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她朝沈溪山凑近了一步,肩膀与他的臂膀相贴,问道:“当真?这句话不是骗我吧?”
“嗯。”
“没有嫌我烦,没有嫌我吵?”
“嗯。”
“把我当成最亲近的朋友,可以为我两肋插刀,为我赴刀山下火海?”
沈溪山忍着脾气,“你爱说话就说吧,等口渴了我可没有水给你喝。”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没把我当成最亲近的朋友。”宋小河摆摆手,叹了口气,抬手晃了晃食指的戒指,得意一笑,“你只是偷偷心悦我,还送了我戒指,是不是?”
“宋小河。”如此得寸进尺,沈溪山忍不住了,从乾坤锦囊中拿出拳头大小的油纸包,塞她手上,“吃。”
少说点话。
宋小河一打开,里面是几块雪白如润玉的糖,散发着一股扑鼻的香甜气味。
“这是……”她倒抽一口凉气,惊讶地盯着糖。
苏暮临闻着味儿过来,说:“这是一种名为雪山玉的灵糖,是用灵气养出来的莲花捣出的汁加上旁的一些灵物熬出的糖,在妖界十分受欢迎,人界倒是少见,是稀罕物。”
“你怎么会有这种糖?”宋小河仰脸去看沈溪山。
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充满欢喜。
沈溪山哪里能理解她为何会因为一个糖高兴成这样,敷衍道:“你只管吃,我有很多。”
宋小河捻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那模样简直比见了他真身的时候都要开心了。
一个破糖而已。
沈溪山在心中腹诽。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程,宋小河都非常安静。
因为这种糖很耐吃,含在嘴里至少有一个时辰化不了。
宋小河又爱吃,吃完一颗又扔进嘴里一颗,所以一整个下午,沈溪山的耳朵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待到傍晚,日斜西方,忽然起了大风。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穹也飘来一朵朵厚重的乌云,很快天光就暗淡下来,最后一点余晖也被遮掩,天地即将被黑暗笼罩。
队伍中的人纷纷拿出能发亮的灵器来,用以照明。
这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在旷野上亮起了光,徐徐前进。
宋小河跳起来往后张望,看见有一处地方灯光非常亮,在整个队伍中相当明显。
正当她疑惑原因时,就有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少年提着一盏灯来,递给了宋小河,“此乃千机派掌门座下大弟子赠与阁下的灯,用以照明。”
宋小河这才明白,那处特别亮的队伍原来是千机派。
她伸手将灯收下,答道:“多谢。”
少年微微一笑,随后又拿出新的灯笼,往前送去。
应当是一路从后面送过来的,宋小河再回头看,果然见后面的人也拿着这样的灯。
手提灯的灯罩是杏黄色,外壳是木雕而成,上了棕黑的漆,灯座底下坠着长长的流苏,外形倒是好看。
里面散发的光也十足的亮,所以那小少年是隔上一段距离才会送出一盏,正好送到宋小河手中。
苏暮临刚想将灯接过去,就听沈溪山说:“把伞拿出来,要落雨了。”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
下雨之前,空中会有一股潮湿的味道,苏暮临现在并没有闻到,所以没有照做。
沈溪山眉梢微挑,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威胁,“想挨揍了?”
苏暮临自然是威武立马屈,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把伞掏出来,刚撑开一把,豆大的雨滴骤然落下来。
像是一瓢毫无征兆浇下来的水,劈头盖脸地往人脸上砸,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沈溪山将伞接过去,苏暮临就赶紧撑开第二把,等他遮在头上时,身上也半湿了。
只有宋小河站在两人之中,伞始终遮在头上,未曾淋雨。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让一众使不出来灵力的弟子极为狼狈,等所有人匆匆忙忙拿出遮雨之物时,身上也都湿透了,更遑论那些没有遮雨东西的,只能顶着大雨前进。
冬日里的雨尤其冰冷,哪怕是常年灵力护体的修仙弟子也不好受,更何况要入夜了。
如此行了一刻钟后,很快就有人撑不住了。
程灵珠在前头与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地停扎。
千机派拿出灵域石,开展了灵光屏障,各派符修就在屏障上贴了符箓,用以避风雨,防邪祟。
沈溪山收了伞,发现自己的衣袖还是淋湿了不少,心情顿时就不太好。
一转头,宋小河还不见了。
“人呢?”他沉声问。
苏暮临就等着他问呢,立刻就撇着嘴回答:“去找姓谢的那个病痨鬼了。”
第43章 禁法赤地大雾四起(二)
灵域石架起的结界虽然遮了风雨, 但空中那股寒意却无法消除,无奈之下,众人生起篝火, 围在火堆旁取暖。
谢归与云馥坐在火堆边上, 正慢慢吃着东西。
旁边还坐了些其他寒天宗的弟子, 火光在众人的面上跳跃, 只有偶尔的交谈声。
宋小河提着灯找来, 就看见那其中没有钟浔之, 于是走过去在谢归身边落座。
火焰散发的温暖一下子裹住了宋小河, 她将灯放在脚边,然后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
“宋姑娘。”谢归见她来了, 侧头冲她笑笑, 说道:“吃过东西了吗?”
他淋湿了不少,黑发成缕地贴在脸侧, 衣裳泛着寒意,勾勒出极为消瘦的身躯。
较之一开始见面的模样, 谢归枯瘦许多, 面色也相当苍白, 唇上没有血色,面上笼着一股病气。
但他的眉眼始终是带着温润的笑意的, 所以并不显得沉郁, 仍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不过中午被宋小河打了一圈, 左眼眶乌青发紫,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悲惨。
“还没呢。”宋小河说。
谢归就将自己的吃食分出来, 递给宋小河。云馥见状也给她分了不少。
宋小河没有推脱,接过来就吃, 说道:“谢春棠,今日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把那拳打在你的脸上。”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这是我问苏暮临要的一些外敷的药,你拿去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谢归道:“只不过是些许外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且我已经涂过了药,明日应该就会好起来。”
宋小河仍坚持,塞到他的手中,“拿着吧,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谢归笑着收下,道了声谢。
他形销骨立,眼眸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年轻人的精神气,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显然被身上的诅咒折磨得不轻。
宋小河与谢归的交情并不深,也不过是在去酆都鬼蜮的路上遇见,而后又觉得他与小师弟的性子有几分相似,才与他多了几分熟稔。
不管是之前在鬼蜮,还是这次下山去鬼国,谢归都对她照拂有加。
如今病成这般模样,难免让宋小河心里也跟着有些不好受,坐在他身边时也话少了。
谢归就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只玉兰玉雕,拿着小刀就着火光就开始在上面雕刻。
宋小河看出这不是上回谢归雕的,就问道:“也是给你妹妹的?”
谢归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在脸上投下一排细影,更显得静谧,“是啊,她喜欢玉兰。”
宋小河便顺道与他闲聊起来,“你妹妹多大了?”
谢归提及妹妹,脸上晕开一抹宠溺的笑,缓和了不少沉郁的病气,缓声说道:“比我小上七岁,名唤谢兰。我常年在仙门修炼,每年回家次数寥寥,所以她格外黏我,总让我给她雕这些小玩意儿,回家了便找我要,一月雕一个,少了她便不开心。”
“那你今年雕了多少个了?”宋小河问。
“这是第十一个。”谢归说:“今年宗门琐事繁多,尚未归家。”
“她一定很想念你。”宋小河说:“等这次从鬼国出去,你赶快回家看她。”
提及此,谢归脸上的笑容淡了,手中雕玉的动作也停下来,眸光映着幽幽火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出去了。”
宋小河一下捏住他的手腕,语气用力道:“说什么呢?当然能出去啊!”
谢归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宋小河,说道:“其实早前就想跟宋姑娘交托一件事。”
“这是什么?”
“是储物囊,里面装了我今年给兰兰雕的那些小玩意儿,我想……”谢归顿了顿,才说:“若是我当真出不了这鬼国,还希望你能帮我将东西送给她。”
这话很像是死前的遗托,宋小河推了一下他的手,“谢春棠,还没有进鬼国呢,不要轻易放弃。”
谢归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宋小河多少也看出来了。
不仅是谢归,还有云馥和其他人,他们的脸上的精气神越来越淡,说明身体被蚕食得厉害,眉目之间甚至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气息。
谁也不知道会在鬼国里遇见什么危险,若是他们身体健全,尚能有一线生机争一争。
可眼下他们的身体,怕是再耽搁些时间,都有很大的可能死在前往鬼国的路上。
谢归不是放弃了求生,只是提前铺了条后路而已。
宋小河想,一定是谢归看见所熟识的人都被诅咒缠身,唯有她一路上没有丝毫病气入体的表现,所以他才将那些锦囊交托给她。
人死了,但东西不能随之埋在鬼国之中。
宋小河偏头去看云馥。
却见她抱着双腿坐在篝火旁。
她看起来也年岁不大,面上倒是稳重,即便在这种时候,也能对宋小河露出一个微笑来,说:“小河,你就答应三师兄吧。我是因为没有亲人,否则我也让你帮我带些东西回去呢。”
宋小河一下子就觉得心里难受了,像是软软的针在心底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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