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倚胡床
男子的脚下都是幽蓝色的石头,他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抚过玉色的长鞭,仿若在观察最为心爱的物品。
他听见响动,猛然间抬起头,然后一个闪光之间,长鞭仿若灵动的银蛇,已然砸了过来。
第一下只是示威,很容易便可以躲过。
洛疏竹回过头,眼看着刚刚站立过的位置,出现一个深坑,而她身后的房子,也在刚才土石纷飞,惊起一片尘埃。
黎渚似乎很满意这个场景,他张狂地笑了几下,突然开了口:“你还真敢来。”
他朝历拂衣的方向看看,唇角勾出嘲讽的笑:“居然选了这么弱的人当帮手,小丫头,眼光真差。”
黎渚并没有隐瞒他自己的身份,也或许,他猜到两人已经知道他是谁。
但说实话,用黎辞风的那张脸,说出“小丫头”这三个字,实在让洛疏竹有些难受。
“他骂我。”历拂衣的脸色一瞬间很难看,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偏过头,朝想洛疏竹的方向看去:“你知道的,我真的,从来都忍不了这个。”
腾啸剑已然破空而出,尖锐的剑鸣声让人一瞬间耳鸣,青色的光如流星般砸向那个方向,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金色,璀璨夺目。
*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历拂衣的身体撞入墙面,巨大的冲击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砖石瓦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几乎要把他掩埋。
一波一波的灵力如浪潮波及此处,一会儿炎热万分,一会儿冰凉无比。
额角渗透出温热的血,他随手抹掉,缓了缓,在周身凝出一道屏障,才从土石的碎片里坐直身子,站了起来。
腾啸剑随意地躺在地上,上面还压着片带着青苔的碎裂瓦片,历拂衣气馁地摇摇头,挥手将长剑捡了起来。
黎渚被他缠得厌烦透顶,方才那人卯足力气,一鞭把他狠狠地甩到了战场边缘。
额头又开始昏天暗地地痛,胸前的伤也火辣辣地难受,历拂衣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不甘心地朝内看看,最终还是没再加入战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凭他此刻的状态,只能堪堪自保,若再“不知好歹”地冲进去,兴许还会害得洛疏竹因此分心。
有时候强者的决斗就是这样,他们的攻击形成天然的“屏障”,别人无法插入其中。战场之内,一切的存在都是蝼蚁,巨大的杀意碾压而过,无暇顾及其他。
他早就知道,这是洛疏竹一个人的战场,即便再多的人来,也只可能在最初会有些帮助,但最后都会无能为力。
——就像他现在一样。
他盘腿坐在战场边沿,一边休整,一边紧盯着内部的情景,没有再动。
即便这里并不安全,但至少,还能看着、等着。
*
黎渚其实很自负,不仅是因为手中的流光珠和祟影鞭,还因为面前的,不过是个六千多岁的孩子。
算算这年岁,只有他的一半,还要再打个对折。满打满算,再如何天之骄子,又能到何种地步?
他曾经把洛同威当成对手,但如今,洛疏竹完全未能入他的眼。
换句话说,让黎渚生出几分兴趣的东西,是九杀剑,而不是剑的主人。如此神兵,多年未见,依旧让人跃跃欲试。
直到第一剑砸到面前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实在有些偏颇。
金色的光太过闪耀,他甚至无法看见洛疏竹的表情,只感觉风中送来了强烈的杀意。
“你的剑……怎么会!”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气恼的不甘。
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光洁的剑身反射出每一道攻击的影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九杀剑之上,没有裂隙。
黎渚引以为傲的优势在此刻被击碎了一半,他心底猛然生出一股恼怒之意,手中的动作更加快速。
电光火石之间,几人已经纠缠百招。
此刻,不仅是九杀剑的情况让他心中一惊,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龙后人,明明看起来修为不稳,像是受过什么众创,不该对他有什么威胁。
但他居然仅仅凭着一股狠劲,胆敢反反复复地挑衅。
原本想置之不理,但实在是太过缠人!
黎渚失了耐心,渐渐咬紧牙关,他看准时机,一手抵挡下攻击,另一只手挥了出去,祟影鞭结结实实地击打在男子的胸口,他终于支撑不住,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周围终于“干净”了不少。
黎渚呼出一口郁结之气,在此时此刻,终于能够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向对面的女子。
实话而言,她与洛同威不算相像,唯有那一双眸子,总能让他回想起五千年前的那个场面。
曾经,他就是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带着怨恨与遗憾,落入无忧海底。
如果不是早留了后手,他今日,如何能站在这里。
好在,那样的失败只会有一次,如今,他有他的“底气”。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洛疏竹在一招一式的挥舞之中,早已经无力关注时间的流逝。
手腕很麻,脑中也偶有混沌,挥剑已经是下意识地举动,唯有在扯动伤口时,才会让她清醒几分。
但黎渚的情况也不算很好。
不仅因为他的长鞭有一道明显的裂隙,并未来得及修复。还因为他违逆天道,占用别人的身体,自身的修为,自然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如若他是五年前面的那人,如今肯定已有胜负分别。
场面似乎达到了一种平衡,外人插不进来,但他们也都没法用压倒性的优势杀死对方,唯有如此煎熬地耗着。
或许耗到有一方脱力,这场战争才会有结果。
长鞭又探了过来,一圈一圈地缠到九杀剑上,就好似攀附树木蜿蜒而上的毒蛇,看起来柔软无骨,却在无声中寻求机会,给予别人致命一击。
又是一个僵持的时刻,黎渚终于生出不耐烦的情绪,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突然缓缓了凝出了一个笑,“你赢不了的。”
他说:“现在认输,还能死得好看一点。”
这是洛疏竹今日第一次回答他的话,在这种时刻,在这种身心双重磨练的时刻,更是不能在任何一个方面,落了下风。
她也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有害怕的人,才总是喋喋不休地放狠话。”
他听见此话,笑意更盛:“我只是在提醒你。”
洛疏竹面上表情不变,手上却发了狠得又加了几分力度:“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总是如此唠叨。”
“不识好歹,不自量力。”
他突然后撤一步,长鞭像是脱力的毒蛇,“啪嗒”一下松懈下来,而他的掌心和脚下,都忽得燃起蓝色的光。
九杀剑顺势上前一下,“刺啦”一声划破他的长衫,带下一串血珠。
正当洛疏竹疑惑黎渚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身后“轰隆”一声,猛地爆出一阵火光。
火光从最近的一所小院子燃起,蓝色的火焰直冲天际,与他们脚下的蓝色灵石交相呼应。
如果洛疏竹没有听错的话,院中似乎传来几声仓促的尖叫,紧接着有几道虚影,轻飘飘的没入祟影鞭中。
她看得清楚,祟影鞭用灵力维系的裂隙处,慢慢地缩小了一分。
黎渚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站在原地不动,长鞭垂地,却一副挑衅的姿态。
洛疏竹没精力去管方才的异常,抓紧时机,扭头又朝他的方向又劈了一下。
与此同时,左后方又是“轰隆”一声,第二片院落燃起蓝色的火焰,长鞭的裂隙又一次缩小了一点。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洛疏竹实在无法再忽略。
她抿抿唇想要再动,却忽得听见半空的声音:“疏竹,先别动手,是献祭!”
他们没再出手,历拂衣得以轻而易举地靠近,他站到洛疏竹的身侧,面上是完完全全的凝重,“我刚刚去看了,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所有的院落现在都被他掌控,他要拿族人献祭!”
几乎是一个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了历拂衣的意思。
祟影鞭是用无数人族的精血与白骨炼制的。那么如今,黎渚未曾来得及修复长鞭,但如果他用族人的骨血重新造就祟影鞭,那结果……
洛疏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僵持太久,太过无趣。”黎渚无所谓笑笑:“我本也不想如此,如果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强词夺理。”洛疏竹没有任何耐心,她上前一步,“拂衣,你出去!我现在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总好过让他把祟影鞭修复了。”
历拂衣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人却忽然出了声音:“且不论你能不能杀我,你现在可以试试动手。”
他笑容里充满癫狂:“我每攻击我一下,就多一些人献祭,祟影鞭就修复一分。你说,是我先死,还是,我先变得更强,把你们杀了!”
黎渚眸子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说实话,我也想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
长鞭袭来,是黎渚主动出了手。
洛疏竹还是不能一蹴而就地杀掉他,她只能尽力,尽力地抵挡与攻击。
可时间流逝而去,她逐渐地感到一丝力不从心,对面的人越打越强,完全不和常理。
四下里蓝色的火焰席卷院落,“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好像置身于蓝色的火海,有种诡异的美丽。
终归是历拂衣先出了声,旁观者清,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几乎已经能看到洛疏竹必败的结局。
他不管不顾地冲入杀意之中,拉过她的一只手:“走,情况有变,回去商量一下再来。”
九杀剑横在胸前,挡下前方的攻击,洛疏竹顿了一下,最后才咬牙点点头:“也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幽族中看不到月色, 四下里一片漆黑。历拂衣一手凝出点点青光照亮前路,拉住洛疏竹朝外跑。
身后是长鞭破空而来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九杀剑悬浮于半空, 挡住身后的攻击。
黎渚并未有放过他们的心思, 他手持长鞭追了一段距离,在他们将将要跑处大片屋舍的范围时,终是停下脚步, 折了回去。
海岸边似乎进入了休战状态,幽族众人不见了踪影, 此处暂时成了天族士兵的休整之地。
他们席地而坐, 简单燃起火, 来驱散黑暗。火光也映衬到一旁尸体的脸上, 显得这场景更加骇人。
乍一见到温暖的橙色火焰,洛疏竹终于放松些许。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灵舟的方向走, 此时,才感觉周身伤口的疼痛, 缓缓的泛了上来。
“谁!”他们从黑暗里出来, 率先对上的, 是一柄锋利的剑刃。那人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 终于像是回过神一般,猛地收了剑, 随即喊出了声:“洛姑娘, 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他的这一句在安静的夜里无比清晰,成功地吸引了周边所有人的注意。洛疏竹的动作顿了下, 最后在一圈人的注目之下,加快步伐, 上了灵舟。
房间门从外推开,屋中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一下海风里的血腥味都冲淡不少。
洛留影从书案里抬头,他看向简单处理过伤口的两人,凝重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出来了便好,如何?”
洛疏竹就坐在他的对面,她垂下眸子,言简意赅:“我……没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