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温泉池畔堆了一堆花环,花环堆叠在一起?,能明显看到它从小到大的过程,暮霜每日摘的还是不同的花,颜色搭配得很漂亮。
重?烛尾巴尖晃来晃去,来回打量着那一圈花环,浅紫色的花瓣圈在乌黑的蛇鳞上,他昨日还觉得她编的黄色花环好看,今日便又觉得这紫色花环好看了。
但?尾巴上那圈已足够大的花环,和他淹没在水底下?最?粗的部位相比,还远远不够。
好在,等蜕皮期结束,他便能控制自己的体型了。
“我都不知道温谷里面还有鸢尾花?”重?烛笑问道,用魔气掀开食盒,吐出?蛇信,将那些可有可无的不够他塞牙缝食物卷进肚子里。
“你肯定没有好好逛过温谷,东南边,穿过树林,那里有一大片鸢尾。”暮霜说道,用力揉了揉脸,倚靠着屏风坐下?来,“等你蜕完皮,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虽然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有活力,但?重?烛还是从空气中捕捉到了她身?上疲惫的信息。
她想睡觉,但?这里处处充斥着蛇的气息,她时常惊梦,根本无法入眠。
重?烛唤道:“阿霜。”
“嗯?”暮霜打起?精神,仰起?头来,便见重?烛用蛇尾卷着一块玉珏从上方?垂下?来,放进她手心?里,说道:“我有事要交代?玄清去办,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将这块留音玉交给他。”
“没问题。”暮霜捧住玉珏,“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暮霜出?了温谷,将玉珏交到玄清手里,转身?往走出?去没多远,又被玄清唤住,一群侍女涌上来,将她簇拥着往一座殿宇里走去。
“欸?怎么了,玄清大人这是做什么?”暮霜挣扎道,“我还要回去呢。”
玄清跟在身?份,一边吩咐侍女,一边回道:“尊上吩咐我的事,需要娘子在才?行,娘子如果不配合的话,尊上出?来会打我板子。”
暮霜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敢反抗,就这么手忙脚乱地被侍女们拥入净室,沐浴洗漱,从头按摩到脚,揉得她骨头都快酥了,才?为她擦干头发,换上轻薄的绸衣。
暮霜被人洗洗涮涮了一番,最?后坐进那云团似的床榻上,闻着殿中袅袅飘升的安神香,眼?皮犹如千斤坠。
玄清在屋外朗声道:“娘子安心?入睡吧,尊上说了,等你醒来后,就能见到他了。”
暮霜浑身?松懈下?来,歪倒在床上,眼?睛将将阖上,意识便已沉入深眠中。
第32章
从重烛入主天山以来, 温谷无人能进,他在?天山之时?,亦大多数都是独自一人常留在?温谷之中, 以前五百年?的?岁月都是这般过来的?。
可现下, 在?经?历过有暮霜陪伴的?日子后,他忽然觉得独自一人竟是这样难捱。
暮霜才踏出?温谷那?一座门楼, 他便开始想她了。
温泉池中的?水声哗啦啦响动, 越发急促, 庞大的?蛇影在?石柱之上缠绕, 蠕动, 迫不及待地想要扯下残留在?身躯上的?蛇皮,连觉也不想睡了。
在?重烛没日没夜地努力下,终于在?第二日的?傍晚, 最后的?一点蛇皮从他尾巴尖上“啵”地一声扯离下来,蛇尾脱力地从石柱上滑落下去,砸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大蛇瘫在?池子里?休息了一会儿,水波荡漾间?,能看到水面底下粗壮的?蛇躯,新蜕之后的?每一片蛇鳞都浓黑如墨,每一寸肌肉的?蠕动都能闪动出?玉石一般的?光泽。
这样庞大的?一条蛇,本该是极为恐怖的?,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少顷,大蛇猛然竖直身躯,伴随着水声巨响, 从温泉池中冲出?,白花花的?水浪从它?身上飞溅开来。
哗啦——
水花落地之时?, 那?庞大的?蛇躯也随之消失不见,重烛赤脚踩上池边,水珠从他身上淌下去,顺着指尖上滴落至池畔的?花环里?。
花环被温泉水的?热气熏蒸多日,早不复最初的?鲜艳,花瓣软耷耷地蜷缩成一团,重烛俯身捡起地上花环,一缕魔气从掌心溢出?,顺着花环缠绕一圈。
枯萎的?鸢尾花便如同重新洗饱了甘露,花瓣舒展开来,重又恢复了生机盎然。
重烛唇角微动,一个笑容还未成型,那?复苏的?鸢尾突然极速地枯萎下去,只一个眨眼,紫色的?花瓣便全?部发黑腐烂,死得不能再死了。
重烛:“……”他懊恼地“啧”一声,左右看了看,将?这一个枯萎的?花环丢进了隐蔽的?石缝里?。
他从剩下的?花环里?,挑了一个生命力顽强看上去还算鲜活的?白色碎花花环,抬脚踩入花环中,将?它?缩小?到合适的?大小?,套在?脚脖子上。
“……”
明明套在?尾巴上时?还挺相衬,怎么套在?脚上就这么奇怪。
在?试着将?它?套在?脚上,套在?腰上,套在?脖子上,套在?手腕上后,他成功地又折腾坏了一个花环。
重烛将?那?散落的?顽强小?白花花环塞进石缝中,俯身捡起剩下的?花环,这一次他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小?心地将?它?们挂在?了屏风上。
做完这些,他才抬步往外走去,周身萦绕的?魔气,很快将?他身上的?水汽带走,湿漉漉的?长发也慢慢干燥起来。
魔雾裹在?身上,化作一件纯黑色的?衣袍,遮蔽住了这一具结实的?身躯,重烛抬手将?干透的?长发从衣袍底下拨弄出?来,用发带随意地绑了一绑。
晚风从洞窟外灌进来,吹开水雾,他的?身影一晃,从雾气中消失,化作一缕黑烟飘向左侧那?一间?洞室之中,在?那?一枚山包一样的?蛋前重新显露身形。
蛋壳之上还残留着一点属于暮霜的?气息,重烛不由笑了一声,脑海里?已经?想象到,她趴在?蛋上听里?面动静的?模样。
这枚蛋中有了心跳。
重烛眼中的?笑意转瞬即逝,眸光森冷,抬手抚上蛋壳。
蛋壳之上亮起微光,那?厚实无比的?蛋壳在?他的?掌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显露出?蛋壳内的?景象。
五百年?来不断哺入蛋里?的?灵气凝结成了胶质一样清透的?灵髓,这样大的?一墩灵髓石换在?修真界中,已足够养活一个数百人的?宗门。
可奈何,这蛋中的?灵髓并不纯粹,越往深处,灵髓便渐渐染上了魔气,魔气愈浓,颜色也愈发黑浊,到最后已纯然变成了一团黑雾。
在?黑雾的?中心,封印着一颗不死不绝的?魔心。
那?不断往外逸散,想要冲突蛋中灵髓压制的?魔气,便是从这颗暗红色的?心脏里?流淌出?来。
心脏之上遍布着蛛网似的?伤痕,细碎无比,是这么多年?来,重烛从身上一刀一刀割离出?来,封入其?中,其?上的?每一道伤痕都能看出?将?它?割除下来之人狠绝的?决心。
魔心每复苏一分,他便割离一分。
它?都被碎成了这么多片,竟还能有心跳。
掌心之下忽然一震,蛋壳内传出?“扑通”一声轻响。
重烛倏地抬眸看去,那?被灵髓禁锢在?中心,支离破碎的?心脏,在?他的?注视下,清晰地搏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挑衅。
重烛胸腔里?面同时?一震,竟生出?共鸣,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周身的?魔力忽然暴涨,魔气冲荡开他的?衣袖,皮肤底下暴突出根根青筋。
扑通——
蛋壳之内又是一声心跳搏动,引动他体内的?魔力再次暴涨,这种力量澎湃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他本就拥有睥睨天下的实力,只要收回魔心,这些力量都将?回归他体内。
重烛耳边又回荡起那个蛊惑的?声音。
“吾儿,你生来是魔,魔心永不会绝,这才是你的?本心,就算你日日割,夜夜割,也割之不尽。你的?魔心早晚会吞噬那?一颗无用的?凡心,到时?候,你便会重新懂得,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妄,这世上唯一值得你抓在?手里?的?,只有权势和力量。”
权势和力量。
不,他不止想要这些,他还有更?想要的?,更?想抓在?手里?的?……
重烛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个声音甩出?脑海,抬手按在?心口,掌心魔气化作锋刃,没入心口,一缕血红色的?阴翳从他胸腔内被硬生生割离出?来,反手一掌拍入蛋壳之中。
地面的?法阵猛然大亮,将?他身上溢出?的?魔气炼化为灵气,压着那?一缕新割离下来的?魔心,封入蛋中。
此消彼长,蛋壳内的?魔心红光黯淡下去,凝滞不动,重又陷入死寂。
重烛盯着那?蛋良久,转身往外走去,他摊手召出?一道实时?的?通讯符,问道:“桑莲,我要一种药,能完全?消除我本体的?气息,让人不再惧怕我。”
他等不及让暮霜慢慢地接受他了。
通讯符另一边传来桑莲摸不着头脑的?声音,“啊?让人不再怕你?这怎么可能啊,我恶名昭著的?魔尊大人,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就你那?阴冷无敌、穷凶极恶的?蛇蝎气场,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怕你吧?就算是有药,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你的?气息,鄙人做不出?来,尊上请找别人吧。”
重烛淡声道:“行,刻好墓碑等我。”
通讯符猛烈地闪烁了几下,桑莲在?那?头叫道:“你看你动不动就喊打杀的?,谁不怕你?你知道我跟在?你身边这三百年?来都是怎么过……”
重烛抬手切断了传讯符,缓步往温谷外走去,快要走到悬崖之上那?一座汉白玉门楼时?,传讯符重新闪动起来,另一头终于又有了话音。
桑莲问道:“敢问尊上,您是想要大家都不再惧怕你的?气息,还是只想要某个人不怕你呢?”
重烛反问 :“你说?呢?”
桑莲在?那?边干笑一声,“其?实您如果只是想要那?位小?娘子不再怕你的?话,倒是有一个法子,也用不着什么药,就是魔尊大人要稍微牺牲一下……”
重烛跨过门楼结界,外面的?风雪扑面而来,呼啸的?寒风掠过他身旁的?传送符,将?闪动的?符文吹散。
重烛挥袖扫开碎雪,片雪不沾身,身形化作一道黑影,极速掠过雪松林,朝着天山之巅上那?一片璀璨的?琉璃宫殿飞去。
余晖从天边隐没,夜色笼罩大地,重烛瞬影踏入大殿中,袖摆带起的?风吹动得烛火摇荡,床幔被风卷开,露出?榻上沉睡之人的?面庞。
暮霜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起伏,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团红晕,睫毛在?眼下投出?弯弯的?月牙影,一缕碎发搭在?她脸上,随着呼吸轻轻拂动。
重烛站在?床沿,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那?一缕发丝飞扬起来,正好扫过他的?指尖。
他的?动作一顿,屈指勾住那?一缕发丝,丝丝缕缕的?魔气从指尖上涌出?去,顺着发丝蔓延至她身上,与她身上那?碍眼的?障眼法相撕扯。
暮霜在?睡梦中闷哼了一声,眉心皱起来。
重烛依然没有罢手,魔气一点点撕开她面上的?伪装,露出?底下的?真容来,他伸手,指尖轻柔地落在?她脸上。
暮霜身上的?障眼法骤然溃散,她也被从梦中惊醒,蓦地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站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她心脏骤然缩紧,飞快往床榻内侧缩去,后背抵上墙壁,抬眸看清了他的?面容。
“重、重烛……”
他出?现得实在?太突然了,暮霜毫无心理准备,她抬手按在?心口,试图平复自己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好在?,比起面对那?一条庞大的?蛇躯,对着重烛的?人身,她能接受得更?快。
暮霜露出?笑来,“你蜕完皮了?”
重烛坐到床沿,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脸上,她身上的?障眼法失效,重烛能轻易透过她的?人身,看出?她的?本体来。
一只羽毛都快要炸飞起来的?毛绒绒的?黑白色小?雀。
他懊恼道:“我太想见你了,结果又吓到了你。”
暮霜连忙摇头,“不关你的?事,我本来也陷在?难受的?梦魇里?,幸好你把我唤醒了。”
重烛目光微凝,问道:“什么样的?梦魇?”
暮霜回忆了一下,露出?纠结之色,“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梦,就是在?梦里?老是听见有人哭喊,叫人去救她,放她出?去,我一直想要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在?梦里?时?,她迫切地想要救人,醒来后,梦里?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这种心情也很快散去。
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
什么都比不上眼前之人更?重要。
暮霜眨眼看向垂眸沉思的?重烛,他还和从前一样,每一次蜕完皮后,都会变得格外好看些,就像是新剥了壳的?鸡蛋,干净得不染尘烟。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重新标丨记你了?”
重烛被她的?话音唤回注意力,唇边漾开一抹笑意,朝她摊开手心,无奈道:“你先从角落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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