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春是金色锁链
天空之上,滚滚黑雾全部消失,露出了上空的光亮。
而皇城中。
原本与灭世同归于尽的东方青枫,一个恍惚间,他重新,再一次,站在了文婴帝的身边。
书房的地上,仍然躺着老七的尸体。
文婴帝嘴角有血,他苦苦哀求,“……枫儿,父皇这一生,曾做了很多错事,父皇亦悔恨过,但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年,保住了你母亲,将你生下来,枫儿,父皇快不行了,他就要吞了我的命格,成就灭世,你快杀了我,快啊!”
“我就算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根本控制不住那煞物,枫儿,拔,出你的刀,将它插进我的胸口,将它连同我,一起,杀死。大聂,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我文婴君,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但我不背这灭国之祸,枫儿,拔刀,拔刀!”
东方青枫闭上了眼睛,手中白光一闪,一柄雪白刀刃,毫无迟疑,面对面地穿进了文婴帝的胸口。
文婴帝闷哼一声,倒在他肩上,他的下巴放在了他最爱的儿子,宽阔的肩膀上,他笑了,“枫儿,若再来一次,朕绝不会,让你和你娘,去蟠龙山……”
最后的庄字没有说出来,文婴帝便闭上了眼睛,连同他身体里灭世,一同死去,死的时候,还能听到文竹君那不甘的怒吼。
东方青枫手微抖地握着刀柄,他轻轻地松开,手环住父皇的肩,“父皇!”眼泪,落下来。
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哈哈哈,东方青枫,你的心境破了!我以为我要等十年八年才会有机会,没想到,才几天你就不行了,哈哈哈,你竟然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这杀父之感,滋味如何啊?你的刀,正插在父亲的胸口上,你可有一丝痛苦啊,不,东方青枫,你不必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痛苦,你若不痛苦,我又怎么会出来,哈哈哈……”
一条黑龙在东方青枫体内肆虐,仿佛出宠的鸟。
“唔”东方青枫口中,溢出血来,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将父亲放到了地上。
他知道,他其实已经死了,死在灭世的手中,可他又活了,这世间,唯一能做到死而复生,逆转生死的人,只有她一个。
只有她一人。
她来了,她就在城内。
白衣,可这不是黄泉,不是天灾,这是灭世,她用了什么代价,扭转了时空,白衣!
他将最珍惜的斩龙刀,留在了父亲的身上,转身踉跄地冲出皇宫。
……
时光回转,元樱从王府里冲出来,她见到了祖宗,刚才还一头秀丽黑发,瞬间变白,一口血吐了出来,在倒在地上前。
被冲过来的元樱接住,“祖宗,祖宗!你怎么,头发……呜。”
阙清月靠在元樱肩上,看着她,声如蚊蚋道:“带我走,不要,不要回阙氏。”她不想族人担心。
元樱看着祖宗的样子,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她哽咽道:“好,好,元樱带你走,祖宗,要要去哪儿。”
阙清月目光涣散,她用力地看着远方:“找一处,没有人,山青水秀的地方,有河,有树。”
“好,好。”元樱点头答应:“祖宗说什么,元樱就应什么。”
说着,她将祖宗背了起来,背到了车上,不理管家的呼唤,坐上马车,抹去眼泪,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向马,“驾!”
一夜过去,天亮了。
昨日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恶梦,大聂普通百姓,将昨日那一幕,当做一场梦,不愿再想起。
毕竟,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忙碌的一天。
也有很多门派中人,清楚的知道,昨日,灭世降世,大聂灭亡之际,有一高人,逆转了时间,保住了大聂王朝,救了他们所有人。
这种世间传说的神通,流传下来的,寥寥无几,最有名望的,是阙氏的先祖,阙朝歌五百年前施展过,但据说,阙朝歌施展过后,便离世了,阙朝歌已死去五百年,但她有转世之身,便是阙氏如今的那位转世祖,阙清月。
一日间,无数名门正派的人登门拜访,却未见到那位转世祖,只见到了那位阙氏族长,以及全族上下的族人,他们眼睛都是肿的,怒瞪着他们。
这些人亲眼所见,无数族人,跪拜在祠堂里,整夜为祖宗祈福,磕头,只求祖宗归宗。
可是,祖宗没有回来,一直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白衣从此消失了,元樱,亦不见了。
阙世的转世祖可能凶多吉少传言,流传出去,无数道门中人,玄门中人为感谢她,向阙门送上救命礼,通通被阙金宝丢出门外。
他不要钱,他要白衣回来,白衣没有死。
郊外的一处小山,山中有一条小河。
旁边是一间空置的猎人草屋,草屋前,一棵干枯的树下,有把简陋的摇椅。
一白发女子,躺在摇椅上,身下垫着锦被,身上盖着厚厚的披风。
白樱取了火烤热的馒头,她跪在摇椅边,抖着唇道:“祖宗,你,你就吃点馒头吧,你已经一夜没吃东西了。”
“祖宗,外面那么冷,这河水都冻住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不看了吧,回屋里好不好,我升火,暖和。”
“呜呜,祖宗,我背你去找大夫吧,我去找东方青枫,让他找御医给你看看,好不好?”元樱几乎祈求地蹲在摇椅边小声地说。
祖宗终于动了动,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虚弱地开口:“元樱。”
元樱边哭边将耳凑近她,“祖宗,你想说什么,你说。”
“给我梳梳头吧。”
“好,好!”元樱哽咽地从怀里掏出玉梳子,像往常一样,给祖宗梳头发,可是以往一头柔软的黑发,现在却是一头银发,她握都不敢握。
握在手中,手都是抖的,元樱就算再傻,也知道,祖宗这是,这是伤了寿命,寿命将尽了。
梳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待梳好了头发。
她蹲在自己做的简陋的摇椅旁,仰着头看着祖宗。
阙清月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只有唇间有一抹红,唯有眼神还算清亮,她望着那条不会流动的小河。
是她说,要看河水,元樱才做了摇椅背她出来。
可是,没有河水,只有冰。
若是春天就好了。
“元樱。”
“呜,嗯。”
“原来,我能活一百二十岁呢?”到了如今,阙清月方知道,为什么月盘周围会有闪烁的星星,早年无聊得很,她还数过,是一百二十颗,现在,一颗也无了。
她寿命走到了尽头,看着灵台暴涨五百万功德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可真是,功德无量啊。
可,她就要死了,就要与这世间,缘尽于此。
她的使命,她此生的天命,已经完成。
“祖宗,一定会,会长命百岁呜。”
元樱难过地低下头,可是从今日之后,再也无人会摸她的头发,唤她元樱,莫哭。
“元樱,莫哭。”
“我们,终会相见的。”
很远的地方,传来鞭炮的响声,今日,是岁首,本应该在族里吃糕饼。
不知何时,雪,从空中落下来。
下雪了。
阙清月望着天上雪,想起了,上一次大雪的情景,她的手,艰难地转了最后一次扳指,“天上雪,马上人。”
还有扳指内,他最真心的祝福:长命百命,福寿绵长
“告诉他,我走了,不后悔。”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从此再也没有声音。
“祖宗!啊!”元樱跪在地上,抱着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陪着她长大的人,教她长大的人,在无人的山中,嚎啕大哭。
这时,从山顶,下来一人,在听到元樱的嚎啕哭声时,他脚下一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哈哈,东方青枫,你爱的人,她死了,你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好可怜啊,东方青枫,最后一个爱你的人,也离你远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把命给我吧。”
东方青枫稳住自己,置若罔闻地向河边而去。
河边,他与白衣,有过许多回忆,他为她捉过虫,掏过鸟屎,赶过马蜂,她曾气不过,追着他打,二人绕着河边跑,此间种种,皆仿若昨日。
他走到元樱背后,盯着摇椅上的人看,一把推开元樱,他伸手握住白衣的手腕,许久,才放下。
他平静地道:“你哭什么?谁说她死了,她还活着,你去找鹿三七,他手中有一颗宫里的秘药,九转还魂丹,能救她,你去取来。”
元樱听到后,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真的?真的?我马上去,我去。”说着,连鹿三七在哪儿都没问,便冲了出去。
元樱一走,东方青枫才缓缓地会倒摇椅旁边,他转头看着仿佛在摇椅上睡着的人。
她还是那么迷人,白发,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容颜,只会衬得她仿佛如谪仙一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他靠着她,望着溪面,自言自语:“上一次下雪,我送你入京,这一次,又是这样的雪,我却要送你离开,白衣……”
他眼圈红了,“你一直在信中,劝我,将来要做个好皇帝,要保大聂江山,呵呵,我从来不想做皇帝,我也从不在意这大聂江山,但你让我做,我为你,愿意去做,尽我之力,保这大聂江山。”
“可白衣,你却离我而去,你不守誓言,说要做我的国师,没了你,这皇帝,我要它何用,这天下,这江山,又与我何干?”
“若可以换,我愿用这一切,换你归来。”
体内的煞龙,已从青色,变化为黑色,它马上就要再次由蛟过龙门,化龙飞天,它狂笑:“哈哈哈,东方青枫,你的心境漏了,父皇被你亲手杀死,如今,心爱的人也死在你面前,你还坚持什么呢,把命给我吧,全了,一切就都了结了,一切痛苦就都没有了……”
东方青枫仿若未闻。
他道:“白衣,你总跟我说功德,让我积累功德,我知道,你的功德比我多得多,你想让我也跟你一样多,呵呵,才会让做那大聂国君,可你不知,功德对我而言,这有何难?”
他咽下喉间一口血:“你只知,做皇帝,能积累百年功,你却不知,还有一种,更快积累功德的方法……”
青龙在他身体疯狂肆虐,它似乎终于明白东方青枫要干什么,它吼叫,它狂舞,不断地摧残着这具身体,摧残着东方青枫的意志:“东方青枫,你敢,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青枫任它肆虐自己。
毫不反抗,整个人已如风中烛火。
他伸手,小心地将摇椅上的人,将那一头银发靠到自己肩膀上,让她倚着自己,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西丰主君要吞噬父皇命格,进阶灭世,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体内的蛟龙,化龙之时,又何尝不是另一灭世,呵,我若一日灭掉两灭世,白衣,你说,我这算不算功德无量啊?”
“你敢,东方青枫,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有何不敢呢?父皇被我亲手杀死,白衣,也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