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但施棣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什么……”
“我说让你打抑制……算了。”申宸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抑制剂,抬手就给他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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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申宸挺怕功亏一篑的,因为晋故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个状态了。
一年间从未间断的训练和注射已经基本压住了他的欲望,信息素大量外溢的情况也很少出现,最让人欣慰的是,申宸发现他还会有意识地压住自己的脾气。
可能是因为那次生气对申宸做出攻击行为后受到的教训过于惨烈,晋故的表现便愈发温和。但他并不是没有脾气的,那些Enigma把他当狗戏弄的时候,他有时会眉头一低,露出不太友善的眼神。
好在申宸总是在他有实质性动作之前厉声呵斥,这时候那低沉的眉头就会舒缓开,换上一脸清澈的愚蠢。
他似乎能知道电击对他来说是一种治疗,是对他有好处的。他也能明白伤害别人是不对的,不管被怎样对待,哪怕是羞辱性的,也得咬牙忍耐。
是的,他能感觉到那些Enigma在羞辱他,这也意味着羞耻心在逐渐回来。
如果在电击过程中恰有Enigma进来注射,他就会开始挣扎,但挣扎会导致电流自动加大,所以挣扎一般无效。
一开始申宸也没发现他会在意这个,直到有一次鲍立在,而申宸一如既往地在电击结束时去给他开锁,却在弯腰时敏感地察觉到了晋故的闪躲。
老实说申宸对他一直是研究员心态,“奖励”这种东西也必须及时才能有效,即便有人在,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堪。
所以她着实因为这个闪躲愣住了,还问了一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但晋故只是闷不做声地回到了软垫上,背对他们躺下,死活不愿意再转过身来。
申宸比鲍立先反应过来,冲鲍立失笑道:“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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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肢体的协调性也渐渐有了改善。
晋故的身躯扭曲成兽形,主要是因为肌肉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这样的紧张让他做不了什么精细动作,比如抓握和直立行走。
但是电击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总是他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的,这段时间刚好可以让他练习抓握和控制腿部力量。
日子久了,虽然仍难以坚持直立,但总归不需要再趴在地上吃东西,而当他能够盘腿坐在那里拿着食物慢条斯理地进食,那就已经算是很有人样了。
就是说,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再突然看到晋故被打回原型的模样,申宸还是挺沮丧的。
但是那一天对晋故来说,却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自一年前的药物注射以后,他的大脑里从这天开始有了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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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对晋故来说非常荒唐,上一秒还是战战兢兢地接受莫名的注射,下一秒就已经身处一间实验室内,手脚脖子都被锁链拴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活动。
但是生活了一年的肌肉记忆到底还是在,他并不觉得这里陌生,甚至知道自己该在哪里睡觉,知道距离吃饭还要一个小时。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对这恶劣的处境感到安心。
他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整个空间内都是属于他的香草味,但他早已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大量释放信息素。他还是试着去回忆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最优秀的雇佣兵,要努力到更高的地方去,但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很可怕。
怎么可能呢?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独当一面。
他根本做不到的,他需要人教育,需要人保护,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他连饭都吃不上的……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只要安静地等待,她就会回来救他。
然后果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申宸的规律作息使得她在固定时间吃完午饭回到实验室。
看到晋故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她还挺意外的:“清醒了?我以为你还要再疯一阵子。”
晋故想回应,似乎也有很多事要问,但他还不知道怎么说话,也不知道究竟该问什么。
而申宸显然也没觉得自己能得到回应。
她将装满食物的巨大袋子放在了晋故能够到的范围内,然后起身拿过编号为7的那本文件夹,一脸凝重地记录着什么。
晋故哪里还顾得上她在干嘛,立刻想要向自己的午餐奔去,但几乎是刚有了将手掌落地的想法,他就意识到这不对。
这是哪来的习惯,是药物的作用吗?
他想要站起来走过去,但肌肉发达的两条腿却完全不听使唤,刚迈出一步就颤抖着跌坐下去。
申宸刚因为他头一次主动想要直立行走而惊奇了一下,抬头就看到他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真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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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没什么恶意,她就是单纯地表达她当时的想法。但在晋故听来,却有着很强的侮辱意味。
可非常奇怪的是,他对这样的侮辱似乎无法愤怒,他只是觉得羞愧。就好像他每天都在承受这样的谩骂,以至于现在他自己都觉得对方说的没什么错。
即便如此,似乎也还是想去证明点什么,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会因为自己的进步而欣喜,于是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讨好。
是的,当晋故尝试着再次扶墙站起时,他想的已经不是人类尊严之类的东西,他只是觉得申宸会开心。
而申宸终于在晋故再次跌倒时察觉了不对:“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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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故自从进入这件实验室开始就没有接触过申宸以外的Omega,而申宸——一来信息素和晋故匹配度弱,二来她向来不心疼抑制剂钱。
她的抑制剂是自制的,纯度高,市场上买不到,一般是直接供给名流贵族。为了应付24小时向外发散信息素的晋故,她一直也没少打。
所以施棣的出现,让晋故第一次嗅到了和自己较为匹配的Omega信息素味道,这导致了他短暂的发狂,但显然也因祸得福产生了一些正向的改变。
申宸因此把施棣抓来了她的实验室。
“师姐,你这事做得就有点变态了。”施棣事先打了一针抑制剂,也还是压不住信息素的外溢,“所以他本身是个正常人吗?你把他变成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又想研究怎么把他变回人样?”
话说起来确实变态,但申宸似乎没什么反驳的着力点:“是啊,不行吗?”
“可以。”施棣耸耸肩,“但是让一个Alpha闻着Omega的味道承受电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酷刑。”
“别装傻了,你看不明白吗?”申宸看他一眼,“如果Omeg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有修正作用,那他就完全有希望变回正常人,但是一味接触Omega信息素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是负荷不了的,电击是为他好。”
听到这话,施棣嗤笑一声:“你欺负他不会说话,那我可得帮他说两句了。他从完全狂躁态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受了不少苦吧?如果接下来是按你这种疗法,那对他来说只会更痛苦。而这些苦吃过来之后,他真能成为你所说的正常人吗?”
“实验结束前谁能保证实验结果呢?”申宸神色如常,“我的假设是他可以。”
“确实,我承认从行为方式上来看他可能能像人一样说话做事,但心理上呢?我不觉得被这么对待之后他还能有健全的人格,到时候你难道还负责他的心理健康?”施棣笑笑,“我算是明白大人为什么邀请我来这里了,因为你又在做些没意义的事情。师姐,从在教授那里开始你就总这样。”
“是的,从在教授那里开始你就负责接手他不想让我做的事儿,到现在依然是这样。”申宸说着记下数据,然后送客道,“感谢你的参与,但你只能参与到这里。你的研究方向大多和Omega打交道,而我的研究是针对Alpha。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只是这个样品,你确实接不住啊。”
第12章 一条狗
申宸在刚跟着教授的时候,除了给教授打下手以外,还热衷于研究信息素提取和储存技术。
但这项研究进行到一半时被教授移交给了施棣,理由是希望申宸更多地把时间放在Enigma项目上。
后来施棣成功完善了信息素提取技术,并规范了提取过程中的各项操作。
这样的成就已经足以有所轰动——如果这项技术能见得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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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宸想要提取和储存信息素,最初只是为了实验方便。在她刚跟着教授的时候,不论进行什么实验都得有志愿者在场,按照教授的要求或多或少地释放信息素。
因为觉得这么做太蠢,申宸才动了储存信息素的心思——就是将志愿者的信息素收集并储存在一个小玻璃管内,随时想进行实验的话随时就可以取用。
她当时已经提出了完整的原理和构想,但教授认为成功的概率不大,不许申宸再继续下去。
于是施棣就刚好捡了漏。
听起来似乎是施棣的幸运,但实际上这项研究涉及很多伦理问题——每个人的信息素味道都不同,那么信息素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身份证明,当信息素与人能够彻底分开,很多问题也将随之而来。
比如,我们能否确定谈情说爱时闻到的信息素是对方本人的,还是来自他手上的储存管?如果利用他人的信息素进行恋爱,那是否涉嫌诈骗?
比如,味道甜美的信息素会不会在黑市流通?而这些流通货的主人是否自愿被提取信息素?还是说,他们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比如,信息素储存技术会不会和浓缩技术结合,从而被当作某种卑鄙的武器使用?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释放一定会引发大面积骚乱,目前是否已经有了应对这种骚乱的办法?
所以专利申请时,这项技术就被扣了下来,明令禁止使用。
可自那以后,黑市还是逐渐有各式各样的信息素储存管售卖,这些寻常人家接触不到的产品一直在被打击,却屡禁不止,主要是服务于桃色行业。
申宸觉得是施棣把技术倒卖了,但显然也没有证据显示黑市上那些储存管和他有关,于是他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不过这项技术本身,申宸倒是一直也在用——比如上次在冠妄面前做的显色实验,又比如现在对晋故的康复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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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棣曾当着晋故的面儿跟申宸调侃:“说是拒食训练会不会更形象一点呢?”
因多次闻着这种莓果味遭受电击,晋故已经完全不会再对这个味道产生反应了,甚至还能在残忍的电击间抽空听他俩说话。
申宸一边调控信息素输出量,一边反问:“那是什么?”
“一种针对狗的训练,防止狗在外面乱吃东西。”施棣说得非常直白,“把狗爱吃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却要求他没有命令不能下口。”
他说着上前两步,看着晋故咬牙忍耐的样子可惜道:“其实他长得还挺是我喜欢的类型的,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莫名就被比喻成狗,晋故觉得很不喜欢,甚至着急地想要发出呜呜声,只是被电流一激就变了调儿。
他很希望申宸能帮他说句话——申宸有时是会反驳那些Enigma的,她从来也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一条狗。
但是申宸听完之后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是吗,那确实挺形象的。”
晋故的眼神也因此飞快地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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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申宸很不好,她跟着旁人一起嘲笑他,而他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本来就是她害的。
但是这不耽误在听到申宸说这种话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自责——他责怪自己会对匹配度高的Omega信息素产生反应,在申宸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丑态。
他也日复一日看着申宸为了他的事而心力交瘁,似乎连她也被禁锢在了这间实验室内,甚少有离开的时候。而挑灯夜读通宵达旦更是常事,每次注射的药剂变成另一种颜色,晋故就知道申宸又在尝试新办法了。
每当新办法的效果不如申宸设想的好,她看上去就很失望,一看到她那副表情晋故就不得不反思自己,他觉得是他让申宸失望了——毕竟申宸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希望他能好起来的人。
按这个思路来说,被说是做了“拒食训练”,对晋故而言便不仅是嘲笑了,他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指责。
当然申宸本人没这个意思,她是真觉得“拒食训练”这个词很形象。
这不仅是为了验证Omega信息素对Enigma的修正作用,也是为了以后晋故可以真正离开研究所——如果往后走在大街上他也会因为某个Omega的信息素轻易进入狂躁状态,那么以他现在的武力值一定会出大事。
所以说,要么做到万无一失,要么就是彻底销毁,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好在施棣还是挺配合的,申宸说要取用他的信息素,他就慷慨大方地提供了。他甚至还愿意提供其他帮助,只要申宸的实验室愿意让他进,他就万事大吉。
听他这么说时,申宸是疑惑的:“你能给我什么帮助?”
“我手上有不少Omega信息素的储存管,其中不乏和他匹配度更高的。99%的可能都有,你愿意的话,一会儿可以来隔壁挑挑看。”
申宸瞄他一眼:“这些东西够你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