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永安
“还有最后一笏。”
碧血青帝裙摆轻飘飘地落地,随后阴萝抬眼,目光倏然?射向那萦绕着冷香的至高处。
至高神台今日罕见换上了一袭黑襟长衫,挑高领,白青颈管微窄细长,又?被黑金颈带遮掩,吞没,如同裹饰在冷丝绸里的剑锋,古老,凉薄,肃穆。祂大?袖绰绰冷冷摆开,胸宫周天轮转,悬挂着一枚古沉又?阴诡的血红铜镜,那猩红结穗顺着祂的腰心飘扬。
指尖银芒闪烁,坐落着紫薇小天十二宫,众神簇拥在祂的神国之畔。
那一双凤眼半遮瞳白,情态疏离。
这一刻,郑夙离她很远。
祂是众生之主?,不是她的郑夙。
阴萝含着小舌,尾调泛起一股黏潮的浪涌,骇人声息逐渐逼近。
“神主?,请呀,该你啦。”
众神眼皮一跳。
——怎么有一种很不吉利的感觉?
前边的是情分单薄的半路亲妹妹,后边的是从小到大?近乎惯溺的假妹妹,神主?会怎么选?
偏袒?包庇?还是一如既往的法不徇情?
“且慢!”
“老夫还有一物需要呈上中廷!”
最后关头,为了钉死阴萝这一尊成长极快的神祇,维持自己的统治,昆吾天尊不再留手,他袖袍一飞,金光落地,竟然?是一卷注满了六界名姓请愿的残金字轴!
——六界愿书?!
残金字轴落地,流动着磅礴的众生愿力,朝着阴萝呼啸而去!
“怎么会被他搞到这个??麻烦了。”
场中突然?变故,凤二皱眉看向凤四,“不是让你去盯着吗?你是又?逛花楼去了吗?”
等凤六那小子回来,发现他的心肝小蜜龙被他们在中廷审判弄没了,不得原地发鸟疯,把?他们这群哥哥穿上情天禁,当血糖葫芦一样?发卖去了啊?
啊!
想想他都要疯了!
凤四,你可真该死啊。
凤四双手抱胸,觉得委屈极了,“二哥,你少来踩我,我吃不着还不能看别人吃吗?再说,自从小六开了禁,大?兄都不许我去花楼了,说什么要守夫道,呸,这分明是守寡夫道!而且我明明盯紧了这老货,他根本没有时?辰去弄这六界愿书?!”
他还举手发誓,“真的!我四凤若说谎,让我一辈子都单!”
凤五凉声,“你这是脱裤子放鸟屁,本来就要一辈子单着呢,还天真以为小六能分享给你啊。”
凤四哽咽,企图最后挣扎,“……说不定嘛,我求一求,趴一趴,再挤一挤眼泪,小六会心软呢,都是自家人,他怎么能忍心看老哥哥单啊?”
凤二冷笑,“你倒是想,那小子叼着狗盘,护食得很,得咬断你这鸟脖子下饭。”
“是参卫帝廷的遮天漏,应该也有天星小轮殿的功劳。”场中只有凤家老三只想着正?事,他决断有力,“遮瞒天机,我们都被骗了!”
而凤四赤无?病泛起一丝与?面相不符的厉笑。
“好啊,这群老货,瞧着畏畏缩缩,耍心眼都耍到我们凤凰阙头上了,改天,不,今天就得跟他们好好下饭。”
昆吾天尊不是没听到那群凤凰的嚣张谈话,但成王败寇,又?何须多言?
他沉声道,“神主?,郑阴萝虽位证帝君,但心性顽劣,着实不堪,手沾万千罪业,致使民怨沸腾,六界动荡,此为六界诸生共同请愿——诛郑阴萝!正?天道义!”
他舌绽响雷,势如破竹般定夺。
“请神主?,判其有罪,诛郑阴萝,正?天道义!!!”
四周当即振臂呼喝,跟随天尊。
“请神主?,判其有罪,诛郑阴萝,正?天道义!!!”
“请神主?,判其有罪,诛郑阴萝,正?天道义!!!”
“请神主?,判其有罪,诛郑阴萝,正?天道义!!!”
郑夙袖摆微动,漆黑大?袖掠过手背的日月珠,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祂注目。
“太阴帝君,你可有话要说?”
阴萝扬着颈,噘起软红唇肉,“当然?有话要说——郑夙,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我呀?”
“法神之下,不谈私情。”郑夙淡淡道,“既然?你无?话,那我就投了。”
祂那修长白青的手指掠过笏面,顿了顿,越过无?罪。
落入天判壶。
轰然?!
众神屏息。
阴萝的脚边燃起了第?一重天罪之火。
而从遥远天际降落下来的,是一道宏大?古老的法音。
“中廷,天判,宣——”
“明圣,泽海,神国太阴,戕害五谷司女,有违天和?,六界不容,罪在其身!”
喜轿之内的练星含刚穿好了那繁丽纹绣的少皇衣袍,它还想着用什么理由把?元幼平劫走,听见这一句诸天判决,它掀开内帘,难掩怒容。
“什么六界请愿?我魔世什么时?候同意了?!”
“堂堂至高天阙还作假,要不要脸?!!!”
他们魔世可以不要脸,但天阙怎能这般行事?
大?魔祭祀低咳一声,“您,您又?忘了,是您让小皇看着办,最好能把?负心种抛尸到您的后院去。”
练星含:“……”
那个?蠢货!听不出?这是一些?打情骂俏的气话吗?!
它日日都在骂元幼平,日日都想要她肠穿肚烂地去死,它可有真正?动手过?那个?坏事的雏鸭!
“有罪,当偿。”
郑夙从神台走下来,神骨清正?又?飒寒,周身飘着山阴夜雪。
“我与?诸神大?尊已商量过,你虽为罪身,但功行勤勉,又?恩泽万海,若能弥补,也能消除罪业。”
阴萝唇珠顶起了一丝冷芒,“是么?怎么弥补呀?”
我的哥哥是郑却祸,诸天之上的仰山雪神主?,也是这个?天世里最尊贵无?双的祖地神祇,祂将我抚养长大?,教我穿衣吃饭,教我遍观万宙,我爱重祂,又?极敬祂,我幼年的心愿就是常伴高神兄长的身侧,执掌诸天,与?祂永不分离。
祂称绝诸天,法度严明,峻丽眉间勾勒一道獬豸朱纹,深受众生崇慕。
祂那一双净如明瓷的手也曾哄着我洗脸,摘花,握鞭,入眠,我也常时?时?偷偷把?握,我知道那里的每一处动人的肌理。
而此刻,覆着我双眼的掌根却如万古积雪般冰寒,“你这眼,偿了她罢。”
正?如上一轮,祂这也这般说——
“用你这眼,偿还穗穗九百年天光罢。”
“兄长再给你换一双更好的。”
我知道你的持筹握算,我知道你的迫不得已。
我也知道只有我们的退让,才能让六界都安,事情走向更圆满的境地。
可是。
可是。
凭什么你总要牺牲我?
凭什么我总要为你,为六界,为我都不认得的家伙牺牲?
郑夙,我不是你夹在书?页的蝴蝶,不是你指尖剪裁的金银唇小神像,更不是你抚慰众生不安的吉祥礼器。
郑夙,我是真的,是活的,我也会哭的。
“兄长,我疼。”
妹妹的睫毛在兄长的掌心里,似一尾脆弱的枯蝶,轻声颤着翼。
“我是你的众生之下,你的求舍成全。”
“兄长,你一次,一次都没有选择过我。”
第162章 第五个火葬场
“兄长, 你一次,一次都没有选择过我。”
郑夙的掌心微拢了下来,那两扇属于妹妹的长睫似乎要这里凋零。
身前是她?。
身后却是众生万海。
郑夙缓缓撤下了手, 问她?, “怎么没哭?”
她?哭得越厉害, 就代表越想要一件东西,可她?真伤心了,是不哭的。
郑裙裙掉第一颗乳牙的时候,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 恐吓她?会死,从金阙天到清虚天, 这条小?奶霜蛇硬是爬了八千里, 脏兮兮缠住他的双腿不放,也不哭,就是阴沉得厉害, 他每一次转头, 都能看到那?来不及收回的血盆大口?,涎水就滴在?他后?颈。
蛇涎里掺着剧毒, 硬是把?他那?一层颈皮给滴破了。
少年兄长:“……”
似乎要拿他当一盘菜的意思。
郑裙裙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极怕死,又怕疼。
诸世皆以为这龙血小?帝君堕了两万重的神狱, 肉身如太古荒兽般强悍无边, 不畏疼痛, 从死而?生, 但他知道——
郑裙裙肯定疼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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