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倚胡床
他看向面色难看的乌横,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必须去……但若是下次我再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把我劈晕。”
他拍拍依然有些酸涩的脑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出发。”
第一百零二章
洛疏竹看着一路向下的台阶, 立即停住了脚步。
海底本就昏暗,向下看去,更是黑漆漆的一片, 若是再朝内行进, 不知道还会遇到怎样的麻烦。
“九杀剑指的就是这个方向, ”历拂衣手心绽开明亮的灵火,照亮脚下的路,“我们只要不主动招惹, 不会有事。”
域中最大的危险便是当年战死的残魂。
残缺的魂魄大多失了情感和理智,他们带着各自的执念, 浑浑噩噩地飘荡在域中。但在通常情况下, 若生人不主动挑衅, 这些残魂, 通常不会主动发难。
左右两边都是沼泽似的暗紫色淤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沫, 洛疏竹朝里面丢了颗石子,看那石子不声不响地溶解, 终于认命似的点点头, 朝下而去:“走。”
台阶很长, 但二人完全走到底部的时候, 却发现下方,并未如想象中一般黑暗。
这里看起来却像是一处倒塌的宫殿, 粗壮的树干彼此缠绕, 生长在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上。树干上开出红色的花,散发出莹莹的光芒, 照亮四周。
美丽,但却夹杂着无法忽视的危险感。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似乎是一种名贵药材,但洛疏竹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做停留,她沉默着移开视线,想要和历拂衣立即离开。
历拂衣似乎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半蹲下身子,将草丛里掩藏的尸体翻过来,得出结论:“刚死没多久,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借着花朵散发的光,她也看清了尸体的模样,那人胸口被一根长长的红色羽毛刺穿,身上还有一些横七八竖的爪痕。
那羽毛虚虚的好似半透明,不出所料,是来自一个残魂的攻击。
“快些穿越这里。”洛疏竹握住历拂衣的手,按照指引的方向,拉着他快速前进。
花和树的影子都被抛在脑后,他们的速度很快,却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在清凉的风中,只有掌心的温热,让人感到心安。
疾行了小半个时辰,洛疏竹终于又看到了长长地楼梯。光滑的楼梯好似刚刚被冲刷过似的,直直地向上,似乎是离开的预示。
欣慰的笑容还未褪去,身后的树林突然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
回头望去,从纠缠的树干之中,能隐隐看到些光亮。
几个身影在前奔跑,巨大的重名鸟跟在他们身后,它金红色的翅膀掀起火焰,卷其愤怒的风,追逐前方的人。
历拂衣从没有管闲事的心思,他当机立断,三步并两步地揽着洛疏竹往台阶上跑。
她被稳稳地托住,疾行中也因此能分出一点注意,洛疏竹回过头去,看到被逼到台阶底部的身影。
几位外来者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重明鸟似乎是被激怒了,赤红的羽毛仿若飞箭,叮叮当当地扎入地面。
“这鸟怎么火气那么大!”
“别管了!”有人在叫喊:“上楼梯,快走!”
似乎察觉到几人的意图,下一瞬,巨大的火团滚落到台阶上。
长阶仿若是干枯的草料堆砌似的,火势蔓延极快,几个瞬息之间,整条台阶都陷入了火海。
洛疏竹眼睁睁地看着历拂衣的衣摆被火舌吞噬,她想御剑继续向上,可重明鸟速度更快,它巨大的翅膀黑压压地遮住前方的路,俨然把他们也当成了逃跑敌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运气不好,被拖累了。
*
重新回到台阶下方的时候,原本的地面已经被点燃了。
历拂衣用半圆形水幕简单罩住两人,隔绝源源不断的热气,他伸手压灭衣角继续燃烧的火,不太愉悦地皱了下眉:“看来只有杀了这只鸟,我们才能继续走了。”
说话的间隙,水幕犹如靶子,尖锐的羽毛纷纷袭来,但却无法刺中幕中的两人。
原本招惹重明鸟的几人不知道躲在了哪里,熊熊火焰中,只有透亮的半透明水壳格外显眼。
“我倒是不介意出手,”洛疏竹说:“但不喜欢被拖累着出手。”
“这个简单,”历拂衣勾唇露出一个笑:“杀了这只鸟,再找找那几位。”
袭来的羽毛被无形的水包裹,卡在水幕之上,远远看去,二人的藏身之所,已经被扎成了一只红色刺猬。
眼见无法击破,重明鸟似乎更加愤怒,它忽然在半空盘旋了几圈,然后伸长脖子,朝着天空的方向,发出第一声尖锐的鸣叫。
水幕无法阻隔这声音,洛疏竹只感觉声音入耳,脑中浮现起针扎般的刺痛。
在第一声鸣叫的间隙里,她听见历拂衣急切的声音:“封住听觉。”
关闭一切听觉,世界终于在此刻寂静无声,脑中的刺痛慢慢退却,但与此同时,她也只能依靠口型和动作,分辨历拂衣的意思。
历拂衣食指指向上方,轻微地动了动。洛疏竹偏过头,似乎猜到了他的半分意图,但她还未曾点头,就感觉身旁的男子,猛然间蹿了出去。
水幕在此刻破开,显露出天空完整的情景。
一阵光芒之后,青龙和重明鸟在半空缠斗,体型相当的两位,死死地撕咬着对方,龙爪嵌入对方翅膀的同时,尖锐的鸟喙也向他的皮肉。
他们打得厉害,洛疏竹与二位的形体相差太大,又投鼠忌器,一时间只能操控者长剑徘徊在他们左右。
尘土飞扬,她看到青龙似乎在对着自己吼叫。
可惜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依靠他大概的动作,读懂情绪。
大概还是有点默契的,洛疏竹想。
青龙将金红色的鸟按在地面,于此同时,洛疏竹起身、出剑、然后,狠狠地贯穿。
红羽坠地,火势渐消,半透明的身躯缓缓地消散。
它只是一个残魂,即使受伤,也不出流淌出鲜血。重明鸟仰躺在地面,伸长脖子,朝着一个方向,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叹息。
可惜,没人听到。
*
“她是以真身的模样战死的,所以死后也只能是这种模样。”历拂衣随便地靠坐在地上,偏头看看一旁慢慢“融化”的重明鸟魂魄,这一刻,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消散。
洛疏竹却没有说话,她正小心翼翼地攀上了一棵树,轻轻地摘下了枝干上的花。
原本想要快速离开这里,她才对这些药材“不屑一顾”,如今最大的危险已经解除,那些招惹重明鸟的几人也就此消失,洛疏竹便也再没什么顾虑。
将一部分灵花收好,她从高高的枝干上一跃而下,伸出手,又将其中一朵,直直地递到历拂衣的嘴边,“你受伤了。”
丝丝扣扣的甜香涌入鼻腔,历拂衣掀起眼皮,看了下近在咫尺的花朵,又抬起眼望向面前的人,语气变弱:“……直接吃?”
“现在没有器物炼化它,直接吃效果也很好的。”
即便是疑惑,但几个瞬息之后,他还是默默地将这味药材咽了下去。
柔软的花瓣顺着喉管滑下,历拂衣想要起身,却被她按压着坐了回去,“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她说:“重明鸟的气息还未散去,这里暂时,不会有其他残魂进来,相对安全很多。”
“这只是一道小伤,”历拂衣抚了抚腰部的伤口,“而且我也不累。”
“你马上就会累了。”洛疏竹抬头,“忘了告诉你了,刚刚你吃的那朵花,有很强的安眠效果。”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缓,柔柔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别担心,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
*
洛疏竹重新清醒的时候,身侧的人呼吸依旧绵长,似乎还在沉睡。这样看起来,那朵灵花的药效,果真很好。
她把整个披风全部裹道历拂衣的身上,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沉默地站起来身。
被洛疏竹一直抱在怀里的九杀剑,也在此时苏醒了似的,它忽然间震动起来,指向右手边的方向。
“不行。”洛疏竹摇头,拒绝道:“历拂衣还没醒,我们要等一下再走。”
长剑猛地发出一圈金光,接着震动地更加强烈,好似着急了一样。
洛疏竹认定九杀断断不会“无理取闹”,它现在这样,似乎有其他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在历拂衣身边画了个阵法,然后按照指引的方向,抬脚而去。
洛疏竹忽得想起重名鸟消散前的样子,她奋力望向的方向,似乎和九杀的指引重合。
或许这个朝向,真的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存在。
脚下的草丛也经历了刚刚那场恶战,一片焦黑,然而再往内走,穿过一堆凌乱的木材,又是一番全新的景象。
这里并未受到过任何侵扰,一切都是生机的景象。
长长的灵草中央,安静地掩藏着淡蓝色的物体。
她俯下身子,仔细看看那散发光芒的东西,又伸手在上面敲了几下,好半晌,才认出那是什么:“种子。”
一颗圆滚滚的、巨大的种子。
灵气从种子内不断地外溢,虽然不认识这到底是什么,但洛疏竹肯定,这一定很珍贵。
她在此时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现在似乎、处在一个巨大的“鸟窝”里。
如此,重明鸟不顾一切的攻击,就有了解释。
大概,洛疏竹想,失去理智的重明鸟前辈,把这颗种子,当成了一颗自己的蛋。
这应该就是九杀剑,想要带她找到的东西。
暂时不去思考为何九杀突然如此“有灵”,洛疏竹即可把这颗种子揽进怀里,轻轻站起了身。
树林里突然发出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身离去的瞬间,树林的阴影里,突然走了一个男子。
很好看的一张脸,尤其是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好似要完全把人吸进去似的。
天地间,此时此刻,仿佛就只有这一双眼。
男子又上前了几步,他笑着伸出手,突然发声:“可以把种子送给我么?”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甜腻腻的,好似要渗透到她的肌肤里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答应他的请求。
洛疏竹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尚存一丝清明,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她看着他,仿佛已经完全被迷惑,实际上,却悄悄地紧了紧右手的剑。
眼见她没有反应,对面男子眼中的暗色更浓,他重复了一遍,又问:“可以把种子送给我么?”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