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府君亲自?敕封的主官?几百年来头一遭。不知是什?么惊人来历。”
“九壤幽冥地狱黑虎尊者?与佛门有什?么干系?莫非这位尊者的本?体,是拜入佛门的虎精?”
“‘监察冥官’,真是不得了啊。”
也有“人”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九壤……黑虎尊者?是‘何小姐’……”
驻扎人间?的冥官炸开了锅,不知这位空降的“黑虎尊者”是何方神圣。
阴司里也炸开了锅,几乎是泰山府君敕封完毕的下一刻,那?位空降所有冥官头顶,新上任的“黑虎尊者”,仿佛小孩子摆弄新到手的玩具,立即通过?冥官之间?的联系,命令:
【目前在地府的冥官,皆来酆都见我。若有违令者,视作畏罪ω*? 潜逃!】
黑虎尊者想干什?么?!
但因她是府君直接敕封的主官,各级冥官无奈之下,只得暂离各级地狱,朝酆都中央的宫殿而去。
血湖地狱、九幽地狱、酆都地狱的各级地狱的狱主、鬼王、神明等,以及来阴司述职的部分城隍,齐聚酆都。
有的鬼神,身上尚沾染着浓郁至极的血腥气;有的衣袍上溅落着断肢残肉,以大?鬼不断哀嚎的头颅当?作腰带;有的一言不发,剃着牙就来了,尖牙间?噗噗吐着剩余的人骨渣滓;有的手拿蒸笼,蒸笼中蒸的却是蜷缩成团的粉红色人体……
这些常驻土府的冥官,形象一个比一个可怖,聚在一处,神魔难分,鬼气森森。随便放出一个到人间?,都能?成就偌大?恶名,令凡间?小儿止啼。
祂们聚集在酆都正中的宫殿前,彼此打量:“嗝,那?位新任的监察冥官的‘尊者’在哪里?”
“是哪个幸运儿得了娘娘与府君的青眼?老鬼,是你?”
“黑虎尊者……听着就是个威猛的……是哪方地狱的执掌者?是猛兽相关的地狱?我倒要看看祂的深浅……”
鬼神们互相打量、跃跃欲试之际,其中一头黑皮大?鬼王抽了抽血红的鼻子,眯起眼,露出震惊的神态:“咦,哪来的桃木味?”
它刚发出这样的声音,小山般的躯体就被推得一踉跄。
纤细的身影披着锦袍,戴着冠冕,垂着旒珠,一跃而起,轻巧地踩着它的肩膀,一连跳过?了数个大?鬼神,到了最前方。
相比起狰狞的鬼神们,她的个子相对?十分娇小,看着竟是个人间?的寻常少女模样。
却一点?也不害怕祂们,抱胸而立,微微昂着头,神态颇倨傲:
“都到齐了啊。”
一时间?,众鬼神齐齐默然。
黑皮鬼王不错眼地盯着她锦袍上绘的那?只大?虎,抽动鼻子,仿佛在嗅些什?么:“你就是‘九壤幽冥地狱黑虎尊者’?”
凭空降在众冥官头顶。李秀丽早已预备好这些鬼神们可能?不服气而找她麻烦了,哼了一声:“正是本?尊。”暗暗调转灵炁,随时准备应付这些最低也有炼炁化神中阶的鬼神发难。
孰料,下一刻,众鬼神同时后?退了一步。
其中不少鬼神的狰狞脸庞上,竟露出了惊恐之色,夹杂些恍然的震惊。
祂们非但没有找她麻烦,反而皆朝她恭恭敬敬行礼:“拜见尊者。”
尤以那?黑皮鬼王态度最为?恭谨。
李秀丽熄了暗中运转预发的灵炁,迷惑极了。唔,难道是娘娘与府君提前敲打过?祂们了?
这样也好,不用打架,少费点?法力。
等尚在地府的鬼神们陆陆续续到齐,李秀丽手一挥,在鬼神们惊异至极的目光中,酆都正中的那?座形似月亮的宫殿,大?门缓缓而开。
“都进来吧。”
祂们此刻的惊异来源,李秀丽倒很清楚。
泰山府君与后?土娘娘,别的,自?言不能?对?她多说?。
阴司土府的一些常识,却在泰山府君敕封她时,随灵炁一起灌给她了。
后?土娘娘是黄泉地府的无上主宰,自?不必多说?。若无深厚广袤的土地,何来土伯地府?
泰山府君则就是这座通体达地的造化神山的化身。
这座山,上古时本?名罗酆山,在幽世也是鼎鼎大?名的神山,与死后?世界的概念密切相连。
它也是山下死者之都城唤作“酆都”的名称来源。
罗酆山在人间?时的实体对?照,是中岳泰山。
幽世为?罗酆,阳世为?泰山。因此,泰山也是人间?通往酆都的正大?门。罗酆山的意志,在人间?广为?传颂的封号,就是泰山府君。
因此,酆都核心的六座宫殿,人称“罗酆宫”,也称“罗酆六宫”。
罗酆六宫里,放着所有凡人生死概念具象化的典籍,是阴曹重地。
即使是掌管一方地狱的土伯狱主,没有经过?请示,无诏擅闯罗酆宫,也是重罪。
但李秀丽被泰山府君敕封为?“九壤幽冥地狱黑虎尊者”时,后?土娘娘与府君,就将罗酆宫的出入权力也交给了她,允许她可以随意进入罗酆宫。虽然,也不知道祂们为?什?么这么信任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修士。
李秀丽随意跳到罗酆宫的一张长案上,盘腿而坐,居高临下,打量列队而入的冥官们。
当?这些堪称群魔乱舞的冥官续进入罗酆宫时,祂们的形象立时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狰狞外貌飞快褪去,显出人身人貌。
祂们的鬼神模样,多有畸形、兽形,狰狞可怖。此时显露人貌时,却都璎珞环佩,手持清净宝物,身披云裳道袍,遍体妙光微微。望之,或端严威严,或慈眉善目,或飘逸脱俗。
原本?似恶鬼,如今像仙家、如菩萨。
洞天之内,这些修士的样貌,她看得清楚。
李秀丽顿时奇道:“你们鬼貌长得参差,人身倒是像模像样。”
那?黑皮大?鬼化作了一位玉冠羽衣的仙家,闻言笑道:“这才是我等的本?貌。我等或是后?土娘娘的炁分化而诞,或是大?派修士任职,亦或是生前也算英雄豪杰,人中龙凤。方才您在殿外所见的模样,是我等为?了镇压、恐吓、消磨地狱恶鬼所化的冥貌。”
这群冥官的人貌中,甚至还有一个略为?眼熟的长相。祂紫衣朱冠,眉目肃穆,端正而颇有威仪,上前一步,朝李秀丽作揖:“尊者,多时不见,风采更胜。”
李秀丽定睛一看,居然是宁州府城隍,祂现?在地府。她叫在地府的冥官都来见她,于是宁州府城隍也来了。
她顿时想起,自?己在宁州时,府城隍将她认成地府主官,她信誓旦旦的否认。
而且,宁州府城隍还是这个世界少数早就知道她“九壤幽冥地狱黑虎尊者”神号的。
当?初否认,结果泰山府君亲口敕封,传遍九幽。
结果被宁州城隍撞了个正着。饶是李秀丽再有理直气壮的本?事?,目光也不由漂移左右,支吾两句:“嗯……啊……额,你也多时不见了。”
宁州府城隍是个好心神,即使如此尴尬场景,祂依旧神色肃穆,并无半分调侃,只是恭谨道:“不知尊者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李秀丽眼睛一转,笑道:“今天叫你们过?来,有三件事?。第一,大?家见见面,以免日后?相见不相识。第二,我要查对?生死簿,并了解一些冥府的事?。生死簿的具体详情,冥府具体运转,而你们都是老冥官,比我更熟悉。第三,我要找一个人。”
其他冥官纷纷问?:“尊者要找何人?”
李秀丽道:“不急,等我先翻翻生死簿。”
之前在宁州,府城隍不让她看生死簿。如今,放置着天下所有生死簿总录的罗酆宫,也随她进出。
“天下人的生录死籍俱在此,敢问?尊者,是要一一查探,还是有明确的查对?目标?”
李秀丽道:“我先查三家人的生死簿。一,宁州,安寿县徐家。二、宁州府城,张文福家。三、曾任宁州主簿的沈家。然后?,你们既为?冥官,不少人是人间?的城隍,就算不管人间?事?,也应知道辖区内发生了什?么事?罢?我还要查本?届所有参与大?齐科举舞弊案的举子所在的生死簿籍。”
此言一出,部分冥官神色如常,但还有部分冥官微微张大?眼睛,随手,隐蔽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冥官们还真知道现?在大?齐出的那?桩科举舞弊案。牵连甚广,参与者遍布五湖四海。祂们应喏一声,以宁州城隍为?首,果然在罗酆宫内翻找起生死簿。
祂们常年掌管各地的生死簿,运转阴司,维持着整个大?齐的某种秩序,对?生死簿的熟悉程度,确实不是李秀丽能?比。
她只是提了个大?致的要求,很快,以宁州城隍为?首的部分冥官,就将她要求的多本?生死簿翻找了出来。
宁州的徐家、张家比较简单,宁州城隍自?己心中有数。
徐主簿是明州人,明州的生死簿翻了一遍,也翻到了。
最麻烦的是那?些参与科举舞弊案的举子,这些人天南地北,分散在大?齐,李秀丽手里又无具体名单,所幸目前聚集的鬼神里,有不少各地的城隍。
祂们不参与人间?凡人之间?的事?,但对?自?己辖区发生的事?也所知甚详,对?自?己辖区内参与此事?被捕的举子都记在心中。提供了大?部分舞弊案举子的籍贯。
这样一通翻找下来,李秀丽面前堆了几乎等身高的许多本?生死簿。
她先翻看了宁州、明州的两本?。
生死簿是“合称”。它其实由两本?名册合订而成,一本?叫生人录,一本?叫死籍,是阴曹地府这个大?现?象下属的运转规则之一的具象化。
活人名在生人录。
无论这个活人在阳世是何等身份,有无名份在俗世官府的籍册,即使是命如草芥的乞丐、弃儿、流浪儿,只要出生在这个阳世,婴儿初初化生第一口元炁的一霎,便自?然而然,被后?土所察,名登生人录。
亡者记入死籍。
无论这个人是否亲友死绝,无论他是死在闹市,还是亡故在深山老林的绝峰隐谷,只要散去最后?一口凝滞在咽喉的炁,被府君所勘,必定记入死籍。
或许他在阳世生无名死无姓,但在地府,出生离世,阴曹不容模糊。
这是后?土娘娘与泰山府君在给她这具傀儡灌输炁的时候,一道灌入的常识。
但李秀丽此时刚翻开宁州的生死簿,找到了徐家、张家所在,仔细一看,便神情一滞:
徐家、张家从?祖辈到现?在还活着的徐家人、张家人,其出生、死亡都记载都清清楚楚。
徐小姐、张子健,死籍无名。他们没有像自?家死去的先人那?样,记入死籍,这是自?然:他们在阳世活得好好的,怎会名入死籍?
但怪就怪在……生人录中,也没有徐小姐、张子健的名字。
不,准确说?,是似有非有。
徐小姐、张子健的名字本?应显化在生人录的位置上,墨迹晕染,名字变得像蝌蚪,模糊一片,根本?无法辨认具体名讳。
好像,隐约是张子健,又隐约,笔画走向不太符合。
李秀丽指着生人录上,徐小姐、张子健的名字问?宁州城隍:“生死簿不容模糊。墨水涂花了名字这种低级错误,是你写错的吗?”
宁州城隍惊异地看她一眼:“尊者在说?什?么?生死簿的‘墨水’,名字,都是地府运转,采集其人之炁,自?然显化。非是我等以笔墨写就。生人录上,只要他们还有最后?一缕意识,其人不死,名姓不销。怎会模糊?”
“这不是模糊了吗?”
谁知宁州城隍看了一眼生死簿,摇摇头:“这俩人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徐家,徐绿娥。张家,张子健。有何模糊之处?”
李秀丽沉默片刻,没有当?场反驳,而是继续翻开了明州的生死簿,果然,曾经与胡虫虫一家相处过?的沈主簿家的生人录中,唯一幸存的徐主簿,名字也是模糊一片。
她拿起其他的生死簿,越翻越快。
无一例外……这些参与了科举舞弊案,疑似为?乩教教徒的举子的名字,分明存活在世,但在生人录上的名字,全都晕染模糊,无法具体辨认。
等翻完最后?一本?,李秀丽长出一口气,把这些模糊的生死簿扔在地上,叫现?场的冥官都来辨认。
不出所料,几乎所有冥官,都说?,自?己看到的是正常的名字,生人录上并无模糊的墨痕。
李秀丽扫视一圈,但所有冥官都一样坦然,似乎毫无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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