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但接连两次,都未将灯点亮。
吴智明立即察觉了异常,灵识往房中一探,然而却什么也没察觉到。
灯点不亮,则必有蹊跷,但他却无法在房中探查出任何不寻常之处。
这并未让吴智明放松警惕,反而提心吊胆,万分戒备起来,他僵住身体,不动声色想要退出房间。
只是脚步刚往后挪了那么一下,面前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光芒来。
是一盏再寻常不过的烛灯,置于桌子上。
而桌边却坐着一个人。
暖色的烛光映在那人的身上,勾勒着极其俊美的眉眼,眸中像是被这点微光点亮,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极为好看。
眉间一点红痣,尤其晃眼。
“好生警觉啊。”他弯着眸,轻轻笑了,缓声道:“智明散人。”
吴智明惊恐万状,眼睛瞪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你……”
“认得我?”他饶有兴趣地问。
“三年前的百炼会有幸见过少侠的无量风采。”吴智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敛了脸上的表情,行上一个平礼,拜道:“在下散修吴智明,仰慕沈少侠已久。”
沈溪山太好认了,就算是没见过他本人,也能从这惊人的相貌,眉间的红痣,和印着仙盟徽文的衣裳上能够认出他。
只是吴智明恰好又在三年前见过他一面。
彼时他尚年少,稚气未脱,在百炼会上一举登顶,万众瞩目。
仙门百家,如今敢在沈溪山面前称一声长辈的人已是不多了,至少年过三十的吴智明不敢。
沈溪山笑起来格外好看,尽显纯良无害,像是那种尊老爱幼,知礼节守规矩的榜样弟子,完全一副好相处的模样。
“智明散人,可知我来寻你是为何事?”他问。
吴智明岂能不知?
小半时辰前方寻了仙盟的麻烦,沈溪山便找上门来,能是为什么好事?
但传闻中的沈溪山是谦逊恭谨的少年君子,脾气温和,想来是想上门与他讲讲道理,最不济也冷声敲打两句,更何况现在仙盟与他们还是明面上的盟友,应当闹不出什么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吴智明扬起个笑来,颇为热情道:“先前怎么不知沈少侠来了此地,难得一见传闻中的少年天才,合该让大家一睹你的风姿才是。”
沈溪山拢着衣袖缓缓站起身,声音温和道:“听说智明散人今夜有血光之灾呀。”
“什么?”吴智明诧异地扬眉。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眼前光影一晃,虽未察觉什么危险靠近,但万分警惕的吴智明还是下意识捏出法诀,幻化出一个光盾来抵挡。
然而下一刻,光盾就完全碎裂,一股猛烈的力道正正砸在他的脸上,连带着整个鼻子到眼睛,都涌出了钻心的痛楚来。
吴智明痛嚎一声,整个身体飞出去,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再摔落在地。
一切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想不明白他的光盾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温热的血从他的鼻子奔腾而下,流的非常多,很快就染红了整个下巴,淌到脖子上,滴在地上。
这一下,鼻梁骨指定是断了。
沈溪山就站在他对面几步远,右拳头沾着血,还是在笑。
他压根就没用什么武器,一个拳头就把吴智明给撂倒了。
这一点,让吴智明根本无法接受,满脸的不可置信,淌了满鼻子的血都无暇去擦。
“你……”他一动嘴,痛苦就铺天盖地,只得运气灵力缓解伤痛,“你竟敢对我出手?你可知我们现在与仙盟是盟友!若是让他人知道,这支队伍里谁还会信任仙盟!”
沈溪山缓步走过去,眼睛就像没看见似的,一下就踩住了吴智明撑在地上的手,死死地压住。
吴智明惨叫一声,如受酷刑。
沈溪山居高临下地看他,“不让别人知道不就好了?”
他这副模样,哪有半点传闻中那少年君子,谦逊温润的模样?
“你、你想杀了我?!”吴智明已然顾不得鼻子和手的疼痛,惊恐地叫道:“倘若我死了,明早必定会有人察觉,仙盟必然也——”
话只才说了一半,吴智明就觉得喉咙一凉,紧跟着强烈的疼痛传来,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脖子,掌心感受到温热的血液。
定睛一瞧,沈溪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刃,刀锋上沾了些血迹,正是他脖子上的。
一切都太快了,这完全是实力上的绝对碾压,以至于吴智明连半点危险都察觉不到,反应不了。
这一刀割得不深,没有要了吴智明的命,但却夺走了他的声音。
“你太吵了。”沈溪山轻慢地说。
吴智明发出“嗬嗬”的声音,面上青筋尽爆。
灵力无法缓和沈溪山造成的伤势,他只能强忍着巨大的痛楚。
恐惧在心中蔓延,吴智明在意识到沈溪山杀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之后,终于放弃了用仙盟去威胁他,只用眼神央求讨饶,窝囊泪混着血液淌下。
“安静几日,现在还不是收拾你的时候。”沈溪山面上没了笑容,眉眼淬了寒冰,冷漠得很,“你大可告诉别人是沈溪山伤了你,但说完要记得赶紧逃命,我的心情好与不好,能容忍你活到几时,我也说不准。”
说完,他将短刃收起来,脚也从吴智明的手背上撤下,低着头冲他温和一笑,“得罪。”
话音随着人影消散在空中,房中燃着一盏烛灯,沈溪山仿佛从未出现过。
吴智明不知是恐惧过甚,还是伤势太重,身体软得没有力气,用了许久的功夫,才从地上爬起来。
丑时一刻。
宋小河敲响了沈溪山的房门,双手拢在嘴边趴在门上,小声喊:“沈策——,你睡了吗?”
沈溪山正脱着沾了血的衣袍,回头看了门一眼。
带他念起火诀,烧了衣袍,刚换上干净衣裳,门外就响起了第二声呼唤。
他将衣扣给扣好,挥手开了门。
宋小河本就趴在门上,这一开门她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两步,用鼻子一闻,立马就闻到空中有焚烧的味道,“这大半夜的,你在烧什么东西?”
“衣服。”沈溪山不动声色将沾了不少血的右手藏于背后,转头问道:“这个时辰了,又是拿什么事来烦我?”
“怎么叫烦你呢?这话我可不爱听。”宋小河反手关上了门,自顾自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身子骨懒洋洋的,说:“当日酆都鬼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体内的东西?”
沈溪山并未想过隐瞒,“自然。”
她又问,“那业火红莲的事,你也知道?”
沈溪山微微皱眉,“谁告诉你的?苏暮临?”
“苏暮临也知道?那他为何一直瞒着我?”宋小河一拍椅子,气道:“这小子成天在我跟前点头哈腰的,还不知背地里瞒着我多少事呢?”
沈溪山见她这样,也知道不是苏暮临告知,只需一想,便猜到是步时鸢。
他沉着眉眼,面容无端有几分凝重,与宋小河直直地对视,“你体内有业火红莲一事,绝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患无穷。”
太过郑重严肃,宋小河有点被吓到,缩了缩脖子道:“那这八寒炼狱之力,我还学不学啊?”
“什么?”
“鸢姐说,业火红莲没有前主,我只能自己去摸索寒冰之力。”宋小河托着脑袋,长长地叹一口气,“我上哪会啊?她说可以来问问你,你知道如何用吗?”
沈溪山大概明白步时鸢让她来找自己的用意是什么。
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况且沈溪山自幼接触无数灵器仙器,仙家百门千系,他大多有涉猎,再不济也有所耳闻。
宋小河在不将消息放给任何人的情况下,也只能来找他。
思索片刻,沈溪山问道:“你当真要动用业火红莲之力?”
宋小河反问:“它就在我身上,我如何能不用?”
“我未曾驱使过神器,不过仙器的用法,都大差不差,应该不算太难。”
宋小河顿时睁圆了眼睛,满是期冀地看着他。
“可是教你,我又能得什么好处呢?”沈溪山双手抱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又是让我教你剑法,又是让教你术法,我可没收过你这般资质愚笨的徒弟。”
宋小河有求于人,自然也不会计较他说自己愚笨,站起来到他面前去,颇为不好意思地一笑,“这好处,咱们可以商量嘛,对不对?”
“嗯。”沈溪山低着眼看她,端着姿态,“说来我听听。”
“首先呢,现在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萝卜。”
“是蚂蚱。”
“好,是蚂蚱。”宋小河说:“但是我更喜欢用萝卜自喻,因为比较稀少珍贵,是大补之物,符合我的特性。”
沈溪山:“?”
她掰着手指头,说:“前路危险重重,我多一分能耐,咱们这队伍就多一分力,且不说鬼国里的邪祟诡谲,单是这些聚在一起的人就已经心思各异,针对我们仙盟,况且咱们光是今日就已经结了三个梁子,日后谁寻我们的麻烦还不好说呢,我若学会掌控业火红莲之力,谁还敢欺负我们?”
沈溪山听而不言,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说动他。
宋小河窥一眼他的神色,又继续道:“其次,看在我们这一路相互扶持的份上,你也得帮帮我啊。”
“相互扶持?”沈溪山冷哼一声,还记着旧仇,“你的走时候甚至都没叫上我。”
“那我不是解释过了吗?”宋小河理亏,嘟囔了一句。
然后她安静下来。
沈溪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再说话了,又转眼看去。
却见她微微皱眉,像是很凝重地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她才开口。
“你有所不知。十七岁之前,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天赋低劣的弟子,不论我多么认真地修习,都无法取得,哪怕一成的进步,但是我从未想过放弃。”
宋小河如何不在意那些嘲笑呢?
说起这些往事来,平日里总是充满朝气的眉眼也染上些许落寞。
“可就算我嘴上说着一直想进猎门,想追赶上小师弟的脚步,一同成为天字级猎师,然而我心里清楚,那可能是终我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但现在我得了此等机缘,有了些微弱的机会,所以我真的很想学会掌控这力量。”
“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吗?”
宋小河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无畏地去看对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
偏生她这双眼睛又是出奇的漂亮,包含着情绪,明亮而皎洁,沉甸甸的。
沈溪山低头与她对望时,不经意地,就这样听她说完了一句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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