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听罢,黑虎尊者朝他的鱼缸瞥了一眼,瞥得缸中的小?蟹浑身僵硬,哆哆嗦嗦爬进水草下,埋头藏了起来。
才问?:“大齐是乱世吗?”
徐小?弟说:“我闻大人曾经私下议论。今上不算昏庸。大齐开国一百五十年?,虽算不上河清海晏,但也?绝称不上乱世……”
“既非乱世,碰到妖怪,为什么?不找你们的城隍、土地??”
徐小?弟却道:“我家也?曾拜遍神佛,奈何近一个月,城隍、土地?不过泥胎土偶,无灵无应。”
黑虎尊者揉着布老虎的耳朵,心道,如果是普通的妖怪骚扰、祸害凡人,论理,仙朝的幽官是要管的。
像她认识的那只黄鼠狼,就常抱怨自己偷了只鸡,都会被土地?给狠狠教训。
何况徐家看起来不是穷苦平民,而是一方富户良民。
如果本表不是乱世,幽官体系并没有像当时的大周一样分崩离析。
那么?,置之徐家不理,也?许是因为作?祟徐家的妖鬼,来历不凡。
就像当初的鱼妖,因为上头有个龙王老爹,官官相护,就被幽官纵容。
也?许,是幽官懒政,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去管。
就像当初大夏幽官倾巢而出去搜捕她,导致根本没时间管当地?的溢出区情况。
算了,不管什么?情况,反正徐家的事自己已经答应,那就管定了。
黑虎尊者一跃而起,跨上布虎,跳到了他肩头:“走?,先去救你父母!”
进到刘夫人房中时,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牙根紧咬,喂的药几乎一口也?吃不下,屋中奶娘、婆子都低泣不止。
看见徐小?弟进门,一位胖乎乎的老婆婆责备道:“修文,你母亲病成这?样,听说你还有闲心要厨房做了半日的点心大吃大喝?”
徐小?弟擦了擦眼泪,正要解释,他肩上的布偶竟自己动了起来,跳到刘夫人床前,仔细端详片刻,还用小?圆手掰了掰她的眼皮:“元炁流失严重,但脏腑还没有败坏,能救。”
布娃娃开口说话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往后退去。
这?段时日,徐家上上下下都对“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敏感到了极点。
胖婆婆叫道:“你带了什么?妖怪来!”
“莫怕,莫怕,”徐小?弟忙说:“这?不是妖怪,是我请来的神仙!能治爹娘的病!”
但他年?仅九岁,小?小?年?纪,说的话不被大人看重。
胖婆婆是刘夫人的乳母,从娘家陪嫁而来,没有孩子,将刘夫人看作?自己的女儿。当即操起扫帚,朝布偶当头拍去:“妖怪,休伤女君!”
扫帚还没扑到,布娃娃回?头瞪了她一眼,头上的绢花颤了颤,小?圆手一拂,老婆婆就带着扫帚倒飞出去,像个蹴鞠,咕噜噜滚到了院子里,还弹了好几下。
徐小?弟道:“尊者,不要伤害,她是好人,只是严厉了些?!”
胖胖的老媪晕头转向?地?抱着扫帚站起来了,滚了这?么?一大圈,却安然无恙。
黑虎尊者说:“啰嗦,我自省得。”便不理睬周围大呼小?叫的凡人了,朝着刘氏的脸吐一口气,五色流光闪耀其中,涌入她的口鼻。
几乎是五色光进入体内的一霎,昏迷的刘氏缓缓睁开了眼,苍白如纸的脸颊转为健康的红润,竟扶着额头,自行坐了起来,茫然道:“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夫人!”
“娘!”
徐小?弟喜极而泣,扑到床前,伏在她膝前,流泪不止。
其他丫鬟婆子更团团围了过来,胖媪扔下扫帚,也?高兴极了:“快去喊老爷来!”
等徐老爷得到消息,撑着病体匆匆赶到,就见短短功夫,妻不但已经清醒,而且站立房中,脸色红润,宛然病痊愈。
他惊喜万分,自己却先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不待旁边的侍从、男仆去扶他,徐老爷的小?腿被一物敲了敲。他低头一看,布娃娃朝他也?吐了口气。
哇,徐老爷受不了,忽觉腹内一阵翻滚,打?了个长长的嗝,浊气吐出。那愈演愈烈的咳意、痒意就全然消失了。
病黄之色从他脸上迅速褪去,转为正常的白皙。身体泛起气力,不再虚弱。
等直起身,折磨他数日的怪病就无影无踪。
他神色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这?是?”
见此,刘夫人满面喜色,忙拉着丈夫说:“老徐,快来拜见黑虎尊者!”
徐老爷顺着视线看去,却见那洁白棉布缝制的娃娃,侧坐在五颜六色的布老虎上,昂着头,对他的小?儿子说:“本尊早说了,我一出马,手到擒来。”
他的妻、儿则一脸郑重地?向?他介绍:“这?位就是黑虎尊者。”
……
徐小?姐还在房中垂泪不已,她住得几进的独门独院,不知?外界动静。
为家中现状哭了好一阵,眼睛都哭红哭肿了,随便吃了点素菜清粥,又撑起来,又说要去侍奉双亲。
贴身婢女小?红说:“小?姐,你哭成这?样憔悴,岂不是让老爷夫人担心……”
徐小?姐说:“有理。你给我画个浓点的妆,掩掩脸色。”
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边梳理长发?,边由丫鬟们给她妆扮。
铜镜前映出她清秀有余,略显寡淡的面容。
徐小?姐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唉,家中晦气,都由我而起。可?要我回?忆那七天到底去了哪里,我又实在记不清……”
她梳头发?的动作?渐渐迟缓,看着镜中人,犹疑片刻:“小?红,你觉得,镜子里的我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话音刚落,镜中人梳头发?的动作?渐渐迟缓,然后,慢慢、慢慢朝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转向?镜面。
徐小?姐坐在梳妆台前,和镜子相对。
镜子里的她在笑?,可?是镜子外的她,没有丝毫笑?意。
小?红、小?红!
她惊骇欲绝,张口想要呼喊。
但喉咙被掐住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身子仿佛也?僵了,动弹不得。
现在是青天白日!那东西如今竟然胆子这?么?大,白日都敢作?祟!
徐小?姐惧怕到了极点,拼命试图转身,终于侧了半边的身子,要去抓贴身婢女的手,向?她求救。
在她转身时,镜中的“她”仍然正面凝视徐小?姐,嘴角带笑?。
小?红弯下腰:“小?姐,你要说什么??”
徐小?姐啊啊了两声,小?红说:“婢子听不清啊。”
徐小?姐指着镜子,连连示意她去看。
小?红果然也?顺着她的指示,凑近了去看镜子。
看了一会,小?红说:“什么?都没有啊,小?姐。”
怎么?会呢,那东西,还在镜子里盯着她啊!
小?红看见她焦急的神色,将她转向?镜子,指道:“您看,镜子里,除了您自己,什么?都没有啊。”
徐小?姐冷不防和那张脸又对了正着,吓坏了。
此时,镜子里的那张脸,笑?容越咧越大,也?愈来愈不像她了。
即使铜镜照人模糊,但她何时有过这?样娟秀细长的眉,有这?样幽怨泓清的眼,有这?样薄薄带粉的桃花脸颊?秀美端庄地?坐在梳妆台前,与身后大家闺秀典雅的房间相衬极了……
徐小?姐一念转至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更僵硬了。脸色刷地?惨白。
小?红说,镜中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
这?个视角,房间里的一切摆设,清晰可?见。
唯独,连,明明此时簇拥在她身侧的婢女们,紧紧凑在她身畔的小?红,都没有照出来。
这?一霎,她近日都有些?发?昏的头脑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从未有过的清醒,这?几日全都忽略的细节历历在目。
前几天母亲病得还没那么?重时,说有一些?婢女失踪了。
失踪的是……?
一张面孔终于从昏沉的记忆中浮出。
失踪的是小?红!
“小?红”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真迟钝啊,终于发?现了,小?姐。”
她的手从肩膀,慢慢摩梭上了徐小?姐的脖颈。
冰。冰得像寒冬腊月里的石头,没有一丝热气与人气。
然后,这?只人的手慢慢、慢慢变形,手指畸长,皮干巴而皱,指甲如削尖的铁,比起人手,又像干尸,又像猛禽的利爪,能轻易割断她的脖颈。
冰冷的利爪慢慢收紧,身后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嘶哑凄厉如枭鸟:
【你龟缩在府第?中,始终不肯出来。但没关系,二十八天过去了,我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直接将你拖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利爪已经刺破了徐小?姐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她剧痛之下,奋力挣扎起来。
砰!
命悬一线之际,闺房大门轰然而倒。
一只五颜六色的布老虎,摇头晃脑,迎风而涨,顷刻间化作?斑斓巨虎,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向?了徐小?姐身后的鬼鸟!
第227章
徐家人在大门激起的烟尘中,亲眼看?到闺房中的画面,险些被吓得心脏骤停。
正午时分,徐小姐所住的东院阴风刺骨,晦暗如黄昏。
梳妆镜前,女子被鸟怪擒在爪中,挣扎中,脖子被刺破,鲜血喷涌。
大鸟身披灰色长羽,巨爪如钩,能?碎金铁。但面部却生着张白惨惨的脸,但说?是“脸”,却没有具体的面目,眼睛、鼻子、嘴唇、耳朵,时时刻刻在变换不同的模样,有时候五官隆起,有时凹陷,有时候纠缠为一团肉瘤。
只差一点,巨爪就能?直接对穿徐小姐的脖子。
房门被破开,斑斓大虎冲进来时,鸟怪猛然振翅,羽毛片片张开,竟如刀片,将大半房柱削短,掀翻房顶,霎时倾屋倒柱,烟尘四?起,瓦片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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