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魔界太子落下这凡尘,也成了个土包子,癞皮蛇。
院外,山雾一阵浮动,聚拢而成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重烛现身在一株绿树旁边,抬手接住一只从院中惊飞的麻雀,扬目看向主屋窗棂透出的身影,对方在屋里来回走动,随意翻动,好不见外。
他不知道?那只鸟妖是如何穿过结界,闯进这里来的,但没?关系,雾隐山大得很,埋一只毫无礼数的鸟妖绰绰有余。
重烛掂了掂指尖,麻雀从他手上展翅飞离的一瞬,他的身形亦化作一条暗影,凌空冲入木楼。
屋内的锦施只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从后?而来,她猝然回身,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撕开眼前空间,五指成爪,一把钳住她的脖子。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到后?方墙壁上,直到此时,她才看清眼前那一张森冷如修罗的面容。
“重……”锦施张口?想叫他的名字,但重烛显然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上一回,他试图问出她手中木雕来自何处,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与她周旋,但锦施唯恐被?人发现她私下凡间,宁死也不敢透露天庭之事。
这一回,重烛不打算再与她浪费时间了,总归他已找到暮霜,只需取回木雕,以后?总有机会从暮霜口?中得知因由?。
重烛指下发力一拧,便欲拧断她的脖子。
却在这时,一双半透明的羽翼忽而从锦施身上爆发出来,合拢双翼将她护在其下,重烛动作一顿,猛地松开手指,往后?退开。
锦施从墙上滑落至地上,一个木雕从她怀里骨碌碌滚出来。
重烛屈指一抓,将木雕吸入掌中,看着她身上羽翼收拢,回归至木雕体内,木雕右侧的翅膀纹理内,一道?替身铭文倏然破损。
——以魂识认主的木雕替她挡了攻击。
重烛垂眸盯着木雕,握着木雕久久不语。
他有上一回的记忆,当时他握着木雕,亲自攻击过她,差点将她绞杀在蛇尾之下,木雕都?没?有任何反应,为何这一回木雕却替她挡了攻击?
重烛神?识没?入木雕,仔细检查过木雕纹理之下的替身铭文,没?在里面发现问题。
问题不是出在木雕之上,那便是在眼前这只鸟妖身上了,她身上必然和暮霜有着某种深入神?魂的联系,才能让以魂识认主的木雕将她误当做主人,从而替她挡下攻击。
若是如此,重烛反而不敢轻易杀她了,他害怕杀了她会对暮霜也造成伤害。
在弄清楚她们之间的联系并?斩断之前,他也绝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锦施没?想到重烛会来得这样快,她陡然遭到袭击,原本还有些担忧春辰神?君给的那一株附魂草到底有没?有用处,现下看到结果,终于安下心来。
见重烛那惊讶迟疑的表情,他应当是不记得前一回的事了吧?
饶是如此,锦施还是有些怵他,在他没?有做出反应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重烛摩挲木雕良久,朝她伸出手去。
锦施心下一喜,忍住毛骨悚然的不适感,强迫自己?抬起手去,在即将搭到他的手前,重烛指尖一蜷,绕开手去,从她脸面上方挥手抹过。
魔气扑面,锦施私自下凡,无名无分,本就是私自窃夺了这么一张面容,她自己?施展的障眼法并?不算精妙,轻易就被?重烛抹去伪装,露出真容来。
锦施蓦地一惊,以为被?他发现了。
重烛凝眸看了她一会儿,挥出一股魔气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
晚秋之后?,白昼渐短,尤其是山间密林,天黑得很快。
暮霜被?人变作狸猫,抛至这片辽阔的山林中,她下落的时候被?浓密的树冠一连挡了几下,最后?又使出吃奶的劲儿弹出爪子抓住树干滑下去,才算安然无恙地落了地。
可变身狸猫之后?,视野一下变得极为低矮,这山中林木也格外高大,密密匝匝,四面八方全都?是高大密集的草木,让她连东南西北都?难以分清。
最初的时候,暮霜还能望着上方的车驾,跟在后?面追,渐渐的,玄清带人冲出了正道?包围,魔修们的车驾越行?越远,她就再也追不上了。
暮霜全然不知,在她手忙脚乱地在林子里狂奔时,还有一条小蛇也在山林中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桑莲是诚心想要救暮霜,生害怕留下蛛丝马迹让玄清返回来重又把她抓回去,不仅将她变作狸猫,还特?意用药遮掩了她身上的气息,竟让小黑蛇都?追踪不到。
小黑蛇吐着信子在密林里游走,信子都?快吐出火花了,都?没?能从空气中捕捉到它想要的信息。
它眼上白雾越厚,看不清周围环境,狂躁到以头哐哐抢地,一路找,一路撞,撞得树裂石飞,野兽四逃。
暮霜本来已找到一棵树上废弃的鸟窝,打算在此过夜。
她窝在夜色中,听到山林中那恐怖的动静越来越近,吓得嗷呜一声从树上窜出,和其他鸟兽一起往前逃窜。
奈何她跑得快,那后?面的动静停一会儿,响一会儿,追得也很快,而且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像是什么陷入狂暴状态的魔兽,吓得整座山林鸡飞狗跳。
一整个晚上,暮霜都?和林子里其他可怜的鸟兽们一样,愣是被?追得东奔西躲,连口?气儿都?喘不匀。
这片地界的鸟兽,活得可真不容易啊。
护心鳞的动静反馈至本体,重烛心口?也一阵一阵地震颤。
他魔气一卷,一刻不停地回了天山,到了天山巅上冰雪所铸的魔宫,瞧见玄清一行?人已听他命令回来,微微松一口?气。
玄清正在魔殿之中,焦急踱步。
冲出正道?合围之后?,他去询问过花娘子安危,叫那桑莲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直到回到天山,才发现那位花娘子竟早已不见踪影。
问起桑莲,那混账巫医也含糊其辞,一推三不知,不等尊上归来,就匆忙找了个借口?逃回巫医谷,扬言要闭关三个月,谁也不见,将这一口?大锅甩在了他一人背上。
玄清立即派人折返去找,一夜过去,仍未收到回信。
尊上却先回来了。
重烛刚踏入大殿,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讨人厌的声音,急道?:“这都?过去一夜了,还没?消息么?我可是亲眼看着花娘子上了你们的车驾,到了这里,你说人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重烛眉心狠狠一拧,瞬影上前,沉声问道?:“谁不见了?”
玄清悚然一惊,立即拂衣下跪,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力,经过苍山一带时遭遇正道?袭击,一时无瑕顾及,没?能将花娘子带回天山来,属下已派了人去找,只是暂时还未有消息,请尊上责罚。”
重烛的脸色顿时阴沉得比天山的寒雾还冷,他来时匆匆,去也匆匆,身形从殿中消融。
“我也要去找花娘子!”司墨不顾重烛恐怖的魔气,想要冲上去搭个便车,被?人从魔气中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来。
临走之前,重烛问道?:“桑莲呢?”
玄清立即回道?:“他回巫医谷了,说要闭关三个月。”
重烛独断专行?道?:“抓回来,有件事我要交托他去做。”
他说完,一束流光甩至玄清怀里,与此同时,重烛亦以神?识传音向玄清传送了一个命令,随后?从殿中隐没?。
重烛的魔气一敛,露出了后?面被?挡住的另一个人。
锦施没?想到,重烛分明已认可了木雕上的魂识认主,才会将她带回天山来,竟还一听那什么花娘子失踪,就焦急地跑去寻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信没?信她?还是说,他竟想两个都?要?
锦施思虑甚重,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人近身。
司墨抚着下巴围绕她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扫视,将她打量一圈,问道?:“你该不会是魔尊带回来的情人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花娘子亲口?告诉他,她是魔尊的妻子,他自是愿意相信她的。
妻子才刚失踪,重烛就迫不及待带了一个新?的女子回来,不是情人又是什么?
玄清斥道?:“尊上向来洁身自好,司郎君再敢胡说八道?,诋毁尊上,休怪我不客气。”
司墨讪讪地闭嘴,不到一息,又开口?道?:“那你说她是谁?不是都?传,你们尊上轻易不会允许外人上天山的么?更何况,她还是魔尊亲自带上来的。”
玄清冷脸道?:“司郎君今日也进了天山魔宫,难道?司郎君也是我们尊上的情人?”
司墨:“……”司墨双手环胸,连退数步,惊骇道?,“你少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我心中已有中意之人,绝不会屈服于尔等淫威之下。”
锦施瞥他一眼,认出这就是在离燕谷中误中她一箭的倒霉鬼。
真是聒噪,当初那一箭怎么没?瞄准他的嘴。
司墨莫名觉得肩上伤口?隐痛,嘶嘶抽气,总算闭上了嘴巴。
他虽满嘴胡言,但有一句话?却说得没?错,眼前的姑娘是尊上亲自带上天山的,玄清自然不敢怠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女子一眼,按照尊上的吩咐,礼数周全地将她请出大殿,亲自送去了临渊楼中。
顺道?把司墨也一并?安置,警告他不准乱跑。
司墨识时务为俊杰地退进屋中,转头便趴在窗口?上,朝另一座孤立在一峰之上的院落张望。
玄清亲自布置了魔将把守在院外,又在那院落外设了数道?封印,看上去不像是要“金屋藏娇”,反倒像是想将人囚禁起来。
司墨一时间猜不透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在花娘子回来之前,他一定?得想办法打探清楚那个女子的底细,以及,和她那糟心丈夫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苍山密林。
在小黑蛇又一次横冲直撞地撞上前方那一墩大石前,被?撕裂虚空伸来的一只手捉住,小黑蛇的尾巴立即攀上他的手臂。
重烛踏出空间裂缝,揪住狂躁的护心鳞,时常也会被?自己?这么蠢的分丨身气笑。
“废物?东西,你这样做,除了吓跑她,还能干什么?”
小黑蛇在他手里垂头丧气地嘶嘶吐信。
重烛闭了闭眼,尽力驱散眼上白雾,转头打望了一眼四周参天巨木。
浓密的树冠将林子里遮挡得昏暗无光,粗壮的树木上爬满了潮湿的苔藓,地面亦积累着经年?腐败落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腐的气息,混杂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气息。
既然嗅不到暮霜的气味,那他便一寸一寸搜寻,不错过任何一处,绝对要找到她。
第19章
重烛闭上眼睛, 魔气从袖袍之间翻涌而出,顺着地?面铺延出去。
一条条细蛇自魔气中凝结成型,数以千计, 数以万计, 倾巢而出,倏忽一闪, 便没入林间, 向?着四面八方游去。
距离此地?百里开外的一处废墟之中, 暮霜夺命奔逃一整个晚上, 跑到这里实在累得走不动了, 她跳上前方一根断裂的石柱,猫眼不由瞪大。
前方荒草藤蔓覆盖下,是一片辽阔的断壁残垣之景, 看上去像是一座破败已?久的山镇。
暮霜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跳下石柱,在废墟当中找到一片倾塌的壁画,钻进里面,蜷缩起身?体,打算在此休息片刻。
迷迷糊糊间,她没有发现那壁画之上斑驳的彩绘忽然自己动了起来,一双皮肤色彩已?掉得斑驳的手臂从壁画之中伸出来,将她捧进手里,缩回壁画之内。
狸猫半个身?子都没入壁画当中,那画上便凭空多出半只狸猫图腾来。
随着狸猫身?子越陷越深,壁画里的狸猫图腾亦越来越完整, 最后,只剩下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还在外无意识地?摇摆。
正当这时, 一条细长的黑蛇自丛生的野草里钻出来,探入倾塌的壁画之下,歪着脑袋看了看那壁画上越来越短的毛绒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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