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苏暮临对此分组有很大的意见,极其不满,但碍于沈溪山站在边上,他当然也是敢怒不敢言。
分组之后众人照常前行,宋小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次没走多久,行了不过几里,一座城门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被浓雾重重包裹,瞧见零星几处,看起来像是被摧毁过一样,地上满是石砖的残骸,或许也有血迹,但在夜色和雾中看不清楚。
显然这是一座被攻破的城,城墙已经破碎,但城门边上的两根石柱还算□□,就算上面布满裂痕和坑坑洼洼,也并未倒下。
这应当就是那凶城的入口。
宋小河又往前行了十来步,忽而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下意识用袖子挡了一下,只觉得这股风从她的衣袖钻进去,顺着脊背过了一遍,让她莫名感觉阴森。
分明是七月盛夏,这风却阴冷得很。
挡面的手刚一放下,宋小河就乍然看见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口棺材。
她在看见的一瞬间汗毛倒立,后背唰一下出了一层冷汗,吓得心脏一紧,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刚停下,沈溪山的声音就传来,“怎么了?”
宋小河只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到,稍稍稳了下心神后,才道:“前面有棺材。”
他一直与宋小河并肩走,自然也看见了棺材,面上却一派平静,道:“你仔细看看,这棺材上有锁链。”
宋小河认真瞧了瞧,果然隐隐约约看见棺材上有什么东西,但其实这距离有些远了,棺材的大半都藏在雾中,看得并不分明。
很快其他人也跟了过来,瞧见棺材之后便立即提高了警惕,纷纷将自己的武器拿出来,朝着棺材走去。
待靠近了,才看见那棺材的全貌。
整体要比寻常棺材大上好几圈,乌黑的颜色像是大量的墨倒在上面一样,倒映不出一丁点光亮。
最诡异的是,这棺材上捆了腕子粗的锁链,棺材边沿处敲了密密麻麻的铜钉,看起来像是镇压什么邪祟一样。
棺材就坐落在这片空旷的地上,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死寂。
众人手中的提灯散发的光芒落在上面,有着说不尽的阴森恐怖。
从这锁链和钉子上看,这棺材里必定是什么令人无比惧怕的东西,否则寻常封棺不会用那么多钉子,更不会在外面捆上那么粗的锁链。
宋小河站在边上,就觉得这棺材实在是有些大了,比她都要高,若是里面躺着的东西当真是这尺寸的话,那一定不是寻常人,或者说,连人都不是。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绕着棺材默默观察。
沈溪山在棺材的一处地方上捻下一小片纸,上面的颜色几乎褪尽,只剩下了微微的黄色,他低眸看了两眼,忽而道:“这是符箓。应当是钉了这棺材的人,在上面贴了很多符箓,但后来又被撕掉了。”
宋小河凑过去,捏着他的指尖仔细瞧了瞧,没瞧出什么名堂来,就问:“要把这棺材打开看看吗?”
“不可。”孟观行否决她的提议,道:“既然这棺材封在这里,应当是有其缘由,我们还是不要妄动为妙,继续往前走吧。”
队伍有了变换,孟观行与庄江行在最前面,两人处于十分警戒的状态,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定能马上察觉。
城门和城墙被毁坏得太厉害,宋小河无法依靠视觉来辨认这座城究竟是不是师父拓印的那座,绕过棺材之后,从断壁残垣中跨进了城中。
待众人进城后走远,完全被雾气吞没了身影之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被大雾笼罩的阴森之地,仿佛没有生灵存活的痕迹,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黑羽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大的城柱上头。
那鸟转了转头,冲着柱子顶端挂着的一块牌匾啄了几下,挥舞的翅膀像是散了些许浓雾,让牌匾在夜色中显现出来,上面有三个陈旧的大字:不辞春。
走了一阵路,宋小河将手中的提灯暂时给沈溪山,而后拿出了那张灵器所拼成的地图,尝试着结合面前的路线研究。
城中静得可怕,连脚步声都像是被什么给吞没了,又因为周围都是雾,宋小河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对黑暗的未知难免有几分害怕。
可若是城中真有什么凶残的邪祟,这种情况相当于我在明敌在暗,他们无法在凶城中分头行动,只得抱团一起走,提高警惕,以防有东西突然袭击。
除却寂静之外,所能看见的视线范围之内,还有随处可见的,战争之后的景象,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碎石,还有各种建筑瓦解粉碎之后的残骸,往前走还能瞧见地上陆续出现森森白骨。
有些还算健全,但大部分都是肢体不全,白骨四散。
宋小河被这城中密集的白骨吓得脸色铁青,不敢落脚。
她越看越觉得揪心,这里那么多的尸体,就说明当年城破之后,敌军直接屠戮了这里,将无辜的百姓也屠杀殆尽,地上这些白骨,大约都是在逃命当中被杀死,然后随意地扔在路上,二十多年的岁月翻过,才有了这些骨头。
宋小河不忍再看,盯着地图研究,对前方的人道:“孟师兄,这地图上画了,进城之后沿着主路一直走,路边会有一座庙。一般庙都有地灵庇佑,我们赶了一整天的路,先去庙中生火落脚,然后再探寻这城如何?”
“那我们便寻来看看。”
这么一找,还真就找到了一座庙。
宋小河便在这时候确定了,师父当初来到南延暂歇之地,就是这座城。
而后他在离开时,用双鱼神玉拓印了这座城,并且留下了一份城中的地图,虽然宋小河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最起码现在能够明确,她手里有一份这个凶城的地图。
只要不在雾中迷失方向,就能省很多事。
城中其他房屋楼阁被毁坏的厉害,但这座庙还算完整,约莫是建造的时候就造的颇为结实,才得以保存下来。
众人进了庙中,才发现这庙中竟然有人来过的痕迹。
庙中的地上有燃烧的火堆的痕迹,灰烬的旁边还躺了两具白骨。
那两具白骨身上,穿着仙盟猎师的宗服。
宋小河几人看见这一幕,面色同时变得沉重,些许哀伤染上了眉梢,沉默地进了庙中。
这是曾经奉仙盟之命,前往这座凶城中探查的猎师。
皆是不惧危险,为庇佑人间安宁而赴死的勇士。
几个猎师将两具尸骨用布包裹起来,搬到了墙角放下,其他人则在灰烬上置了新柴,点亮了火光。
火带来了光明和温度,驱散了黑暗和空气中的阴冷。
有了光亮之后,众人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总算能得以放松,他们围着篝火坐了一圈,火焰的光芒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城中这累累尸骨压了心情,庙中一时静默,无人开口说话。
宋小河挨着沈溪山,转头看他的脸。
他眉目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在一众充满警惕的人中显得很不同,坐姿也有些懒散,盘着的双腿是很适合枕上去躺着的样子。
就算是散了修为,沈溪山较之以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黄沙城里,他就是这副模样。
可能是经历的危险太多,去过的危险之地数不胜数,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宋小河认为,跟这种人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他们往往有着丰厚的经验,知道怎么应对各种情况。
她的目光过于热烈直白,沈溪山偏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在她额前抚了抚,将碎发翻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动作间隐隐带着安抚。
忽而有人说话,打破了这样的安静。“孟师兄,我在这人的身上摸出一本册子。”
众人同时看去,孟观行道:“拿来我看看。”
册子就被送到他的手上,薄薄的一本,没有几张纸。
孟观行翻开看了看,道:“这应该是那两个同门在来之前收集的一些关于这座城的传闻。”
来回翻了几次,他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关于这城中的将军的事。”
沈溪山就说:“孟师兄念给我们听一听。”
孟观行点头,将册子上的话念了出来,与其说是传闻,倒不如说是哪个说书人编写的一段故事,其中用了大量的华丽辞藻来描写,配上孟观行平缓的语气,并不精彩。
简略概括,便是说二十多年前,有凶敌来犯,大举进攻南延的边境,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地带,战火一路从北边烧过来,无人能阻挡敌军的脚步。
不过由于这座城先前经历过战争,所以将城墙修得又高又结实,敌军便在此处卡住了前进的脚步,开始攻打这座城。
据说城中储备丰厚,有七万猛将,敌军带来的不过也才五万,若是城前迎战,靠着高大的城墙作为壁垒,城中将士的胜算少说也有七分。
但坏就坏在,守城的将军是个懦弱胆小之辈,不仅没有出城迎敌,反而窝窝囊囊地多次与敌军求和,以丰厚的报酬换对方退军,但敌军执意攻城,最后那将军见求和已是绝无可能之事,便不战先怯,竟带着自己的士兵弃城而逃了。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没有将士守卫的城,即便是有再高的城墙也无用,敌军的铁骑踏碎了城门,在城中大肆虐杀,凶残暴戾地屠尽了全城的人,血染红了整座城,化作一片赤土,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都无法冲洗干净那些血液。
南延的王得知这惨剧之后震怒,派人寻找弃城而逃的将军,却不知他们躲到何处苟且偷生了,未能寻到那些将士的下落。
王下令,将这将军及其家族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十恶不赦的罪行史书之中,还命人雕刻了石像,让后人辱骂。
而这座城也就成了荒城,起初还有人经过,后来王几次派人来这里修缮重建,就怪事频发,再后来,这就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凶煞之地。
孟观行的话音落下,庙中猛然静下来,燃烧的火焰炸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云馥捡了手边的一根长棍,在火堆里慢慢拨弄着,火焰更往上蹿了几分,她问道:“孟师兄,那册子上记录的东西,都是这座城当年的事吗?没有其他的记录?”
孟观行点头,“而且都是记录那将军的事迹,虽然用词不同,但整体内容大差不差。”
“这将军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余生岂能过得舒坦?”其中一个猎师义愤填膺道:“死后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轮回,不得转生,永远在炼狱中受折磨,赎罪!”
有两句附和,对这将军好一顿骂,宋小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倒也不能凭借着这几则传闻就妄下定论,毕竟当年的事我们都不知内情,单凭着寥寥几笔,如何能断定句句为真?”
宋小河现在学聪明了,凡事那些传闻,都不可尽信,最起码也要信三分,疑七分。
沈溪山见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打了三个哈欠,低声问:“想睡觉了?”
她点了点头,沈溪山就冲孟观行说:“孟师兄,夜色已深,让他们都休息吧,我来守前半夜。”
孟观行说:“我与你一起守。”
沈溪山拒绝,“不必,此地凶险,你们现在养足精神才是重要的,我一人守足够,后半夜就交由苏暮临来守。”
说着,他目光扫了苏暮临一眼,像是颇为民主地征询他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苏暮临想蹦起来振臂高喊,说他觉得不好,但对上沈溪山那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的眼睛,又只能窝窝囊囊地点头。
由于这座庙本身就不大,众人铺了毯子并在一起,然后一同躺在上面将就着休息。
宋小河蜷着身体,睡在沈溪山的边上,很快就沉入梦境当中,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火焰仍在染上,众人陆续进入睡眠,庙中除了呼吸声,就是火焰燃烧木柴的声音,除此之外连风声都没有。
苏暮临不睡觉,坐在另一边瞪着大眼睛,沈溪山靠着墙壁,闭眼假寐,耳朵留心着方圆的响动。
前半夜安宁无事,沈溪山守夜时间结束,他对苏暮临看了一眼,示意他认真守后半夜,随后就躺在宋小河身边,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闭眼睡去。
庙中只剩下了苏暮临一人还清醒着,他看了看地上睡在一起的人,又看了看墙边用布包着的两具白骨,害怕得缩起脖子,在心中祈祷后半夜赶紧过去,千万别有什么怪事发生。
然而天不遂狼愿,偏是这样祈祷着,事情就偏找上门来。
就在苏暮临坐着发呆的时候,忽而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轻,但他浑身的毛瞬间就炸了,心底涌出剧烈的战栗,冷汗疯狂外涌。
苏暮临都不敢去细想,谁会在大半夜不睡觉,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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