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兮树
希尔达烦躁地扁嘴:“那么她呢?”
菲利克斯立刻会?意,却先略带谴责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提醒希尔达玩忽职守:“我?今晚没有找到她。”
“这下有点麻烦。”希尔达以眼神锁住菲利克斯,掂量他是否可信,最后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柯蒂斯那个混蛋呢?有没有见到过他?”
菲利克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却没立刻回答,过了片刻反问:“今晚他们?两个在一起?”
希尔达撇嘴:“也许吧。”
菲利克斯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这里?能否交给你了?我?去找理查大人。”
“那就这么办。”
目送蜜糖色头发?的骑士艰难地穿过人丛离去,希尔达不禁又恼火地咂舌。她就不该答应艾格尼丝那胡来的提案。哪怕此前挑衅伊恩她的确做得过火,以至于不得不做出承诺,就算要违背诺言,她也该坚定拒绝……
这是希尔达第一次独自?行动,她越不想让亚伦失望,就越失误不断。
遇到亚伦之前,她只?是个因疫病失去一切、四处流浪的半吊子精灵剑使。幼时她在母亲怀里?从二楼走廊见过舞会?,但那记忆都已然稀薄。身为孤儿的漂泊人生?也令她对?大多数贵族抱有微妙的敌意,假扮公?爵夫人等同往他们?小心维护的身份阶差上踢了一脚。因此,当时听到艾格尼丝的提案,她的第一反应是开?怀大笑?。
然而,最致命的失误并?不在于放任玩心膨胀。希尔达轻视了科林西亚领主举办的假面舞会?,将它想象成了规模稍大一些的晚餐会?,以为它和她来到布鲁格斯以来见识过的没什么区别:不外乎一堆柔弱的废物报团取暖,滔滔不绝说着?漂亮话。
即便是此刻,这个定义依然适用厅中汇集的大多数人。
希尔达以敏锐的直觉为傲,她感觉不到危险的杀意。但同时,另一种?令人不快的预感正在酝酿。毫无疑问,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态正在迫近。
她闭上眼,以法术加强过的听觉仔细辨别嘈杂人声中的字句,入耳的却尽是些一听就毫无依据的胡话。不知是否应当说是万幸,竟然没有人想起询问公?爵夫人此刻在哪。
希尔达启程前,曾经试图在白?鹰城中打听艾格尼丝的事。那时她也同样感到沮丧又惊奇:他人对?艾格尼丝的印象统一得异常。他们?记得的事大都笼统,等同已然遗忘次女是个怎样的人。
不论在哪,都能够小心翼翼留下最少的痕迹,轻而易举地被人遗忘,希尔达甚至有些钦佩艾格尼丝这一点。正因如此,希尔达才在罕见地强硬的艾格尼丝面前妥协了。据希尔达观察,与亚伦的这个妹妹稍多接触的人似乎都不免会?对?她抱有古怪的怜悯。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根本找不到向艾格尼丝释放好意的机会?。艾格尼丝总是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早早地躲了过去。
而对?于艾格尼丝与伊恩·柯蒂斯之间的过去,亚伦只?做了最简洁的说明?。
两位当事人都是希尔达难以理解的那类人。如果他们?能自?发?达成和解,自?己就能尽快回到白?鹰城。希尔达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反省到此结束。
不论这里?将要发?生?什么,艾格尼丝置身事外是最安全的选项。
希尔达如此判断。
至于艾格尼丝的丈夫理查……希尔达对?公?爵的第一印象就有些微妙。确切说,她对?完人过敏。当初对?于亚伦,她也心怀抵触。而理查一边倒的好名声更令她本能地生?疑。
她才这么想着?,中庭方向的人群猛地喧哗起来。
希尔达试图向骚动来源处靠近,但是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她算不上高挑的身材便成了劣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担心如果有人摔倒,是否会?就此酿成踩踏的惨剧。但很快,人流便再次停驻不动。
确切说,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逼仄的小道来。
一个男人缓步向舞池中心走来,他没有同伴,未戴面具,身材不高,迈步时微带弹跳,给人以轻浮随意的印象。
他突兀地停步,周围人不知所措。男人将手中的月光石提灯抬高,照亮自?己的面庞。
不知所措的嗡嗡人声猛地消失。旁观者后退,以他为中心空出一个圆。
希尔达扒着?前面人的肩膀踮脚,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她都不禁抽了口气。
--年轻二十岁的科林西亚公?爵,理查·拉缪。
任何人看到来客的脸,都只?能这么想。
令人返老还童的魔法并?不存在,阿雷西亚最顶尖的神官们?也至多能令外表停止生?长。
换而言之:
“呼,这一路可真够累人的,”与理查面貌肖似的男人笑?嘻嘻地摊手,“我?实?在累得慌,能不能劳驾哪位去叫我?亲爱的父亲一声?就告诉他,他的孩子莱昂来见他了。”
人群像是被他的话语冻住了。
莱昂没辙地摇头,然后十分刻意地惊呼一声:“啊,失礼失礼,我?忘记说了。我?父亲正是受人尊敬的科林西亚公?爵,理查大人。”
第032章 V.
V. But he does not win who plays with Sin
夏日的曦光自圣坛上方的一排挑顶小窗中洒落。
神官带领念诵三女神|的|名|字结束晨祷, 艾格尼丝从面纱下往理查投去一瞥。无垢光线附在科林西亚公爵的衣袍与眉眼之?上,恍若神明的福音现形。
理查手掌相合拨弄着念珠,又默诵了一遍祷词才睁眼。
他在为什么祈祷?他是否在为自己犯过的错忏悔?
艾格尼丝罕见地对这类问题产生了兴趣。
这是假面舞会、同时也?是莱昂现身后的第三天。
艾格尼丝没?有等来理查的解释,他给她的只有沉默, 其中包括对于那?晚她为何直到骚动平息都?行踪不明不闻不问。他表现得一如往常, 仿佛城中并未多了一个“客人”--莱昂眼下正以?这个身份居住在布鲁格斯城中。
不难料想, 理查正等待艾格尼丝主动发问。
但正如当?初她以?柔软的沉默催逼, 迫使理查不得不坦白自己有个私生子, 艾格尼丝这次也?不打算当?善解人意挑起话题的那?一方。
而莱昂戏剧化的登场是否出自理查之?手,艾格尼丝并不怎么关心,其实这问题的答案原本就无关紧要。即便在大庭广众下公布了身份, 只要没?有她的首肯,莱昂就无法在布鲁格斯获得合法的地位。而理查这么一位以?仁慈、公正、虔诚著称的领主大人, 做不到自损名誉强行认下这个继承人。更糟糕的是, 不知是否怪羞愧心作祟,理查甚至无法向艾格尼丝主动提起莱昂。
于是那?晚之?后, 公爵夫妇之?间沉默的拉锯便拉开帷幕。
他们只交换必要的简洁话语,却比以?前花费更多的时间陪伴彼此, 仿佛这样就能刺激对方、让伴侣先?一步沉不住气挑起话头。
今天的晨祷也?不例外。
公爵夫妇齐齐从圣坛前的软垫上起身,艾格尼丝伸手扶住理查, 他没?有拒绝。两人往小圣堂外并肩走去?, 几?步后, 艾格尼丝松开拉着理查的手, 他目不斜视,步履不停, 却也?不抛下她独自先?行。
来到室外,夫妻两人之?间依旧沉默。
拖得越久, 事态对于理查和莱昂来说就越不利。艾格尼丝自知在利用理查那?难能可贵的高贵之?心与尊严。但以?无可指摘的温软态度折磨他又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某种程度上,艾格尼丝甚至感到,他们其实比以?前客气又友好地一日见一面时要更亲近。只不过这种亲近带来的双生子是几?乎同等程度的怨恨。
理查当?然对艾格尼丝的态度感到恼火。
但不止一次,比如此刻在通向主厅的回?廊之?中,当?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时,艾格尼丝会陡然从丈夫那?微含怒意的神情里读出一丝祈求的意味。理查是这段婚姻中的男性?、也?是人生阅历丰富数倍的长者,论血统也?更高贵,当?两人在权力天秤之?上的位置颠倒时,艾格尼丝的第一反应是感到慌乱,想要道歉,想要苛责将理查逼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但她随即挺直脊背,将稀薄的自信心拼凑回?去?,向理查报以?平静而不妥协的注视。
仅仅是这样的示弱还不够。
理查纡尊降贵的无言请求是一种怯懦。他无法舍弃自己引以?为傲的美德,因而在道德上占弱势时如孩童般无措。艾格尼丝猜想理查和许多贵族不同;对他而言,私生子并非可以?当?谈资炫耀后摆摆手忘掉的青春战绩,他将其视作污点,却偏偏又那?么需要莱昂:这个不光彩的孩子是能挽救拉缪一脉的救命稻草。
纵然不爱理查,艾格尼丝对丈夫的尊敬并非虚假,其中还夹杂了一丝自惭形秽的卑怯。一直以?来,理查仿佛是正确和美德的化身;而艾格尼丝的人生中遍是错误:自我?逃避、陷进?一段危险的关系、险些走上私奔的歧路、背叛、不断撒谎不断后悔。
但艾格尼丝已经不想再?仰视理查。
她要逼理查从道德的高台上走下来,承认他也?只是个人。
哪怕理查会因此彻底地厌恶她也?在所不惜。
这是艾格尼丝经过计算的任性?--她知道亚伦会支持自己。
理查疲倦地别?过脸,平淡地说:“那?么我?去?书房了,卫队长在等我?。”
十分古怪地,艾格尼丝这时反而生出挽留他的冲动。如果就这么目送理查离开,那?么她就不得不凝神对付另一件烦心事:与伊恩失败的交涉。
如果是亚伦又或者苏珊娜,他们一定有更圆滑老练的手段。
说到底,她还是比理查更卑劣,想要拖他人一起落水。逃避的本能也?非一时一刻的决意所能彻底克服。她只是在以?折磨理查的方式逃避再?次面对伊恩。
就在这时,从回?廊拐角突然转出一个人。
理查古怪地向旁挪了些许,像是想要挡住艾格尼丝的视线,但半途退回?原位。跟随在艾格尼丝半步后的希尔达轻轻呼了口气。
只从理查和希尔达的反应艾格尼丝就猜到来人的身份。
对方走近,脸孔突入艾格尼丝眼帘。她此前很难相信理查年轻过,但来人的脸填补了她想象力不能及的空白。
艾格尼丝随即察觉莱昂身边还有一个人。反倒是莱昂的女伴令她吃惊。
“理查大人,艾格尼丝女士。”加布丽尔松开搭在莱昂臂上的手,垂头行礼。
霎时间,理查、加布丽尔、莱昂以?及随侍跟在公爵夫妇身边的众人的视线都?聚在了艾格尼丝一人身上。
她竟然觉得这万众瞩目的状况有些好笑。
他们在期待什么?她脸色大变,向莱昂摆架子甩狠话?又或是向理查求助,希望得到引见?
艾格尼丝看向加布丽尔,以?谈论坏天气的口吻询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舞会怎么样?简昨天又整理出了一些你姨母的首饰,之?后来我?这里看看有没?有和你心意的?”
这么说着,她向莱昂微笑颔首,就好像他只是与加布丽尔同行的男伴。
加布丽尔嘴唇紧绷,硬生生将什么话咽了下去?。她突兀地后退一步,唇舌打颤,眼眶泛红,吐字变得含糊不清:“我?有样东西忘在房间里了……告辞。”
少女仓皇的脚步声远去?后,又是片刻尴尬的寂静。
莱昂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从头到脚将艾格尼丝打量了数个来回?。那?眼神令她感到被冒犯,希尔达立刻错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眼睛也?许是莱昂外表上唯一与理查有明显差异的地方--他的眼睛是略发灰的深棕色,瞳仁下留了一线眼白,即便在笑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凶狠。
与他短暂对视的瞬间,艾格尼丝仿佛看进?了另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眼睛。
一股寒意蹿上她的背脊。
“所以?……您就是艾格尼丝女士。”莱昂的嗓音十分动听,有人甚至会觉得他轻浮油滑的腔调浪费了这一副好嗓子,“或者说,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母亲?”
“我?认为这不太合适。”
“也?是,您还年轻。说不定……比我?还要年轻一些?”
艾格尼丝绷紧脸尚未作答,希尔达便呵斥道:“注意点你在说什么!”
莱昂依旧笑嘻嘻的,侵略性?的眼神在希尔达身上打转,吹了个口哨:“美丽的贵妇身边尽都?是美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女骑士,哇这把剑……不沉吗?要不要我?帮忙背着?”
希尔达立刻沉下脸色,反手摸上剑柄。
莱昂夸张地惊呼一声,举起双手:“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理查见艾格尼丝一脸漠然,像是无意介入缓和气氛,只得轻咳:“希尔达卿。”
“理查大人,只凭这位刚才的话,我?就有权要求他受罚。”
不等理查应答,莱昂就毫无紧张感地接话:“我?还以?为您要和我?决斗呢?”
“按照骑士荣誉的那?一套,与身份不对等的庶民决斗有辱身份。”希尔达嗤笑,拇指指腹在下嘴唇上擦了一下,眼中亮起兽穴深处的光点,“但我?不怎么在乎这些,所以?如果你想和我?打一架,没?问题。”
莱昂双手一摊:“如果场所是在您的闺房,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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