瞧了海螺一眼,道:“先前出摊的时候就在我这脚下,我就捡到桌子上了,好像不是什么之前的玩意儿。”
沈溪山讨出一块凡间所用的碎银子,“我买下了。”
“捡来的东西哪有收钱的道理,你们直接拿走便是了。”老伯摆摆手,并不接。
沈溪山就将碎银放在了桌面上,而后问道:“寿麟城的附近,可曾有过山?”
“山?”那老伯拧着眉,露出疑惑的表情,继而摇头道:“没有,打我出生起,这地方就是四面都是平地,不见一处山头。”
沈溪山又问:“那城中离世之人,葬于何处?”
老伯往北指了一下,“前走几里地,有个长沟,坡下就是坟地了。”
沈溪山就问了两个问题,随后颔首致谢,转头对宋小河说:“你还有什么要的?”
宋小河摇头,主动拉起他的衣袖,将他往前拉着走了十来步,才举着海螺小声道:“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沈溪山见多识广,什么东西没见过,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但见宋小河有意卖弄,便顺着问道:“是什么?我没见过。”
宋小河果然得意起来,嘴角压着笑容,轻咳两声道:“此物名唤留声螺,是一种能够记录声音的灵器,沿海之地多用,咱们这里少有,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沈溪山哇了一声,低头凑近她,“你竟然知道这么多,带你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宋小河受不得这吹捧,登时听得双眼发亮,连连道:“你知道就好,我学识渊博着呢!”
沈溪山将海螺接过来,问:“这些都是你从书上看的?”
“我师父教我的。”宋小河道:“你会启动这个留声海螺吗?我觉得有人将此物遗落,说不定是为了留下什么讯息。”
沈溪山道:“会,不过街上嘈杂,先去找客栈,我们进房中再听。”
宋小河点头。
若是平日赶路睡荒野,两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基本是走哪就躺哪,最多在拿一层毯子出来垫在身下。
但若是有了住客栈的条件,宋小河和沈溪山就同时讲究了起来,于是行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从外面看起来还算像样的客栈。
刚进门,坐在柜台后头的店家就头也不抬地说:“客房满了,客官另寻住处吧。”
沈溪山站在门口的位置,脚还没踏进门就已经知道这客栈是空的,一个住店的客人都没有。
宋小河倒是信以为真,转头就要离去,却被沈溪山拦了一手,随后他扔了一个东西,落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伴随着一些清脆的声音。
“一间。”
沈溪山走进去,说:“要上好的房。”
那店家打开锦囊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登登的小金锭,他当即双眼发痴,飞快将锦囊收入袖中,再抬脸已是满面谄媚,点头哈腰道:“来来来,二位贵客,楼上请。”
边走边扭头喊,“小王,给客人带到叁号房!”
“来了!”随着一声回应,一个年岁约莫十四五的少年从后院跑来。他脸色相当的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身量不高,瘦得如皮包骨,几步来到宋小河的面前,笑着问道:“二位住一间?”
宋小河看了沈溪山一眼,这才发现此事,“为何不给我开一间?”
沈溪山的脚已经踩上楼梯,“用不着。”
宋小河追上去,“如何用不着?关于我夜间喜欢乱跑之事,我已经有了对策,只要将手臂捆起来绑在床头,就不会再去找你。”
沈溪山没应声,在心中道你若当真如此,我就连夜把其他房中的床头都给锯了。
“你怎么不理我?”宋小河拽着他的衣袖摆起来,说:“快给我也开一间,我晚上不去找你。”
“你们既然是夫妻,为何不睡一间房?”被唤作小王的少年跟在后头,说:“瞧着也不像是闹别扭的样子。”
沈溪山带着笑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下,饶有趣味地问:“你如何看出我与她是夫妻?”
少年说:“瞧着像。”
宋小河就说:“你眼睛怕不是出问题了,这是我同门师弟。”
沈溪山这会儿装起理中客了,佯装正直,“好端端,你骂别人眼睛做什么?”
宋小河:“我是好心想让他去就医,以免拖累了病情。”
少年笑着往前走,来到两人前头引路,很快就到了地方,他开了门锁,躬身道:“二位请吧。”
他弯腰的时候,衣领敞开来,露出了枯瘦的脖颈。沈溪山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看见他侧脖子上有一条狰狞的血疤。
另一头。
苏暮临没能跟着宋小河,自然是一肚子的气,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走得飞快。
后方的孟观行总是要停下来询问探查,时不时落后十来步,他追上来时总会说一句,“苏师弟,你慢些,等等我。”
苏暮临道:“你非要跟着我做什么?你要调查自己去就是了。”
孟观行是家中长子,底下有四个弟妹,照顾弟妹习惯了,对着面容白俊的苏暮临,不自觉也当做弟弟来纵容,即便是他语气不好,孟观行也并不生气。
他道:“先前我不是说了,我们在城中行动必须两两结伴,万一有个意外,还能相互照应。”
苏暮临道:“我不需要照应,你找别人去吧。”
孟观行像是听不见,笑道:“把手给我,我瞧瞧你的仙印还在不在。”
“瞧完了你就走。”苏暮临掀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青色仙印,继而转身道:“别再跟着我了。”
孟观行却还是亦步亦趋,“等等,你还没看我的。”
苏暮临快被烦死,怒道:“我不看,你找别人看去!”
孟观行说:“不看也罢,不过此处只有你我,我不能让你独自离开,免得你出事。”
苏暮临骂道:“你怎么比庙里的秃驴还啰唆,能不能闭上嘴让我清净一会儿,我与你又不相熟,你纠缠我做什么?!”
孟观行见他气得脸都红了,赶忙抚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说:“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般大?”
话音刚落下,就听得后脑一阵疾风袭来,孟观行与苏暮临同时察觉到,瞬间从方才的争执变为极其警戒的状态。
孟观行双指并拢,在刹那间就将长剑召出,推了苏暮临一把,随后转身,就见一个身着紫衣劲装的少女跃至半空,一鞭腿踢在孟观行的剑上。
气浪翻飞,只听铃铛脆响,那少女的长发舞动,侧身的一瞬,与孟观行有一个对视。
孟观行一愣,当即收了剑气,往后退了一丈远,拉出少女攻击范围。
少女落下,单手撑在地上,起身与他对视,满脸不悦,“你是何人?”
孟观行持剑笑道:“是姑娘先对我动手。”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欺负那个蠢货?”少女扬声道。
“阿姐!”苏暮临惊叫一声,飞奔而来,抓着桑悦的手腕就往旁边走,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为何还没回去?来这里做什么!”
桑悦扬着下巴,双手抱臂,眉毛压下来,“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苏暮临回头看了孟观行一眼,只一个对视,孟观行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
孟观行再如何良善,那也是仙盟的天字级猎师,若是让他知道两个魔族在他面前,定会直接出手,将二人抓去仙盟审问。
苏暮临心知绝不能让桑悦暴露身份,便道:“阿姐,你何时来了寿麟城,都没跟我说呢,这是仙盟天字级猎师,孟师兄。”
孟观行走这一路,头一次听到苏暮临喊自己孟师兄,立马笑着上前,道:“在下孟观行,字百相,方才一见你的脸我就知道你与苏师弟有亲缘关系,你们二人模样极为相像。”
桑悦扫了这个奇怪的凡人一眼,转头对苏暮临道:“你如今这样忙,还认我这个姐姐?”
苏暮临忙道:“自然,我不就你这一个姐姐嘛,孟师兄还在呢,那些事日后再说。”
他话中暗示桑悦此处有仙盟之人,莫要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
桑悦比苏暮临要聪明许多,岂能听不出来?便道:“你随我来。”
这是要喊着苏暮临走的意思,但他拽了下桑悦的手腕,指了指孟观行道:“我不能将孟师兄独自丢下。”
桑悦瞪大眼睛,“桑暮临,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整日与凡……”
苏暮临眼看着桑悦一声“凡人”要说出口,只得破罐子破摔,大声喊道:“甩不掉,我根本甩不掉他!他一直跟着我!”
孟观行丝毫没有多余的自觉,站在一旁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了苏师弟的安危着想。”
苏暮临啧了一声,对桑悦道:“阿姐,你来此处是作何,你便直说了吧。”
他想着,待夜间大家都睡了,他再去找桑悦叙旧,只是他知道桑悦并未贪玩之人,更不会贪恋凡界,她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重要事情要办。
此事必然会牵扯到凡人,那么在这直接说与孟观行,也方便仙盟从中协助。
桑悦皱了皱眉,也不再与他闹,只道:“你尽快离去,此地不可久留。”
“桑姑娘何出此言?”孟观行插嘴问。
桑悦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下,而后红唇轻动,缓声道:“这座城,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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