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野行月
闻煦侧首躲过,抬起几根触手拦住景柏。
“闻煦?”
怯生生的声音,闻煦的身子一挡,高大的身形牢牢挡在景柏和许婉枝的中间,俨然一副戒备保护的模样。
虽然他敢挑衅景柏,但不确定景柏盛怒之下会不会对许婉枝出手。
闻煦不敢冒这个险。
“婉枝,去餐厅喊阿姨准备饭菜吧。”
许婉枝在闻煦身后,看不到景柏的样子,但早就知道来的人是景柏,也知晓了景柏的身份。
她微抿唇瓣,压低嗓音回:“好。”
一直到许婉枝离开,景柏收起了自己的触手,闻煦也将那些阻拦的藤蔓收起。
算起来,景柏算是闻煦的祖宗的祖宗了,他们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辈。
可闻煦却没有一点敬畏。
方才的事情过去,他转身引着景柏朝餐厅走去。
“刚好,神明大人来蹭个饭吧,当作是……”闻煦回头,神秘一笑,“报答景医生之前对婉枝的治疗了。”
景柏看不上闻煦,觉得这人实在虚伪。
也看不上许婉枝,实在软弱。
他白了眼闻煦,没回他的话。
餐桌上只坐了他们三人,景柏对人类的饭菜不感兴趣,一心想着家里的人,只想赶紧解决完这些事情回家陪妻子。
闻煦却只顾着给许婉枝夹菜盛饭,他和许婉枝贴的很近,俊美的丈夫体贴地照顾着妻子,妻子回以微笑,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像极了幸福的一家。
可景柏却看见了些藏在底下的暗潮涌动。
深绿色的藤蔓缠着许婉枝的小腿,有些圈着她的腰身,将她几乎按在闻煦怀里,那些藤蔓收的很紧,却又小心收起来蔓身上的利刺,并未伤到自己的妻子。
许婉枝看起来在笑,实际上脸色苍白的不行,景柏是心理医生,见过不少这种病人,明明不开心,却还是为了一些没必要的原因做出伪装,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模样。
景柏抱胸靠在椅背上,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两人。
闻煦没看景柏,视线一直在许婉枝身上,慵懒问了句:“景医生,不想对你的患者说一些话吗?”
许婉枝身子一僵。
景柏冷笑一声:“不好意思,医生不能和自己的患者私下联系,这是违反规定的。”
闻煦却觉得没什么,将一口蛋羹递到许婉枝的唇边,哑着声音哄她:“宝贝,张嘴。”
许婉枝启唇吞下闻煦递来的饭,像是已经习惯了,又或者重复了很多次。
很听话。
闻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婉枝真乖。”
景柏嗤笑,有些不耐烦了:“我来找你是告诉你,我会在一月后打开两个世界的门,你准备好就行。”
闻煦笑着说好,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许婉枝好像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终于从一直的沉默中有了动作。
她没有看在一旁剥虾的闻煦,而是将目光径直望向对面的景柏。
她的心理医生,她曾经将他视为自己的救赎。
“她愿意陪你去深渊吗?”
景柏的脸冷了下来,闻煦一直挂着的虚伪的笑也垮下。
许婉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格外渴求他的答案。
她又问了句:“你的妻子,她愿意陪你去深渊吗?”
语气其实很平淡,仿佛随口问的一句今天吃什么一样。
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同样被怪物缠上,那个女生是怎么做的呢?
屈服于权势,被以爱为笼困着,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勇敢地反抗了这个比闻煦还要强大的怪物?
景柏的眼底毫无情绪,冰冷到宛如一潭死水,可许婉枝在此时没有丝毫害怕。
闻煦的藤蔓已经悬浮在许婉枝四周,只要景柏有所动作,顷刻间就会替她拦下攻击。
但景柏没有动手的想法。
他没有生气,其实在那一刻,更多的是迷茫。
苏棠音愿意吗?
三人没一个人说话,四周寂静的不行,景柏就迎着许婉枝的眼神,两人隔着一个饭桌对视。
许久后,他说:“她不愿意。”
闻煦的眉头一皱,许婉枝的长睫轻颤了几下,眼底突然间腾起光亮,似燎原的野火,逐渐扩大、燃烧。
“婉枝,你该回去——”
“她不愿意是吗,她真的不愿意吗?”
许婉枝的声音很急切,无视闻煦递来的手,直接站起了身,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顶到了桌子,搭在碗上的筷子滚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不愿意的话,那你是怎么做的?”
许婉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事情忽然失控,闻煦的瞳仁皱缩,起身将许婉枝抱在怀里。
他威胁似地看了眼景柏,语气很冲:“景医生,我妻子累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他拉着许婉枝就要离开,可一向听话乖巧的妻子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她狠狠咬了他一口,一个巴掌扇上了他的脸。
——啪。
巴掌声太过响亮。
闻煦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指印,她打的太重,指甲在他的脸上刮出些伤痕,闻煦的嘴角泛红,隐隐溢出一些浅绿的血液。
景柏挑眉,反而淡定地坐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
倒是他小瞧许婉枝了,他以为许婉枝是个软柿子任由闻煦拿捏,没想到她远比他以为的要大胆些。
毕竟闻煦不是景柏,景柏这人脑回路清奇,觉得苏棠音的巴掌是爱。
闻煦可不一样,他不会觉得这是许婉枝在爱他。
闻煦侧着头,身量很高,许婉枝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
但闻煦的碎发遮挡了眼睛,她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为什么不让我问?你在害怕什么?”
许婉枝红了眼睛,一向温柔的人连生气都是温温柔柔的。
闻煦反问:“你问了又有什么用?”
许婉枝惨笑,指着闻煦:“是没什么用,我哪能反抗你呢,可你知道吗,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我这辈子从没后悔过什么,无论是失去还是拥有,我都坦然接受,只有你,闻煦,你这个怪物。”
“我最后悔当年心软,将你拖了回来。”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一把火烧了你。”
她扯下腰间的藤蔓,冷眼看了眼景柏:“你的妻子很勇敢,我没有她勇敢,闻煦也没有你虚伪能装,可你觉得我们的结局不会是你们的结局吗?”
许婉枝的眼神很冷漠,与景柏之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她好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
景柏本来在看戏,此刻的笑容也逐渐凝滞。
许婉枝说:“不,你们一样,因为你们是怪物,是恶心的东西,除了掠夺什么都不会,而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不懂爱的怪物?”
她又给了闻煦一巴掌,闻煦还是站着没动。
许婉枝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一会儿指了指闻煦,一会儿又指向景柏。
“闻煦逼我和他结婚,你骗你的妻子和你结婚,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用权势逼迫和以爱为名的欺骗一样恶心,我和她都不愿意跟你们去另一个世界,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一个怪物离开我的世界?”
她将手上的婚戒褪了下来,狠狠砸到了闻煦的脸上。
“我不愿意。”
不愿意和他结婚。
不愿意离开属于她的世界。
许婉枝淡淡看了眼景柏,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要朝楼上走。
一直站着没动的闻煦这时候有了反应。
他忽然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婚戒,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
“婉枝,我说过,不许摘下这枚婚戒。”
他的声音很压抑,完全没了一点温柔劲。
许婉枝觉得很累,挥手就要甩开他。
闻煦死死握着她的手,再一次说:“戴上它,你现在戴上它,我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许婉枝接了过来,又一次砸在了他的脸上:“哦,那你就去捡回来吧。”
怪物的脾气一贯不好,此刻彻底爆发。
他弯腰扛起许婉枝,藤蔓卷起那枚婚戒,大步匆匆朝楼上走去。
许婉枝连一声求救都没喊,从始至终安静的不像话,仿佛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不会有所反应。
只有在临上楼的拐角处,她抬眼看了眼景柏。
景柏从一个人类的眼神中,第一次看到了——
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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