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轩辕月
“我记得,有些修真者始终紧随陛下的心思。”梨花认为相隔人群一丈多远,她这样对裴英邵说话是无碍的。
“对啦,任何缘由,只要怪罪给虚无不确定的妖怪们,这就能浪费光阴让人愁绪满腹了。”裴英邵蹙眉,在他看来妖也不全是祸害人间的。
梨花心头舒服:“对嘛,妖物是无辜的,不要把什么罪过都往他们那里推。”她对那些专以降妖为业的暗黑修真者们,本能地没有好感,现在也包括明火,但也不确定他是否就是暗黑派的。她又把想了很久的问题抛出来对裴英邵:“裴大哥,你说明火他为何要走上暗黑修真者的路呢?我真的不是很懂。”
梨花问的话超出了裴英邵的思考方向,他没做任何回应。
他现在是凡人躯体,即使是知道了三界那么多事儿,能装在脑中也不要都说出来。
喝了甘草水,看着漫漫黄沙连接灰蒙蒙的深秋的天际,西州的这种地域风情是能时刻让人陷入悲悯的氛围,加上那半条命搁着的人们就那样安置在草棚子里,谁一想都心里不舒服。
患上怪病的人,甭管有没有被意识,全数直接用家里的门板拆下来放上面,再给运回来戴面巾官署校尉带着的人面前,点数,继而躺进去铺了麦草的多人棚子里。
裴英邵和梨花来西州住了七天,没见到那草棚里出来人,而在市集上做生意的摊贩和店家,很多人是西州官署的内亲或者外戚。毕竟,在西州的三十几个村镇,多数人不允许随意走动,说是为了给修真者提供寻觅妖踪的时机。
这情况,裴英邵不说话,梨花就很想念她的师父了,大叔师父好些日子没见了。他来了见到裴英邵会怎么样,还有那鄷水镇买来的糖人怎么那么像她熟悉的人,但她说不出来像谁。
这些心事,如果大叔在这里,他就会为她解惑的。
至于他们住的这家名叫西州大客栈的,店家毕定也是在官署有路子的,因此,这里依然生意兴隆,不受这十二的影响。
客栈东上角,采光很好的三人间,阿芍被梨花抱起来把那甘草梅子汁给喂了很多,摸着她气息好了些,头上热度减轻了,醒来还很虚弱,但不想说话。
她这不会是西州这场怪病引起的,那病会传染,阿芍的并没有传染给她,她必定是因为本体是南方乔木,到了越接近寒冷北方就越是不适应水土了,暂且,梨花就是这么想的。
入夜之后,客栈内院里都能听见寒风呼啸声,裴英邵轻叩门隔着门扇,对梨花说他要出去一下,让她和阿芍好好待着。
梨花走出来,见他穿着蒙面披风和短打,铁掌靴,她表示也想去,很想知道究竟这里的怪病是否就真的是妖物作祟。
裴英邵坚定地表示,不准她去,还说他一个时辰就会来。
好罢!你是将军你是文武双全的,我不如你强,那就安心在这里不给你添乱。
梨花只要自己在这里,就不会给门窗设下结界,她睡下来,阿芍在对面的小床上。梨花回想她遇上小怪物阿芍的那时候,也是隐隐的有种熟悉感,但这熟悉感和遇见那一支糖人又不一样。
那糖人英俊挺拔还透着十足的倜傥风流,但就这点比大叔师父有多了些气态,很不一样。
除此以外,就是一种类似亲情上的熟悉感,很微妙不可言述,也是一种令她感到困惑的事儿。
带着这些困惑,梨花躺下来进入梦中,入梦前,她先想起来鄷水镇中她和明火,为了打听到消息假扮定亲的男女。
那丰腴妇人对她说的那些令一个少女脸红的,很直接的话,她,还没有想过,要和一个认识不多的男子走入未来。
绝对不!明火,我看你捧着那名叫兰荷的女子所有的翠玉锦绣内裳,这内情很不简单的呢。
槐江山的幻象中,离开时候她不得不和明火的拇指食指相交缠,但这不是缘分,也不算熟悉的过程,他和她是各自为营的。
梨花翻身继续入梦思想,同时这一刻,窗户被撬开,是被一股气流顶开的。
闪身进来一个男子身影,这明火就长身落座于梨花床边,他帮她盖上了被子,随后看了看就出去了。
怎知,他走时候银色外披的黑色内里,被桌角给扯住了,线头钩住让他不得不蹲下来处理。
等处理完了,就见到梨花一张脸庞在月光朦胧中恬静美好,他忍不住捧住凝视了片刻。
这姑娘也不知道想谁呢,梦里低语着,他耳朵凑近了听她说什么大叔,又是问她爹是谁。敢情是,她也想爹娘?
明火正听得还想听,猛然间脸上被呼了一巴掌,他是偷着进来看她的,他只好即可从窗户走了。
梨花总觉得那天买的糖人是活着的人,很想回到鄷水镇问那吹糖人的,为何会做出那样好看的中年男子来?为何会是那样的人,定是吹糖人的熟悉尊崇的某个英雄人物?但又觉得不是的,那气态说像英雄也不像,倒像是神仙,却又不是裴英邵这样的目光执着清冷而有些脱俗。
是,大叔师父和裴英邵是性子接近的人,只是大叔比较精明睿智些。
梨花躺着,是被外间开门声惊醒的,是裴英邵回来了。
“梨花,镇郊沙湖附近有动静,今晚还是先歇着吧。”裴英邵隔着门扇对内室的梨花说着,又觉得该面对她亲口说,直接叩门:“我带了韭菜饼了给你当宵夜。”
梨花也没做多想,她确实永远都对吃的无法抗拒,她披了衣裳打开门,出去外间:“啊,你真的给我买了韭菜饼啦?”梨花看着灯盏光照着的裴英邵,他手腕处的褐黄斑纹没有,她下意识地说:“可我,不咋爱吃韭菜的饼呢,那味道窜在口中会影响说话的礼数。”
他还是原先的裴英邵吗?他身上怎么多了些草木才有的,能吸引虫类的腐臭味。
而且上次,在大理狱中见到他身上褐色纵横黄色的斑,平常手腕处还能见到隐约的,但不是很明显。
梨花重新上了这内室的门闩,那放在纸包中的韭菜饼,她没取回来,她觉察到了十分的异状就在裴英邵身上。
这会儿窗棱上显示处微光,该是卯时就到了,远处星辰的踪影还十分明显,一丛丛暗影渗透进来正从门缝外涌过来,地板上都是被侵占的晕开的薄雾。
这五十暗紫色的,就要涌到梨花身上,影子是浓绿色的叶子茂密。
第54章 南风知荷【3】
裴英邵在外间的声音传进来里梨花耳朵里:“你还是继续歇着吧,等你起床以后看看要不要吃什么,我刚出去发现这客栈的人客少了很多。”
“嗯,裴大哥你也是,早点歇息啊!”梨花心里说,这会儿距离天亮也不到一个时辰了,说早就有些可笑啊。
刚才裴英邵的那张脸,那身躯还是魁伟,那说话语气就是走出京都之后,他略微忧郁谦和的调调。
躺在床上,想个人,这都太蹊跷了,她来西州就能梦到一些奇异的感受。
说实话,大叔师父根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嘛!教会她剑术还教她练气及玄门的基础法术,他明明可以十七岁时侯寻觅一桩合适的亲事,去过自己的日子,为何偏偏养了她十七年?师父的名字叫无心,他分明是很有心的修道者嘛。
一种惭愧从梨花心中涌起,就是她的出生,耽误了师父的大好青春。
若有机会,她想,她该去寻觅属于自个得来历了。
才这样想着,去看到相对方向那里,小怪阿芍在床上翻身翻动的像是被油锅里反复煎炸的鱼。
这情形,让梨花怎么睡得着?况且,她这几日精神严重不好。
她只好走过去,躺在阿芍身旁查看,这种本能就好比师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悉心对待她。
“唔啊,走开!走开,你这死蛾子。”阿芍闭着眼睛伸手猛烈地抓挠她的腋下,她抓腋下是真的抓,两边一个大动作就把梨花险些推下去。
“走开!死蛾子,你们都走开!”
梨花想起,初次看到阿芍还在那个螺旋形溶洞里,她身边那么多的昆虫装饰,怎么这会儿会害怕蛾子。
难道是和她这样一个人类,同吃同住之后就改变了生活习惯了,开始嫌弃过去了呢?
梨花点亮一盏灯,仔细地在屋子里查看,非但没有看到一只蛾子飞舞在室内,就连阿芍的腋下也是一只都没有。
很诡异,很无头绪的滋味,之前看过的那只蛾子就这样无影了。
这小怪物,自己踢开了被子,又继续抓她的脖子,腋下,她的脖子上那些半蜕化的角质本来已经快没有了,现在成了貌似结痂之后的红疹子。
梨花为她皮肤上涂抹了些白花油,暂时止住了痒,也让她又恢复了睡意。
梨花也躺回去她的床,心头暂时放下那些长久的疑惑和思想,很想出去和裴英邵商量些事儿,说真的,是她防备意识多于一切。
暂时不去要找他,她就等天亮吧。
窗棱缝隙渗进来强光,外面冷风呼啸着。
梨花出了内室,外间裴英邵的是屏风区隔的大间,她没理由这时候到屏风那儿去喊人。
她到了二楼走廊上没见到一个伙计和店家的人,这会好饿啊,吃好之后她打算到外面去走。
出了内院的简易拱门,来到客栈的大饭堂,里面空无一人,做饭的后堂也一个人都没。
饥饿使人顾不得规矩和礼数,梨花打算找炊具自己动手,哪怕是做些粥品也好。
等她做好了,她若是遇上店家的人再给对方详细地陈述理由,这么大的客栈没理由小气到不通情理嘛。
梨花都走到客栈的前院看了,确实没看到掌管客栈的相关者,短短七日多而已,原本热闹的西州大客栈就呈现萧条肃冷的气象。
感慨一瞬,梨花还是进到大饭堂的后堂,找了个小锅灶架起火,寻到一块萝卜和一些大米还有少许菜叶子。开锅煮米,切菜把萝卜弄碎,做一锅咸菜粥吃。
这里,客栈大饭堂的人,也许出去给官署的人帮忙义务煮饭去了,总之,人家赶上飞蛾灾祸,不可能袖手旁观不出力吧。
水缸里的水不多,要说洗菜还是足够的,难不成让她挑着担子出去汲水吗?当然,也不是不可能,这样想着,已经把菜叶子煮熟,萝卜都煮出来淡淡的辣的味道了。
她拉几下风箱,再起身用木制大勺翻动锅里的粥。
她做这些都是从十岁开始,大叔师父就让她看着他做时,偶尔也让她帮手参与的,因此熟悉度还是有的。
话说,这客栈的大饭堂能容纳五十人就餐,后堂也是里外很宽敞的,推开后堂的小后门,外面柴草很丰沛,还都存放的很干燥。
梨花看一眼就觉得异样,走出去站了片刻,直闻到腐烂的气味,是果子放久了又酸味干了之后的那种。
这些供给与大小三个锅灶的燃料,她不敢近前去,就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什么陷阱,她整个人会被淹没其中出都出不来。
好在,她走到哪里,她身后的双剑都还在的,依仗这点还是脚步迈出去。
往跟前一走,就看到了红色液体从暗处淌着。
锅里现在是小火再熬一会儿,梨花用一根木棍挑开这些燃料草,底下竟然好好的还是草。
梨花不禁怀疑她自个,会不会是昨夜后半夜起来,没睡踏实造成的恍惚。
这红色液体会不会是燃料被雨水渗透,然后留下的颜色,还是有可能是窗外的光线照进来成了这样呢?
还是熄火,把粥盛出来吧,再去扶这小怪物阿芍过来吃粥。
“梨花,你竟然会做这些呢?”裴英邵一出声音,跟着就让梨花吓得倒退几步。
“呃,我是看着这里一个伙计都找不到,我就干脆自己做了。”梨花说了实话,也动手找碗盛粥出来,放了一碗在裴英邵面前:“长幼为先,这一碗,你先用,我再去盛。”
“我怎会好意思让你为我盛粥!”裴英邵说着就要自行动手到锅台上去盛粥,可他靠近锅台时候后退了几步,或许是害怕炉膛内的火焰。
他这动作让梨花生疑,他难道会惧怕炉膛里的火?
梨花看着他,他伸手的动作也和平常时候略微不同,那手是瞬时变长的,又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他那蕴含了慈爱的笑意明显带着惊愕,似乎是在说,梨花你竟然把一锅粥做的这么好?
若是平常态的裴英邵,他会主动忙着熄火,把锅端起来,因为那锅的分量不轻。
“梨花,我该在哪里吃?是这大桌子吗?我觉得我还是回到客房比较合适。”
“你还是帮我把锅端起来。”梨花见他还犹豫着,干脆就自己端锅:“你就坐这里吧,这里的小桌,估计是平日里厨子用的。”梨花一说这里原本就是厨子使用的,现在都觉得心虚。
她是端不起来这锅的,干脆找个陶盆,盛了粥带回去和阿芍一起吃。
感觉这里面的裴英邵很不同往日,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裴英邵干站着,眸子里是茫茫的,笑的很呆滞。
后堂燃料储备间,那些暗红色液体被胡乱地掩盖到茅草中,墙头上还是能仔细看出来一些,那是未来得及处理的痕迹。
外墙缝隙中铁钉上悬挂了东西,那里本来是用来挂处理过猪毛的猪肉体的,现在过来个野狗一直盯着那儿低声吠叫,那缝隙中塞着一团曾经是生命的死物,野狗趁机咬下来一团狠狠地咀嚼着。
梨花用那陶盆两柄的绳子,提着这粥到二楼的客房内,把阿芍扶起来,她做的粥再如何也是亲自下厨洗的菜,这是心意更是温暖。
阿芍倒是自己能动,但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头顶热度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就是人很虚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