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酒疯子”哈哈大笑:“不是捉的,我拿江边的乌龟当枕头,正在睡觉,它自己跳到了我怀里!”
陶罐水里,鱼儿嘴边咕噜噜咕噜噜冒出了一大串的气泡。
酒疯子说:“啊呀,好鱼儿,不能说脏口。”
也不管其他人?信与不信,只?挤开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向集市角落的一个位置,在四周的鱼篓子映衬中,把?自己的寒酸陶罐放下,当真?摆出了一副卖鱼的架势。
来往买鱼的,大多是镇民,偶尔也有几?个局促的乡人?。为生计故,人?人?都是打量着,拿尽量少的钱,买新鲜又足够大条的鱼。
那么?小一个陶罐,装不了几?口水。那么?小一条鱼,一家人?吃不了几?口肉。
大多数买鱼的探头一看,摇摇头,就走?了。
但?人?来人?往,还?是多有人?驻足。
实?在是这条银色小鱼,在阳光照耀的水里,折射光华,极美。哪怕生活艰苦,人?们也爱看稀奇玩意和漂亮的东西。由此吸引了不少男女老少来看。
偶尔也有穿绸戴银的,当真?问起价格。
“酒疯子”就比着手?指头,展开手?掌。
“五个大钱?”
他摇摇头。
“五十大钱?”
“总不会是五贯吧?”
“还?是五两?”
“酒疯子”说:“五百两。黄金!”
问价的人?吓了一跳,唾他:“疯子!”转身就走?。
但?这离谱的价格在镇上传开,人?人?咋舌,到了中午,却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个热闹。
镇上的所有大户人?家,也都来了管事的仆人?。甚至还?有个别公子哥,也好奇地来瞅一眼:“你这价钱,难不成是捉了鱼服的龙女?”
不过,也仅限于看热闹。
五百两黄金,对镇上的大户们来说,都要掏空大半家底。
眼看着从清晨到上午,快要中午。酒疯子的这条鱼依然在陶罐里游着,无人?问津。连看热闹的人?都逐渐散掉了。
一旁老渔民数着卖鱼钱,劝他:“这条小鱼,漂亮是漂亮,但?一来不知是什么?鱼,想吃都没几?两肉。二来,就算是有钱人?家,赏花赏鱼的公子小姐,也不会花五百两黄金买一条鱼。那得是什么?样的败家子?你要是真?想卖,就给个实?诚价钱。哪怕是五两白银,或者?五十两白银,也总有人?买罢?”
酒疯子看着罐中逐渐冷静下来的小鱼,摇摇头:“这已经是贱价了。再便宜,就辱没鱼儿了。”
等到下午,太阳慢慢西斜,集市将毕。渔民们挑起篓子,准备离开。
老渔民也收了摊:“你走?不走??眼看着都没人?了,明天再来卖吧。”
酒疯子却说:“不,我的客人?,来了。”
他话音才落,走?来个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翁,身上沾满尘土,十分局促。
老人?在市集里一路走?,一路问,但?每个卖鱼人?,都摆摆手?。老翁也就越来越沮丧,头越来越低。
等走?到酒疯子跟前,看见陶罐里那么?小的一条鱼,老翁犹豫了片刻,上前问:“这鱼怎么?卖?”
酒疯子反问:“你有多少钱?”
大约是不抱希望了,老翁展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一枚坑坑洼洼的铜钱。
酒疯子二话不说,拿走?了这枚铜钱,举起陶罐,递给他:“卖你了。罐子也拿走?吧。”
老翁一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捧着陶罐,嗫嚅着道谢,步履蹒跚地离去。
见此,老渔民在一边看懵了,吃惊地问酒疯子:“你不是要五百两黄金才肯卖吗?他只?给了你一枚铜板啊?”
酒疯子却提起豁口的空酒壶:“我的五百两黄金,快到手?了。”便径自离去。
徒留老渔民在他背后连连摇头,果然是酒疯子,成日泡在酒里,把?脑壳泡坏了。
老翁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更不知道,这陶罐里的鱼,今天在集市上被叫出了五百两黄金的价格。
他小心地抱着陶罐,走?了很久的路,走?回了城郊的一间漏风茅草屋。
寒冬腊月,风穿过棚门,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呼啦啦地往里吹。
屋里没有床,也没有桌椅,只?有几?个破罐子、碎瓦片,一堆稻草、一小堆柴禾。
一个白头老媪,躺在稻草堆里,盖着稻草,双目浑浊,脸颊已如骷髅,奄奄一息。
老翁抱着陶罐,跌跌撞撞地进屋,叫妻子:“云娘,云娘!我买了鱼,买了鱼。”
他坐到她身边,举起那陶罐给她看,温柔地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了。我这就去煮鱼。你等等我,一定要等我。吃完鱼,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老媪的身旁,就放着一卷破败的屋子,少有值钱的家伙什——一卷结实?的草绳。
闻言,那自从真?被卖出去,就在陶罐里奋力扑腾不停的银白小鱼,挣扎得更厉害了。
水花溅出去,沾到了老媪的脸上,她浑浊的视线慢慢凝聚过来,看着罐子里的鱼。
鱼儿挣扎了半天,撞得晕头转向,又不动了,伏在水底,身旁荡开水花,ω*? 咕噜噜冒出气泡。似乎很不开心。
老媪看了半天,却说:“三哥,这鱼,好像在不高兴,像个小姑娘。”
老翁低头一看,也怔了怔。
老媪吃力地说:“我们也活不了多久啦,何必多害一条命?三哥,放了它吧。”
老翁惨然道:“你我夫妇,一世不曾为恶。不曾打骂人?,不曾苛刻人?。修过桥,补过路,接济孤儿数十人?,乡里遭灾,散去大半家财来相助。却不知为何,田地慢慢被人?谋算,家业败尽,被族中赶出,无儿无女后半生,生了重病受饥寒。天耶!横苦如此,难道还?吃不得一条鱼?”
“云娘,你我翁媪,今晚泉台走?。好歹腹中有一点肉食,不做个凄凉的饿死鬼。”
说着,就狠心地去拿柴刀,要将鱼儿拍死再去鳞。
低头一看,那银白的鱼儿,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纱尾摇曳。
真?像个小姑娘。
口中发狠的老翁,也说不出来话了。看了半晌,放下柴刀,叹了一口气:“罢罢罢!想来,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他抱起陶罐,往屋外?走?去。到了河边,把?陶罐倾倒,对那鱼儿说:“游吧。游走?吧。别再被人?捉了。”
银白的小鱼甩着尾鳍,迫不及待地游出了陶罐。却没有立即游远。而?是注目着老翁的背影。
老翁没有再在意它,转身离去,找好茅屋旁的树,将草绳系好套圈,挂在树上。就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茅草屋中,对妻子说:“我已经把?它放了。”
二人?就再也没有话,这对不幸而?到绝境,却仍然善良的夫妇,双手?交握,等待着太阳彻底西斜。
老媪的气息逐渐微弱。老翁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寒风、尽力温暖。等待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离开这破败的茅草屋,去树上,结束余生。
太阳终于落下,天黑了。
老翁久久没有听到妻子的呼吸声。他慢慢地站起来,推开门,走?向屋外?。才走?了一步,忽然被眼前炸开的光,惊住了。
夜色里,他们的茅草屋不远的荒地,忽然长出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稻穗,成熟而?饱满,片片低垂,而?且,全都发着光,像波涛微微的金色海洋。
稻花海上,衔着一株稻禾的银白小鱼,懒洋洋地凭空而?游。
它看见老翁开了门,就朝着他游来,游来,越过了痴怔原地的老翁,游进茅草屋中,呸地一口,将衔着的稻禾,吐在老媪胸口。
稻禾化作纯粹的金光,也融进了老媪的身躯。本来呼吸已经微弱得不可闻的老妇人?,猛然弹起来,呕出了一口污血,再次躺下,胸口却开始有序地起伏,喘息,人?也清醒了。
听到屋内妻子重新发出的呼哧声,老翁回过神,冲了进来!
老夫妇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鱼儿就游到老翁跟前,啪地用尾巴甩了一下他的脸。
不疼,像柔软的纱布滑过脸颊。
示意他们俩跟来。
老翁擦去眼泪,扶着妻子,夫妇俩又是震栗,又是茫然,跟着这神奇的鱼儿,一起走?出了茅草屋。老媪张大嘴,被发光的金色稻海惊呆了。
那金色的稻海,却渐渐变化、变化、变化,然后变成了一座大宅院。大门敞开,院子里摆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上好佳肴。
老夫妇跟着鱼儿,做梦一样,走?进了这座宅院,然后,被引着坐在了桌子前。
他们好吃好喝了一顿,已经很多年没有吃的这样好过了。填饱肚子,一抬头,又被吓了一跳。
只?见彼此的白发消退了大半,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许多,俩人?的肌肤都红润许多,不知什么?时?候,还?都穿上了一身厚实?温暖的崭新棉衣。
见此情形,夫妇俩终于震惊麻了,反而?理?智了许多,双双泣泪,就要对那鱼儿下拜,口中说:“鱼仙……”
双膝刚刚及地,眼前的大宅、佳肴,都消失不见。耳边,远远传来鸡鸣。
夫妇俩从茅草屋里醒来,环顾四堵,仍然家徒四壁。
但?对视一眼,老翁就发出惊呼:“云娘,你、你的病好了!”
老媪也惊喜地看着丈夫:“三哥,你的脸——”
老媪的病,好了。像被风轻易吹走?的乌云。
他们的头发因沧桑而?白的,竟然复黑了小半。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
甚至,身上仍然是单衣,却觉温暖,腹中也是饱的。
老夫妇全明白了。这大半,并不是梦。
老翁拉起妻子,走?到河边,叫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见银白的小鱼。
他们有些失落,老翁回到家,看见放走?鱼儿后的空陶罐,忽然眼前一亮,说:“云娘,快,快,我们一起去集市!”
他们带上陶罐,匆匆地走?到集市。
那卖给他鱼的怪人?,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跟前,依旧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罐。陶罐里,仍然游着一尾银白色,很漂亮的小鱼。
这小鱼此时?很是愤怒,正一跳一跳。以尾击打陶壁,昂着头,人?一般,正在对着怪人?,不,对着高人?呼噜噜地冒气泡。
回头看见老夫妇二人?,它噗地吐了个气泡,才住了口,似乎在打量他们。看到他们红润的脸色,又转回尾巴,继续对着酒疯子咕噜噜。
刚游出来,又被捞回去,她有一万句话要骂这混蛋!
胡须拖到腰部的高人?叹了口气,说:“你年纪小小,哪里来这么?多骂人?的话呀?都已经半个时?辰了,歇歇吧。”手?指一弹,把?鱼儿弹到一旁,才抬起头。
夫妇俩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不顾集市脏污,要对陶罐里的小鱼,对这位卖鱼人?,下跪磕头。
酒疯子头也没抬,但?他们就跪不下去了,倒让四周的渔民都吓了一跳。
也有人?认出这夫妇俩,吃惊地差点说不出话:“这不是城郊的老杨头和他的妻吗?”“他们怎么?忽然变年轻了?”“云娘不是都快病死了吗?”
酒疯子这才说:“好了,不用再说些什么?。你们付过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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