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倚胡床
并没有太多犹豫,她的另一只手握紧流光珠,按照卷轴上所写,缓缓地凝出一个阵法。
——毫无反应。
洛疏竹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向握着剑柄的手,可是却无事发生。
她手中灵力不停,又偏头看看左手里流光溢彩的珠子,似乎是在思考,哪里出了问题。
是卷轴翻译的不对,还是她做错了什么?
在她混乱的思考里,珠子终于慢慢地转动了起来,起初速度很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动越来越快。
渐渐地,洛疏竹感觉自己并非在输送灵力,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抽取灵力。
她其实可以松开手,但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下意识地松了手。
在头晕目眩中,洛疏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死死地握住了剑柄。
一股巨大的金光以她为中心,向八个方向迅速荡开。
与此同时,其余众人也仿照她方才的样子,纷纷划破掌心,握紧了面前的长剑。
光芒越来越盛,好似要与太阳争辉。
洛疏竹站在正中,被刺目的光包裹,根本看不到周围的景象。
她不知道是否成功,也不知道其余人的样子,更不知道,脚下的海,是否因为这一番努力,而渐渐转变。
——她只是在坚持。
阵法在飞速抽取她的灵力,流光珠似乎又在快速补充她的灵力,但周身上下开始麻木,洛疏竹已经判断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遥远的天空之上,九个光点宛若九颗星辰。
金色如灵石般晶莹剔透的碎片,向四周散开,像花瓣,又像是一场大雪。
晶片没入海中,没惊起半分波澜,但却犹如海底之灯,一点一点照亮海底浓稠的黑暗。
——似乎,得到了新生。
这场金色的“雪”下了很久,久到雾气尽散,拨云见日。
正中央,那颗最璀璨的“星辰”,在此刻,飞速坠落。
一道青光接住了她。
洛疏竹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她想伸手去碰一下他的脸,最后却只勾住了他的发丝。
“洛疏竹。”历拂衣感觉她呼吸都弱了下来,他有些迫切的焦急,伸手去探她的灵脉,却依然压着性子问:“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那卷轴上,没写、没写……你……”
“只是耗了太多灵力,别担心。”
“耗费灵力,不是这样的。”他还是没忍住提高了些音量,“洛疏竹,你是不是骗我?是不是?”
她轻轻笑了下,却不知道扯到了哪里,咳出一口血:“没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缓了缓,又说:“你低一点头,我现在够不到你。”
历拂衣没再说话,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微微俯下身子。
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他听见她很轻的声音:“我不会丢下你的,拂衣,放心。”
她说:“等等我。”
*
光阴似箭。
洛疏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台边盛放的花。
接下来的一切,便如同她预想的那样,侍女们鱼贯而入,医师来了又走,最后匆匆而来的,是一身寒气的洛留影。
她已经被看着服了各种药,此刻精神正好,看到他进来,瞬间露出一个笑。
洛留影倒是很异样。
他站在原地,垂眸打量了她许久,一直看到她有些心慌,他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样子。
“哥哥,你这是什么眼神?是那阵法没用么?”
“阵法有用,幽族那边也早都安置好了。”他看出她的担心,简单描述了下:“乌横自刎,左家那位,被天灵带走了。”
听起来一切都处理妥当。
“那……我怎么,感觉你怎么不太对劲?”
洛留影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
她摇摇头:“不知道。”
“十年。”他说:“你睡了整整十年。”
洛疏竹的动作顿住,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久?”
她只感觉睡了一觉,却没想到,十年已过。
——难怪手上的伤口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了,她还以为用了什么珍贵灵药。
——难怪没见到历拂衣。
“是很久。”洛留影见她无恙,声音终于轻缓下来,他手指叩着桌面,玩笑似的开口:“那条龙估计要气死了。”
他顿顿:“这些年,他有空便来看你,偏生,你在他没来的时候,醒了。”
“这样啊,”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盯住洛留影,片刻就有了新的想法:“所以……”
“所以?”
“所以他来看我这么多次,也该我去看看他了。”她拽住洛留影的一只袖子:“行么?”
洛留影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他站起身,甩出几个字:“坐灵舟去。”
“自然,自然。”
*
灵舟平稳地向前。
刚刚进入龙族,没走多久,洛疏竹就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方霁一袭黑衣,看起来无比严肃,却在看到她的时候,飞速地招了招手:“洛姑娘!”
他上前几步,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陛下在和长老们商议事情呢,不许人打扰。但我一收到守卫们的消息,就立刻赶来接您了,您终于醒了。”
当日在无忧海设阵,阵中的九位都或多或少昏迷了一阵,只是没有一个,像洛疏竹一样,睡了十年。
她浅浅笑了一下,招呼他上来:“别您啊您的喊我,像从前就好。”
“哦好。”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哈哈笑了几下,“我这不是跟着陛下,水涨船高,如今我升任了,所以讲话也……有礼貌许多。”
虽是“升任”,但方霁性子却没什么变化,他一边催动灵舟,一边感慨:“洛姑娘,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陛下那脾气,快没人能受得了了。”
“他怎么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方霁摆摆手,“一会儿,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
他催动灵力愈发快速,不多时,灵舟便稳稳地停在了一处大殿门口。
方霁看着大开的殿门,转身说:“他们已经结束了,陛下就在里面,可以直接进去的。”
洛疏竹点点头,她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透过窗户的间隙,她已经率先看到心中所想之人。
殿中还有几位长老,未曾离去,历拂衣端坐在主位之上,皱着眉去看手里的册目。
长久未见,他气度似是变了一些,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感到有些陌生。
“啪嗒”一下,他将手中的册目扣到桌面,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下首的长老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一对上他略带厌倦的青眸,气势就减了几分。
——他现在,倒真像一个帝王了。
另一位长老还不死心:“可是陛下——”
历拂衣又皱了一下眉,他右手支在椅背上,轻轻按压额角的位置,表情不悦。
这个动作一处,也不知是为什么,长老们像是哑了火的爆竹似的,寻了个托词,就迅速离开了。
一片寂静之中,再无他人。洛疏竹伸手在窗框之上,轻轻敲了几下。
他锐意的目光在看到她的时候,变了几变,陡然温柔下来,然后在一个瞬息间,已至面前。
一开始,他似乎还不太敢碰她,只伸手碰了碰她的手。
在第二次肌肤相碰的时候,历拂衣终于猛地抱了上去,他微微弯腰,小兽似的把头抵在她怀里,很久才说出一句话:“……疏竹,你醒了?”
——方才的陌生感骤然消失。
历拂衣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他说话没有什么哭音,如果不是手背上一片温热,估计没人知道他落了眼泪。
洛疏竹伸手抱了下他的后背,想了想,才开口:“……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让你等这样久。”
“洛笙笙,”他带上了一点鼻音:“我四千岁以后,就只哭过三次,都是因为你。”
她顿了下:“三次?剩下两次,是什么时候?”
“不许问。”历拂衣终于抬头,他只是眼眶有一点点红,其余没太大变化,“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一醒我就来了。”洛疏竹心底想的还是他方才揉额角的样子,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头又疼了?”
“头疼?”历拂衣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都多久了,还头疼什么?”
他笑了下,往日的潇洒和不羁感又溢了出来,“我装的,他们啰嗦得很。但我一这样,他们就一句骂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我这龙角,也算为了天界切的。”
“景乘风真是教了你个厉害的。”洛疏竹评价道:“那么这位陛下,这一招,你准备用多少年?”
“再用个五、六十年的,不成问题。”
这样说着,她还是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真不疼?”
“千真万确。”他一下攥住她的手腕:“不说这个了?我有更急的事。走,回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