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连他最宠爱的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奉茶,都会无故遭呵斥。
出?身大周宗室,被抱养给官家,由宫妃养大的嗣子之一,如今十五岁的环郡王,本来想去向官家禀告今日的学业,却被宫人劝住:“二哥,官家今日仍心火不平,命宫内不得扰。”
环郡王怔了怔,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却见同样?被立为嗣子?,且是被皇后收养的宋琚,正陪着黄相?公?,有说有笑地往官家的福宁殿走。
二人看见宋环,正眼都不带看,便从他身侧而过。
官家今已四十多?岁,亲子?早夭,连一位公?主?都不曾得,无后。只有两位名分未定的宗室养子?。
既非皇子?,又称官家为“爹爹”。二人都被官家封了郡王。故而宫中多?含糊地称宋环为“二哥”,宋琚为“三哥”。外朝则以郡王呼之。
黄相?公?一系拥立跋扈的宋琚。而曾经的华武兴,被贬的张指挥使、林宰相?,都曾替宋环说过话,希望官家早日确立“少有志,慧而仁”“德行无过”的宋环为皇子?、太子?。
官家本人也曾更?偏向宋环。但如今狄人雄兵压境,华元帅亦被贬为平民,黄相?公?依仗狄国,权势滔天,朝中文武要么笑脸逢迎,要么闭口不语。
当时华武兴被押上断头台时,宋环十分仰慕尊敬这位将军,也曾私下,苦苦哀求官家饶恕华家。
却被黄相?所知,大怒,当面斥骂宋环是“无知小?儿”。
而朝野立宋琚之声骤高。宋环却被外朝逐渐摒弃。原本将得的“皇子?”名分也被压住。
眼见拒绝了自己?入内的福宁宫,却在黄相?几句话里,宋琚就被带了进去?。
宋环默默无语,抿唇而走。回到住处,才吐出?一口浊气,郁郁不乐。
见他如此情态,陪他长大的近侍叹道:“郡王,何倔强也!人生在世,岂不逢迎?何不主?动向黄相?低头认错?只是口头几句,至少能换得处境改善。”
宋环摇头,仍然不语。
近侍知道他不想谈及此事,便换了个话题,压低声音:“郡王可知,官家为甚么这几日发这么大的脾气?”
“微臣从宫人处听得,原是官家做了个梦。梦见白龙衔印而来,那印是传国玉玺。熟知,玉玺却落他人之手……”
话未说完,宋环惊而喝止:“住口!福宁宫中事,不得议论!”
近侍闭口。
宋环顾左右,见附近没有其他人靠近,才道:“再有下次,你自去?领罚。”
近侍忙认错,却仍被宋环打发了下去?,换人过来值守。
另一个侍从上来后,吸取了教训,果?然不再谈论福宁宫中事,只对他谈些市井趣闻。
笑道:“二哥可知,今日,玉京城中,出?了桩奇事,上至官员贵眷,下至贩夫走卒,皆异之。”
“噢?甚么奇事。”
“玉京的街上,有异人摆摊看相?,奇准无比。因此人,已经闹出?了三家富户争子?的奇闻。”
“三家争子??”宋环毕竟年少,果?然起了兴致:“细细讲来。”
原来,近日来,玉京靠近太乙观不远,城东的一条街上,持续有人摆摊看相?。摆摊者,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女?。
其人曰,看面断人生,不准不收钱。如果?准了,则一次相?面需要一两银子?。
开始,见她年少,又是个女?娘,经常有闲人上前假意看相?,实则混说胡话。但这小?娘子?只要一开口,人皆惧之。
原来,明?明?素志不相?识,她却能从人的出?生一直将对方的父母、妻子?、亲戚、朋友、仇敌,乃至邻舍,一一道来。
甚至,连对方最近倒了怎么样?的霉,闯了什么样?的祸,都说得头头是道。不像其他神棍那样?总是含糊其词。
这样?一来,短短一二日,这小?娘子?声名鹊起。
慢慢地,真有人找上了门。
据说,是一家富户,老爷带着一青年出?游,路过想请小?娘子?相?面,看看近日是否有与人结仇。
这小?娘子?却指了指他身边的青年,张口说:“你自己?没有跟人结仇。不过,你侄儿却惹了桩事,欠了一笔钱。对方来势汹汹,马上要上门找他麻烦了。”
话音未落,众皆哗然,富户变了脸色,斥责小?娘子?胡言乱语,装神弄鬼。
概因,这家富户本是出?了名行善的人家,但子?嗣艰难。他带在身边的那个青年,众所周知,乃是富户的独生孩儿,读书刻苦,已经考上了秀才。
这小?娘子?张口却说“你侄子?”。富户自然觉得她算得不准,胡说八道。
小?娘子?生了气,当即指着那富户说:“肉眼凡胎,今日教你个乖!你只有过一个亲生孩儿,出?生就已经夭折。你回家去?搜,在你家卧室正对的花园左走六尺,槐树下,掘地再三尺,马上就能搜得出?一副婴儿骸骨,上面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写着一个‘文’字。”
富户当然不信,怒气冲冲,立即返回家中,照着这小?娘子?的指点,在槐树下掘地三尺,一看,似雷霆轰顶。泥土之下,果?然有一婴儿骸骨。小?小?的尸骸怀中,果?然置一枚玉佩,刻着一个“文”字。
他白手起家,常年在外走商,积累财富。这是他孩儿出?生后不久,没看几眼,他又要匆匆离家行商。怀着对妻儿的愧疚,便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一枚ω*? 成色上好?的玉佩,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期之以“文”,望他日后能够读书上进,不要像自己?,奔波劳碌。
但他却无法质问老妻了,因生了产褥之病,他的妻子?缠绵病榻,在孩子?七八岁上就已经病逝。
他抓住妻子?的陪嫁丫鬟,严加逼问,丫鬟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他常年在外,自己?倒是时常眠花宿柳,时不时往家里送个收用的婢妾。但他的妻却要苦守门庭。
正这时,他的小?弟却值青春,又在家乡打拼,受了关系不错的大兄嘱托,常来看望年轻的嫂子?。
一来二去?,竟有染。
这孩子?虽然是富户的,但他那次走后不久,那婴孩就突发疾病夭折。
其妻恐他责怪自己?照料不周,与他的小?弟商量。
正逢小?弟的妾室也生了一个孩子?。富户之弟眼馋兄长的家业,就撺掇嫂子?,便将他这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妾生子?,冒充了夭折的富户亲子?。
得知真相?,富户气得发昏,但看着非常有出?息,不到弱冠就考中秀才,正准备考举人的“儿子?”,他又心生不舍。
遂决定咽下这口气,到底也有他的血缘,侄子?总比无子?好?,只充作不知。并令人不许张扬,再对外去?砸了那小?娘子?的摊子?,就说没有挖到尸骨,她算得不准。
谁知道,次日,他小?弟找上了门。兄弟几人分家后,各自打拼,小?弟也混了一份家业,虽然不如长兄,也称得上富足了,偏偏,小?弟也只生了一儿一女?。因年轻时忽略了儿女?。儿子?少时一个不慎,摔坏了半身,是个瘫子?。女?儿则脾气乖僻,时常鞭打下人,辱骂老父,招婿上门还连打走三个丈夫。
因此,小?弟上来就赔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长兄赔罪当年之事,称想要回孩儿,继承家业。
富户哪里肯让?二人大吵大闹以至于动手。消息泄露了出?去?,又引来了第三人。
说到这,宋环愈发好?奇:“这又关第三人何事?”
侍从却撑不住地笑了:“原来,这孩子?也不是小?弟的。小?弟花心风流,甚至与嫂子?有染。他的妾室也有样?学样?,跟他们二人的表弟,即一个卖油郎勾搭在一起,生下孩子?,谎称是夫主?的。后来,大概是畏惧事发,自己?悄悄逃走了。”
“如今,与妾室私通的这表弟则开着油铺,吃穿不愁,只担忧晚辈们没出?息。偶然上街遇到看相?的小?娘子?,询问孩子?们的能力前途,却被她说,都不如你最长的孩子?。这才得知,亲生的最年长的孩儿竟然是秀才公?,如今养在富户家里。便上门讨要。”
“如今,这三家争子?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举京皆知。”
“那小?娘子?的摊子?倒是没人砸了。风光得很,京城上下,有的是排着队,捧着银子?,请她相?面的。”
宋环听得啧啧称奇。
侍从笑道:“知道二哥心情不爽,闷在宫府中有甚意思?不若去?玉京坊间走走,也看一看这桩奇闻。那娘子?现在还在摆摊,因她说每日到太阳落山就收摊,绝不入府看相?,就在街上。所以摊前排了很长的队,可热闹了。”
宋环果?然动了心。他虽然是宗室出?身,因不与当今官家同脉,到他这一辈,其实出?生已在民间市井,长到六七岁才被抱进宫里。
故而,他对市井感到很亲切,时而会在民间走一走。
少年人也多?好?奇好?玩。即使是他也不例外。就爽快地更?了衣,侍从带路,往街上找那个看相?的小?娘子?去?了。
到了城东的那条街坊上,果?然人头窜动。
宋环踮起脚,也只能看到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看相?一两银,不准不要钱”。
据说,这小?娘子?名字里带有一个“丽”字,因不知全名,人称丽娘。
好?不容易,在几个侍从开道后,宋环挤到了前面,看清了这位小?娘子?。
他毕竟少年心性,见之,先?有些失望。
这小?娘子?生得浓眉凤眸,挺鼻利唇,五官轮廓,甚至硬挺锋利到有些凶相?。
倒也不能说不好?看,若作男装,便似个英俊男儿。作女?相?,却让人有些不敢接近,与“丽娘”的名字不太相?衬。
此时挤到前排,见“丽娘”正与一个愁苦面相?的妇人说话,他正要看一个热闹。却被拥挤的人群推得险些一个踉跄。侍从们不知为何,渐渐与他被人群分隔开了。
其中一个侍从的声音惊恐地响起:“郡王小?心!”
人群中,一点刺眼的雪亮一闪而出?,朝着宋环的胸口猛然扎去?!
李秀丽一边练习相?面之术,一边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银子?。
哎嘿,她的小?私房又有啦!虽然有赵家一手包办龙女?庙的各项事务,但她也要用银子?啊。
孙雪哭笑不得,除了叮嘱她看相?时,别忘了掩盖相?貌,以及注意一些相?面之术的要诀外,也只能由她去?了。
传国玉玺交给太乙观后,李秀丽、赵家兄妹、许家,都暂时在太乙观住了下来。
赵家兄妹本来是打算返回杏花村的。杏花村也在江畔。剩下的赵氏族人还在其中居住。现在得知了是江下潜伏着那么一个魔窟,还与狄人有关。叫他们怎么放得下心?
常明?子?却说,圣子?已经出?关,率太乙观的几位练炁化神门人,业已前往江底洞天,要调查并破此洞天。等?破了洞天后,就回来驱使传国玉玺,对抗狄州。并传授李秀丽度厄经的要诀。
况且,杏花村有专属于李秀丽的洞天存在。她随时可以龙女?庙为核心,把?神像当作自己?的傀身,巡视杏花村。作为洞天之主?,在洞天之中作战,更?有神妙加成。
就算其他临江府全部沦陷了,杏花村估计也是最晚才会出?事。
李秀丽打坐原地,按常明?子?教她的,顺着与她无形之中相?连的那些村民的标记,回看了一眼杏花村。
并以杏花村为眼,四下而观江畔。
果?然,不知何时,那江水卷起大浪,似乎有人在江下恶斗。而本来弥漫开的江底洞天的雾气,正在慢慢收缩回去?。
如此,赵家才放心,暂时跟着李秀丽住在太乙观,等?圣子?破洞天归来,传了李秀丽度厄经,一行人再打道回府。
但赵家人时常要出?城看顾被他们安置的那行龙女?的新信徒。
许家三口对李秀丽感恩戴德,又过分恭敬。他们口中说的什么诗词文章,李秀丽也一概不关心。说不上话。
所以,李秀丽就要孙雪教她相?面之术,以及度厄经的粗浅口诀——全部不行,粗浅的口诀总能说点吧?
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孙雪答应了。先?教了她相?面之术。
李秀丽很快就掌握了。
她做题总觉得头疼,学这些需要运转观察“炁”的修行法门,往往飞快。
收下这妇人的银子?,正给她看面时,余光却瞥到了一点凶煞的银光,正刺向人群一少年。
李秀丽瞬间大怒。
在她的摊子?前行凶,要是血流涂地,以后谁还敢来她这里相?面?
这是砸她的私房钱?
当即一脚蹬在摊子?上,凌空而起!
宋环闭上眼,正绝望地想吾命休矣时,一只绣花鞋斜里飞出?,踢折了刺向他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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