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从江南、中原,乃至到西域,这条极长的大江之下,所有残存的、变回活人的“水鬼”们,正在水底挣扎着要被淹死?,江水却忽然动了。
江流急速涌动,翻滚着,将江底的活人们飞快地托起,抛到了江上,他们趴在地上,呛声?连连,吐出了一大口水,还有人昏迷。
但,全都活着。
只这一下,活人近百万。
下一刻,被江水抛出来的百万凡人,都在恍惚中,似乎透过什么,看到了一个浮在空中,散裙若流霞的少年女?子。
她弹了弹手中之剑,冷然低语:“果然好?剑。”
声?音透过剑光,无形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不?要再靠近江侧,去往更内陆生活。”
其中,自?然有人忽然认出了她。
尤其是她真身所在渡口的江畔,那些亲眼目睹了她神?威的凡人。
很多是江南百姓,有些地方还立过较逼真的龙女?庙。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大部分人都很激动道?:“是您救了我们?您是赤霞龙女?吗?”
还有极少数高鼻深目者的,满目仇恨,用生疏的汉话?喊道?:“我是自?愿作水军的,谁要你这汉狗救!蛟元帅呢?你是谁,你是谁!你坏我们水军ω*? 大计,道?主必杀你!”
少女?握住那柄剑,红尘剑出,便?不?能再收剑。但蒲剑的剑身一直微微闪光,似乎欢欣至极。
以往,李秀丽默认了用赤霞龙女?的身份作遮掩,这次,却轻蔑地看了那些高鼻深目者一眼,毫不?在乎那些从幽世投来,几乎刺在她背上的诸表人间的所有注目:
“破洞天者,李秀丽。”
既已剑出,李秀丽此时?巴不?得?他们来追杀。
最好?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一双,她杀一双。也好?为华家军那边减轻点压力?。
狄人高声?喊完,却见同样身上淋淋,赤手空拳,但人数千倍于他们的四周百姓,全都死?死?地盯住了他们。
他们顿觉不?妙,好?几个机灵撒腿就跑。跑的比狗还快,偶尔回首看见时?,却见那妖女?早没了影子。
只留下一道?她张狂之极的声?音:
“赤霞龙女?者,亦李秀丽。”
“要寻新仇旧恨,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你们那些妖魔鬼怪,别找错了人。”
漫空飞雪中,李秀丽大破江中洞天,一人一剑,灭了狄人藏在水府的百万鬼兵,飘然渡江。
遂,天下传其狂名。
而彼时?,她终于踏上了被狄国占领已久,几乎沦为狄州的大江以北。
第151章
过江后,大雪仍未止。
只有一江之隔,似划两片世界。
江南的大周暖风熏染,初夏之季,幽雨生烟草,碧绿得动荡人心。
江北,却风雪大作?,下得天地一片白,山河素银,郊原茫茫,彻骨之寒。
船只系在岸上,人们互相搀扶,劫后余生,跌跌撞撞下得船来。绝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薄衣衫,冷得直发抖。
吕岩环臂抱紧自己,不停哆嗦,赶紧打开?箱子,取了一件衣裳穿上,还是?打了个大喷嚏。
富商也赶紧让仆从打开?了行李箱,取了最厚的一件衣裳。
张半武是?个练家子,在武林里也颇有声名,体格强健,气血充裕,倒能忍耐这寒意。只伸手拂去肩头雪,皱眉环顾:“果然诡异。”
他们这些渡江北上的人,都是?有亲友或者信源在狄人治下。早就听说过,狄人治下的大周故土,异变频发。
最明显的变化之一,就是?四季轮转,竟然与原来的大周发生了错位。
他们渡江前,都是?额外备下了一些衣衫。
但五月时节,踏足在这一片冰原雪野上,这样的场景,仍然震撼到了他们,
人们陆续取了衣裳裹身,回?望江南的梅雨烟草、满目翠痕,不由?都心生恍若隔世之感。
那富商喃喃道?:“真?美啊……”难得生了几分留恋故土之心。
可这美,太薄,太动荡了,绿意如烟,一副骤然要被狂风散的模样。怎经得起,这刺骨寒风,茫茫飞雪的吞噬?
正这时,船家带着一干船夫,将书生吕岩团团围住,拉扯着他不放。
船主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你,怎会惹来蛟龙?那大战的动静里,我的船都撞破了一角!不成,你不赔钱,绝不放你!”
吕岩被拉扯得险些跌倒,无奈道?:“小生也不是?有意的,不慎跌倒撞到了头……”
但船主不肯干休,几个壮汉推搡着他,船夫已经夺过他的行李开?始搜检钱财,把他的书籍衣裳倒了一地。
吕岩急得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们这是?明抢!”但他是?文弱书生,哪里挣得过几个精壮汉子。
见此,鸳鸯刀夫妇中的健妇立即上前阻止。
她裹着幞头,扎着窄袖子,系着围裙,穿着裤子,蹬着红缨鞋。
二十七八岁,红扑扑脸蛋,浓黑点眉,圆乎乎豹儿?眼,虎头虎脑。背着一柄刀,极利落。
见吕岩马上就要被推搡跌倒,当即抽了刀,一柄扎下,刀风飒得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船夫们立刻退了几步。
船主惊道?:“你这婆娘,做甚!不关你的事,让开?!”
健妇却道?:“不让!我陈二娘平生偏见不得这样颠倒黑白的事!”
陈二娘一手拄着刀,一手指着船主的鼻子:“我们大家伙肉体凡胎,打不过,被那妖怪欺负了,也罢!但丁是?丁,卯是?卯,明明是?那妖怪杀人害命不对,你不敢怪罪妖怪,却怪罪无辜受害者,却是?无理!”
见妻子先说了话,张半武也背着刀走上来,道?:“船家,错,不是?吕岩兄弟的错,是?那妖怪凶恶。何况那等绝境,吕兄弟为了保我们,一人站了出来,恳请妖怪不要牵连我们,大家伙都听到了。现在安全了,穷究不放,翻脸不认人,太不道?义!”
有鸳鸯刀夫妇出头,其他渡客也壮了胆气,陆续有人说:“是?啊,这书生也不是?故意的,今个大家都安全了,别计较了。”
叫作?“珞儿?”的小少年挽着母亲,机灵灵地探出头来,叫道?:“船家,你还是?别跟我们纠缠了,快逃命去罢!我们都听到了,那位龙女叫李秀丽,被她灭杀的蛟龙,似乎是?狄人养的。你常来常往在江上,必定有狄人的门路,是?他们熟门熟脸的人。如今是?你这趟渡江时,蛟龙出了事。狄人寻仇,指不定牵连到你头上!”
其母立刻打了孩子的胳膊一掌,低喝:“又多嘴!”
但这小少年一语中的,船主本来还想?纠缠,闻言打了个颤。
这些渡客不知道?,只以为蛟龙是?狄人养的野妖怪。
他却清楚,那头“蛟神”是?狄人的水军元帅。
一军之帅,百万妖兵,被那个叫李秀丽的龙女一剑灭尽,狄国?只怕要起滔天?之怒。
哪怕他们只是?被牵扯进战场的过路人,狄国?的怒火,扫到他们的边都不得了啊!
何况船夫们虽然相对吕岩,称得上精壮,但都是?普通人,也畏惧拄刀而立的张半武、陈二娘,不敢上前。
又有众人言语纷纷。
船主这才悻悻然作?罢,骂了句“我今天?开?船算是?倒了大霉!”带着几个手下驾船离去。
众渡客也收拾了行李,各自朝各自的目的分散而离去。
岸边只剩下了几个人。
吕岩对张半武夫妇深深作?揖,感激涕零:“贤夫妇的恩德,小生没齿难忘!”
在船上,他不慎撞到了头,就是?他们立即帮他包扎。面对蛟龙和船主的威逼,也是?张半武二人答应为他送遗物,此时又是?出面解围。
陈二娘摆摆手:“嗨,说甚么‘恩德’。我们无非是?说了几句不偏倚的话,有点良心的人,都懂这样的道?理。要论恩德,龙女才对我们都有大恩大德,我们都得谢她老人家。”
张半武从地上一一捡起吕岩的衣裳、书籍,细心地帮他拍掉雪,放回?箱子里。笑?道?:“是?啊,妹子说得对。况且,吕兄你危难关头颇有仁义,我们替你说话,也是?愿意结识你。你要真?想?谢我们,以后有机会,请我们喝壶暖酒,如何?”
“使得使得!”吕岩忙笑?道?:“不知贤夫妇打算往哪里去?如果同路,咱们同行一段,找个落脚地,互相结识一番,我为二位暖酒添杯!”
张半武道?:“我们有个同门师兄,在分南河畔的寿阳县落脚,开?了新的一脉。我们打算去投奔他。”
“那可真?是?巧了,我还要北上,正好也要再过分南河,途中必经寿阳县。”吕岩很高兴。
陈二娘拍了一下他的肩,爽朗地笑?道?:“那你这酒,就非请不可喽!”
当即,三人便约定结伴而行,迎着风雪茫茫,往寿阳县去。
他们身后,莽莽素银一片,道?旁覆盖着厚厚雪帽的林中,却隐有红梅树。
树上坐一少女,鸦发上沾染雪粒,睫毛上凝了薄霜。
满目的白中,那一抹红裙格外显眼,自树上垂落,像如流动的霞,晃荡在花枝间,艳同梅花一般色。
她身侧浮着一柄宝剑。环绕着她不停打转,似乎在护卫着主人。
而她坐在树枝上,闭着眸子,一动不动。飞鸟停在树上都会惊落的枝头雪,却没有因她的动作?而晃落半点。
像红梅化身出的虚幻存在,在雪中小憩。一派空灵祥和。
外表的宁静祥和下,李秀丽体内正在掀起狂涛骇浪。
她一剑破了大江洞天?,无量水兵皆解脱,活人无数。
凡人数不清的七情之炁,丝缕汇合,汇成了宛如大江般浩荡的炁,冲进了她的体内。
此前耗得薄了许多的三境,几乎顷刻间原地补满,此时烟霞氤氲,圆满丰厚。
无数凡人的喜炁,被诵世天?书过滤,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她的体内。
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的感激之情,在她耳边轻柔地回?荡。
充当着心脏位置的喜境,“赤色烟霞”,竟闪烁着点点辉光,有璀璨之色,浓厚了许多倍。
连带着,流入全身血液。她全身的肌肤愈加清透,一瞬间,竟有透明质感,仿佛整个人都似要隐没在天?地间。
而被她救出水府,变回?活人的近百万人中,亦有一些狄人部众,对着她的惊惧、忧思之情,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肾脏、脾脏之中。
最先突破的是?肾脏,惊恐之炁盈满其中,并不断地被填进来,积聚、积聚,最终,将切实的“肾”转化为了一团浓黑深沉的烟雾团。
黑雾翻涌,一缕缕惊恐的目光,一声声畏惧的尖叫,在其中滚动。
“惊境”或者说,“恐境”,成。
邪恶至此当惊,魔魅见她应恐。
脾脏的“忧、思”之境,则是?充溢着灿灿金黄之光,“脾”的血肉却只有一半转化为了烟霞,剩下的一半还在积聚酝酿中。
那近百万的大江洞天?的活人中,狄人部众还是?太少。且这些被充作?水兵变成洞府妖魔的,又都是?狄国?的边缘底层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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