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鸦
“……这个说法总给我一种穿到原著中改变了喜欢角色命运的既视感。”
“诶原小姐,您还别说,最近热播的那部电视剧《穿越时空来爱你》好像就是这个题材的,在年轻人里相当火呢。”
“贾文宇,你看起来也不大,难道不该划入年轻人的范畴里?”
“我嘛,老社畜了,哪能算?”
灯光微暖,众人一边碰杯一边交谈,聊得热火朝天。
元项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旁边,并不加入,像是同这热闹于世隔绝。
倒不是因为其他人冷落他,而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失踪入戏又骤然出戏的他需要独处的时间。并非所有人都同原晴之一样,入戏三秒钟进入状态,出戏三秒钟就能抽离。对于普通人而言,情绪反倒最难调理。
在一片欢腾的氛围中,元项明安静地喝茶。
不远处,少女侧脸笑魇如花,他瞥过一眼,心底满是恍惚。
第一次剧情逆转之前,刀捅进腰腹的痛楚;在戏内看到武五朝自己跑来时,浑身冒冷汗的后怕……在出戏后,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全部都是虚假的,可情绪却很难熄灭。
戏里情深似海,戏外转瞬成空。那些剧烈的情感一瞬间失去凭据,整个胸腔空空落落,恍若隔世。
喝着喝着,原晴之注意到这边:“师哥,怎么一个人在喝闷茶?快来吃点夜宵,你失踪几天,肯定早饿得不行了。”
元项明顿了顿,从思绪中抽离:“好。”
“对了,你入戏后有没有情感残留?我看晏监正找来的入戏者留下的手札里有提到这样的例子,就是虽然出戏,但仍旧爱着戏里的角色,恋恋不忘以至于魔怔。”
“……不会。”
因为,他有喜欢的人。
“哦哦。”原晴之也没追问,帮他伸手拿了双筷子。
看着师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元项明心里那些犹豫和尴尬忽然烟消云散,走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吞了回去。
还是再等等吧。他想。
两天后就是戏祭大典,青派苦心孤诣筹备了十几载的崛起,全部都是为了这天。
师父离世之后,振兴青派便成了他的执念。肩上背负的责任若是不能卸下,纠结这些儿女情长又有什么意义?
酒过三巡,程月华起身,走到一旁。
司天监抵达青城古街时已经入夜,等唱完戏后,时间自然而然来到凌晨。水面上悄然起雾,古街的灯开始依次熄灭,仅留几盏照明。愈发衬得天边弦月清冷,朦胧。
“这么多星星,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司天监还像古代一样,负责观星天象?”
“不,这是天气预报说的。”
程月华:“……”
刚刚说了个冷笑话的晏孤尘耸耸肩,他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天气预报说两日后会有雨,还是暴雨。”
戏祭大典这样的大日子,一旦定下来,就不可能更改,就算下暴雨也得硬着头皮演。
但很显然,司天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原小姐说过,雨是现实和《夜行记》融合的媒介,许多异常事件的观测现场都伴随着雨,雨后,或者水里。”
晏孤尘抬手用火机点燃烟,深吸一口:“总而言之,结合这些,两日后的戏祭大典……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最重要的是,我刚才和元老师聊了几句,基本能够确定,《夜行记》第十卷空白页出现的文字记录的正是当下发生的事。可我们暂且不清楚,《入戏惊梦》这部戏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又想要达成什么,为什么原小姐会成为这部戏的主角。”
夜行记每卷的大主角几乎都是非人类,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的前例,就连伶娘也不具备这种待遇。
程月华叹气:“这些你同晴丫头说了吗?”
“暂且还没有。”晏孤尘叹气:“下午我们才联系上,一直忙到深夜,明后天还有两场硬仗要打。若是说了,我怕影响原小姐今晚歇息的心情。”
“那就等明天再说吧。”程月华拍了拍他的肩:“司天监也该动起来了,好好再查查之前收录的异常现象。再去翻翻古籍,看看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晴丫头一个人在前边冲锋陷阵,我们也得拿出点作用来。”
“那是自然。”
此刻正在聊天的他两谁也没能想到,即便没有将事情对原晴之如实相告,她今晚的睡眠质量也相当堪忧。
吃完夜宵后,众人各自离开。
梨园距离青城古街有一段距离,开车得四十分钟。如今已是凌晨,原晴之不欲回去打扰林妈休息,便下塌到司天监在附近订的酒店。
唱戏实在很消耗人的精力,简单洗漱完毕后,她一头扑到床上,当场入睡。
一般人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不会做梦,可原晴之却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到处都燃烧着火焰的圣泉神宫。
只不过这一回,她以的第三视角,旁观了《邪祟》第三折戏最后一幕。
在紧张的倒计时中,世家贵女武五忽然挣脱了束缚。因为事先没能得到命令,那些心中已经被黑暗欲望遮蔽,尚未完全被控制的反叛军们直接松开了手中的箭矢。
可她却丝毫不停,哪怕发尾的束带被射断,散下的乌发中爆出一蓬蓬血花,也依旧坚定不移地朝着远处的师弘华伸手,杏眼如星。
“拉住我——”
后者竟也在最后关头弃了剑,抬手去够。
两人的身影一同倒在了烟尘里。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直到死,他们的双手仍旧紧紧相握。
“……看来的确是一对真爱,真令人感动。”
红衣少年端坐在宫殿顶端,冷漠注视尸体上那双刺眼交叠的手。
“呸,晦气,难得大人大发慈悲,他们竟如此不识好歹。”
“就是,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真奇怪。此起彼伏的骂声无法解答虞梦惊心底的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武五在目睹他的全貌后,还能干出同师弘华殉情的事。要知道,哪怕是心中七面琉璃,无欲无求的圣人,在窥见他真容时,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因为武五有夜盲症!”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祭坛上,听见他的话,正低垂着头的谢霓云忽然大喊,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在这样的夜晚,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更看不清一张脸!
虞梦惊骤然顿在原地。
那夜的一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掠过。
禁殿下少女努力仰起头,声音里犹然带着困惑,被莫名其妙奚落后一脸疑惑,临走前毫无减缓反倒加速的步伐……蛛丝马迹,点点滴滴,却全部被他有意无意般忽视。
原先那些因为傲慢而无视的疑点被一点一点重新翻出,如同数千根细密的针,如同那碗无人在意兀自冷掉的饭。
虞梦惊红袍曳地,自言自语。
“啊……是这样啊。她并非被我蛊惑,而是出于本心。”
在那个被寂静与无边黑暗吞没的禁殿夜晚,他是仅仅不想看见再多出一个深度控制的木偶;还是单单不希望那唯一一双澄澈的,同这世间万千欲望格格不入的杏眼被污染?
她本该是最特殊的那个。是唯一不对他有所求,他唯一不想蛊惑的那个。
——却如同流沙一般,渗于他的指缝。
刹那间,不知吞噬了多少尸体血肉也毫无反应的夜红神龛骤然放出万千光华。
其中一道重重禁锢的玄铁封印悄无声息地溶解,锻炼,消失不见。
少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神色终终于于褪去先前的傲慢,那双如同琉璃般剔透美丽的眼眸深处显现出一种纯然的茫然。
“原来……”
声音很轻很轻,被吹散在烈火燃烧的风里。
……
第二天,原晴之打着哈欠来到了青城古街。
“怎么看起来这么困?”
“唉,昨晚没睡好,做噩梦了。”
她一边伸懒腰,一边随手拿起杯豆浆:“剧情还怪狗血的。”
“原小姐,原小姐!”
正在这时,贾文宇急匆匆从门口跑过来。
“怎么了?”原晴之叼着油条:“一大早就这么急匆匆的。”
“出大事了,《夜行记》原典里记载着《邪祟》的章节内容变了!我们监正看了眼,直接说这恐怕完全变成了昨晚您入戏时的剧情,就连女主角都从谢书瑶变成武五了!”
“哦这个……”原晴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啃两口后才意识到贾文宇刚刚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啊?等等,你说什么?我把戏给改了?!”
“是啊。”贾文宇愁眉苦脸:“《邪祟》的结局变成了武五和师弘华一同殉情赴死,虞梦惊站在圣泉旁看着,莫名其妙解开了一道夜红神龛的封印……什么玩意啊,原著里封印明明是到结尾篇《戏楼》里,虞梦惊用持续一整卷的布局,硬生生拿龙脉气运地爆天冲震开的,这剧情变动幅度未免有些太大了。”
原晴之愣住了。
她在周围古籍保护员的大惊失色中一把拿过原典,飞快地翻到最后。
而《邪祟》全篇末尾最后一句,竟是同昨晚那个离奇梦境的结尾——
少年孤零零站在圣泉前,以火烧苍茫大地万物为背景,面无表情的自语重合。
不偏不倚,一字不差。
【虞梦惊:原来,她从来不曾看见过】
第21章
天才蒙蒙亮, 青城古街的戏台前便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今早古籍保护员发现的异常如同一道惊天巨雷,震得人不知所措。特别是原晴之, 在发现《邪祟》变更后的剧情同她昨晚做的梦分毫不差后,刚起床时那点瞌睡已经全部跑掉,清醒到不能再清醒。
从昨晚开始, 接到上级指示, 将其事件危险等级再度提高后, 司天监便连轴转展开加班, 监内每个人忙到马不停蹄, 完全没时间合眼。
如今在场的人,几乎全是司天监特地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戏曲专家学者,奇门风水传人,能人异士, 历史学家。现在他们正围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语, 讨论得不可开交。
“既然戏曲和现实融合是双向的, 那么《夜行记》原典剧情的改变,和最新出现的第十卷,其实都可以归类到现实反向影响戏曲的范畴里。”
“我认为刘老说得对。戏曲出现在现实的异常事件已有数百例, 可现实影响戏曲的例子, 迄今为止不过名角入戏失踪这一件。通道既然是双向的, 那这类异常事件也应该增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