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三十年?来待它情同父子的?恩师,倒在血泊里,胸口破开,眼睛死死睁着。
最后一口生?气,正袅袅升起,被一头黑影俯身?缓缓吸走。
它的?脑子嗡然一下?。什么都没想,拖着已然老迈的?躯体,朝着那影子,发出一声嚎啕般的?厉叫,四爪齐出,扑去!
第236章
胡虫虫是个不成器的狐狸,脑子不聪明,无论学?习还?是修炼,都慢吞吞的。甚至不如它的晚辈。
努力攒了三十年善缘,也还?是卡在?入道的边缘,算是炼精化炁初初阶。只将将炼化了喉骨。
平时日里又胆小怕事循规蹈矩,徐主簿骗了它,也不敢追出本城报复。即使?为了保住祖宅,也只是趁着夜色去恐吓凡人。
可此时,黎明前夕,它双目燃起森森绿焰,弓起脊背,爪牙在炁的加持下暴涨数倍,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不顾一切驱使?微薄灵炁,咆哮着扑向了那道黑影!
那黑影回?过头来,却是个牛高?马大,须髯怒张,面貌凶恶的莽汉,持一把铜环大刀,刀上鲜血尚且滴答。
正俯在?张秀才?胸口,作吸闻状。
听到背后咆哮的风声,持刀大汉骤然回?神,电光火石间就地一滚。
狐爪深深扎入土中,裂了结实泥地。如果人挨这一下,必定开膛破肚。
胡虫虫此时狂性大发,身型暴涨两三倍,堪比大型狼犬,一击不重,猛然扭转,朝着他的脖子再次扑咬而去!
大汉却脚尖一点,借力翻空而避,动?作极其利落,竟是个武艺不俗的练家子。
他回?过神来,怪叫一声:“哪来的野狐狸!”却不害怕,也不躲闪,以极灵巧的步伐,倏尔转到了胡虫虫背后,举刀便劈!
胡虫虫虽有一腔仇恨,也有几分修炼打磨出的气力,到底年迈,平日里又不学?拳脚。眼看大刀落下,却躲闪不及,被他劈中脊背。
它发出一声痛嚎,噗地被极重的刀势砸在?地上,因腰椎受伤,拼命扑腾,也难再起身。
大汉狠狠踩中它的肚子,将刀一拔,鲜血飞溅,再次举刀,就朝着胡虫虫的脖颈而下。
刀斧的寒光闪在?它的眼底,闪了一瞬。
砰——飞出去了。
轰隆——
恶汉猛然飞了出去,背朝后,砸上张家的墙,连墙带人,一起轰然倒地,碎石烟尘。
此时天色将明,巨大的动?静惊醒了左邻右舍,已经有百姓跑出来探头探脑,逐渐聚集过来。
看到张家大门?敞开,院子的墙塌了,有三四个人倒在?地上,似乎流了一大摊血,血腥气浓郁。
邻舍纷纷惊叫起来:“妈呀!出什么事了,快去报官!”“倒地上的是老张两口子?”
当即有不少人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也有胆大的朝着院子里跑来。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汉倒在?断壁里,胸口明显凹陷了一截,口鼻不断涌出鲜血,竟还?能竖着刀站起,踉踉跄跄想要逃离。
将他踢飞的素衣少女,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拿了枚石子,嗖然破空,分别打在?他两条腿上,直接将其打断,让其重新跌了下去。
等邻居百姓赶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就见院子里躺了四个人,站着一个人。
张秀才?夫妇扑倒在?不同的位置,都被开了胸,血流满地,已经气息全无。
倒塌的墙壁中,还?倒着一个双脚折断,胸口凹陷,骨头像粉碎状的凶恶男子。
门?口则躺着个五六十岁,头顶树叶,身穿赤黄衣裳的老者?,脊背破开一道血肉翻卷的伤痕,但没有伤及骨头、脏腑。
旁边还?有个纱衣素裙的少女,正将老人搀扶起来。
在?府城,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种恶性的人命大案,官差接到报案,就匆匆赶来。
自称何府主人的少女道,她的管家是张秀才?一家的故人,带着几个小厮前来拜访张秀才?一家,却遇到匪徒杀害张家人,与之搏斗了一阵。
随行的小厮跑回?何府报信。她略有些武艺,便赶来将匪徒制止。
听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想起来了,小声说:“这就是那个‘何小姐’啊!”
来了没几天,就闹得满城风风雨雨,奇闻传遍,城中从上到下都想结识一番,却始终闭门?不见的何小姐。
百闻不如一见。
很多人没见到当时紫云山、东湖畔的奇景。
但这一幕却扎扎实实看见了。
那匪徒,一身的腱子肉,高?大威猛,狞恶持刀。再看何小姐,漆发雪肤,纤弱柔美,手?无寸铁。
但匪徒倒在?断壁下,人事不知。何小姐身上却毫发无伤。
不由得议论纷纷。既为今日的命案,也为这奇女子。
衙门?的吏员、捕快顾不得何小姐,上去一看倒地的匪徒,当即惊叫出声:“‘夜鹞子’!”
“夜鹞子”的画像就贴在?府城的大门?外。他是流窜在?附近州府间出名的江洋大盗,背着起码十几桩二十多条人命案,却仗着武艺超群,警惕性高?,逃脱了数次朝廷缉拿,逍遥法外。
嗡地一声,四面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说作孽哟,张秀才?夫妇两个穷酸,怎么会招惹上这种江洋大盗。就算求财,他家有多少可以偷的东西?
也有人说,夜鹞子这种丧心病狂的凶徒,杀人哪里还?需要缘由?不顺眼可能就动?手?了。
等大致辨认出匪徒的身份,班头走到少女身侧,客客气气的:“何小姐,人命关天,烦请您带着这位管家,来府衙一趟。”
何小姐却没理?他们,在?许多双眼睛下,用手?拂过管家背后的伤口。
那皮肉翻卷,看着极其狰狞的刀伤,旋即以奇快的速度止血、收缩、愈合,微微泛了白?。虽然乍一看仍然狰狞,实则已不再严重。
看得官差、百姓又都发出惊讶之声,还?有人群中的大夫都看直了眼。
等赤黄衣裳的老者?背部大致愈合,能自己站起了。她才?问?被她搀扶的老人,示意一眼夜鹞子:“现?在?杀了?送衙门??”
闻言,官差当即就紧张起来了,紧紧盯着何小姐、老人的动?作。
夜鹞子身上还?背着十几桩大案,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让这位颇有些神奇法术的小姐当场杀了夜鹞子,有失衙门?体面。
老人先?是挣扎站起,朝夜鹞子走了几步,神态隐约泛着野兽嚎啕般的凶狠与凄厉:“杀……”
走了几步,衙役们几乎以为他要扑上去狠狠咬碎夜鹞子的喉咙。
老人却又慢慢顿住,神色茫然,喃喃自语:“老师说,不要只想着自己,要想一想其他人。其他人怎么办……还?有十几个人也死在?恶徒手?下……明正、法典……”
“不懂……杀……”
“老师说……”
“不懂……杀……”
“老师说……”
胡虫虫喃喃自语了很久,衙役也不敢动?,警惕地看着他。
最?终,胡虫虫抱着脑袋,慢慢蹲下来,眼泪一滴滴打在?地上。“咯咯”“咯咯”,他喉咙里咯咯几下,哽咽道:“尊者?,衙门?。”
所有衙役、吏员都松了口气。
何小姐山中恐吓官眷,湖畔戏弄市民,还?在?夜色里排演鬼话本,罔顾世俗,狂放肆意。
此时却出人意料的温和。叹了口气,像摸小动?物那样,摸了摸人形外貌苍老的胡虫虫的头顶,如安慰,又将他牵起:“好。走。”
便果真跟着衙役们走向宁州府衙。
听说官府要开堂审理?此案,众多百姓,当即跟在?何小姐、胡管家身后,纷纷涌向宁州府衙。
夜鹞子被抬到府衙时,情?状看起来很不妙。
他杀人时被胡管家当场撞破,又被闻讯赶来的何小姐打倒,还?试图逃跑,又被打折双腿,胸口的骨头几乎粉碎了大半,要是不好好医治,按常人,这恐怕都活不了太多天了。
对自己潜入宁州城,随手?选了一家杀人夺财的事实,竟供认不讳:“本以为是读书之家,好歹有点闲钱,还?真是穷秀才?,没几个子,还?惹来这一桩大祸……”
“什么胡管家,那就是狐狸……”
话没说完,惨叫一声,更加气息奄奄了。
何小姐踩断了他一支手?:“说一句话屁话,废一具肢体。”
四周的衙役都阻拦不及,这称得上当庭行凶了。
但堂外百姓轰然叫好,堂上的知府、官吏也都没吱声。
在?何小姐面前,夜鹞子彻底老实了,江洋大盗的谱也不敢摆了。
这种自恃武功的凶人,在?碰到比他更凶,本事更高?的人后,一下子泻了心气。
这桩案子并不复杂,又被许多百姓所目睹。
彻底证实持刀男子就是大盗“夜鹞子”后,录了其口供后,仵作也验完了尸。
一旁就是张秀才?夫妇死不瞑目的尸首。仵作验了尸,确实是死于刀伤。
胡管家自从离开张秀才?家的院子后,站在?衙门?里,对着这两具尸首,除了回?答堂上问?讯外,就始终沉默而立,连身上染满血的外衣都没有换掉,脸上、手?上也都溅着血。
这外貌佝偻的老人,说着一口宁州话,但却跟着初来乍到的何小姐称是管家。
此时又说自己是宁州本地人张秀才?的旧相识。
堂上的知府摸了摸胡子,说:“此案大体已明,不过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有些疑点。不能模糊,否则上官审核时怕要打回?重审。”
“小姐的这位管家,姓胡吧。胡管家,你自称是张秀才?的旧相识,因心血来潮,凌晨去找他。可左邻右舍,都说没人见过你。清河坊的人则说,你是第一回 ?跟着何小姐到我?们宁州来。你们的口述自相矛盾。作何解释?”
何小姐道:“他们肯定认识,只是一时没对上人。当面认一认就行了。”
知府闻言,挥挥手?,便让张秀才?的邻居们都上来,与胡管家当面对一对。
张秀才?的邻居们刚上来,开始对上胡管家这张细长?眼的陌生面庞,先?是懵了一阵。
何小姐却看他们一眼,抢先?说:“这是胡虫虫。曾经跟着张秀才?读过书。你们真的不认得了?”
邻居们跟她一对上视线,略微迷糊了一瞬,记忆开始翻滚,半晌,个个恍然大悟,仿佛终于把名字和长?相对上了号,讪笑不已:
“噢,原来是胡虫虫,认得,认得。”
“老张总说自己有个孝顺学?生,姓胡。见过几次面,也是赤毛长?眼……嗯?我?在?说什么?噢,是赤黄衣裳细长?眼。”
何小姐这才?说:“我?跟胡管家情?同亲人,他近年本已随我?定居外地,但人老念旧,心念恩师,特意回?来宁州探望。我?就随着他到宁州城来,一是游山玩水,探访宁州名胜古迹。二是作为小辈,陪同管家看望其恩师。”
“不想碰上这样的惨事。还?望知府禀公办理?,严惩凶徒。”
其他官吏中还?有人细究疑点,知府却挥挥手?,压住了衙门?其他人的口。
他的夫人、儿女,在?紫云山里遭了何小姐的戏弄恐吓,被她的老虎给吓得贵人颜面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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