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非要为我守寡 第46章

作者:日日复日日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玄幻仙侠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落败的魔主从天砸下,将下方的高台砸出一个深坑,激出漫天尘土,地面的魔族像鱼群一样飞快散开,待尘埃落定后,又像鱼群一样聚涌回去,围绕在?那深坑的四面八方,垂涎欲滴地盯着坑底的落败者。

  先前他们还为了争夺一片鳞大打出手,但?现在?,魔主残破的身躯就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敢踏入那坑底一步。

  因为那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食物,落败的魔主,是下一任魔主登位的大餐。

  这是魔域历来?的规矩。

  重骁躺在?坑底,鲜血泉涌一样从他身下漫出来?,蜿蜒的龙身上遍布着数道被利爪撕裂的伤口,最严重的一道在?他的背脊上,血肉翻开,连龙筋都?翻卷在?外,就差一点,就被人从身体里抽出去了。

  他不知道最后一刻,重烛为什么要犹豫,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重骁吃力地仰起头,望向?云端上徘徊的影子,从鲜血狂涌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挑衅的龙吟,“吃了我?!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魔域之中唯一的君主!”

  重烛体内刚刚冷却的热血,又在?那一声龙吟中沸腾起来?,他周身战意高昂,血色从竖直的瞳孔中溢散出去,几乎要覆盖住金色的虹膜。

  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吃了他,吞掉他最后的力量,从此之后,魔域之中,唯吾独尊!

  吃了他,吃了他——

  重烛低下头颅,涎水从嘴角淌下去,血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地面颓败的身躯,跟随着心中本能的呼唤,从云端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朝那身躯之中,已然衰败的心脏咬去。

  重骁灰败的眼瞳里映照出俯冲而来?的身影,欣慰地闭上眼睛。

  吾儿,就该如此。

  魔域之主,就该如此。

  无情无畏,魔心方能永不衰败。

  重骁张了张嘴,很想?大笑出声,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败给了天帝的算计,被七情入侵,使魔心破碎。

  当魔心开始衰败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然而,预期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在?重烛的獠牙穿透他的身躯之前,心脏之中一滴微弱的闪光,忽如一泓清泉冲刷过因力量而膨胀的心脉,在?他心底激荡出一丝 细微的涟漪。

  黑龙森冷的眼底凝聚出一点微弱的人性光芒,往后退开,庞大的龙身化作一团魔雾,继而聚拢化作人形,他悬里在?半空,低下眼眸,眼底浮出些许痛苦之色,唤道:“父亲。”

  重骁愣了一下,继而出离愤怒,他很想?抬起爪子抓住他,大声告诉他,魔域之中没有?父子,他只?是他登上魔主之位的最后一道障碍,吃了他,吞下他的力量,接掌这片土地!

  就和魔域历任的魔主一样。

  他们之所以能强大到令其他种族皆退避三色,令天帝忌惮,皆是因为每一任的魔主,都?是吞噬掉上一任的魔主而诞生的,在?这样的吞噬中,魔心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

  但?重骁没有?力气?了,重烛不愿吞噬他,他的魔气?开始飘散,龙躯化作暗红色的光点,一点点湮灭。

  飘散的光点中浮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是重骁流散的记忆,有?点像是人间说法中,人死之时闪过的走马灯。

  重烛的目光从那些零碎的画面上扫过,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画面里是一幅热闹的街景,街道两旁商店林立,灯火通明,来?往的行人,人人手上都?提着一盏花灯,他手里也?提了一盏兔子灯,重烛看到他身旁女人的面容,才想?来?这盏灯,是他母亲买给他的。

  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这一段记忆了,只?知道这样热闹的街景,不可?能是在?魔域之中,应当是在?人间的城池里。

  小的时候,他母亲时常背着父亲,偷偷带着他去人间,即便重烛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吵闹的地方。

  但?母亲总是带他去,她给他买花灯,买人间小孩子喜欢的人偶玩具,带他尝人间的点心吃食,教他什么是酸甜苦辣。

  重烛对此兴致缺缺,比起吃一块所谓甜的桂花糕,他更?乐意去打一只?魔兽,吃下它,增加魔力。

  重烛转眸看向?另一幅画面,那画面之中还是在?人间,母亲牵着他的手坐在?一方戏台子地下,指着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人,说道:“你看那张眉毛倒竖,凶神恶煞的脸,那就是在?发怒。”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你父亲?”

  重烛仔细打量对方片刻,摇了摇头,“父亲从不会发怒。”因为他从没见?过父亲露出过这种表情。

  母亲便沮丧地垂下肩膀,“是啊,他从不发怒,你跟他一样,就像是一坛死水。”她又指向?另一个人,说道,“你看,他是在?笑,人啊,如果感觉开心,就会笑,如果感觉难过,就会哭。”

  重烛对她的这一套说辞早就听腻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母亲突然一把握住他小小的肩头,将他扯回去,用力按回椅子上,掐住他的脸逼着他去看台子上的戏码,厉声道:“跟着学!学他们笑,学他们哭,学不会就永远别回去了!”

  重烛金色的眼瞳中毫无波澜,冷漠地盯着戏台子,从早坐到晚,再?从晚坐到早,直到那戏台子上的伶人声音嘶哑,再?也?唱不出一句词来?,所有?人的脸上再?没有?什么“喜怒哀乐”之分,浓重的油彩也?遮不住他们脸上相同的表情。

  母亲曾经教过他,那种表情名为“痛苦”。

  戏园的掌柜退了他们一半的钱,半求半轰地将他们赶出了戏园,重烛听到他们骂他母亲是个疯女人。

  当时的他和母亲离开这座戏园后,再?没有?回去过,是以也?全然不知,当天夜里,这一座戏园子就淹没在?了魔气?之中,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母亲脸上的表情,重烛能分辨出,每次带他从人间回去时,他的母亲总不开心,但?她只?要一找到机会,还是会偷偷带着他去人间。

  她以为父亲对此毫无所觉,但?现在?看来?,他原来?全都?知道,并且全都?看在?眼里,重骁飘散的记忆里,都?是母亲带着他在?人间行走的画面。

  她不再?带他去戏园看表演了,她带着他去看人间真正的婚丧嫁娶,生离死别,逼着他去感受凡人的喜怒哀乐,往他嘴里塞那些酸甜苦辣的吃食,逼他从一堆在?他看来?都?差不多?的东西里,挑出自己喜欢的,和自己讨厌的。

  重烛被她逼得太紧,偶尔也?会配合她,假装自己懂了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讨厌,懂了凡人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笑。

  母亲便会激动地抱住他,喃喃地低语,“太好了,重烛,懂得了人世?间的感情,你便不再?是个魔了。”

  重烛问道:“魔有?什么不好么?母亲讨厌魔?”

  母亲没有?回答他,只?低喃道:“没有?感情的魔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重烛摊开手,魔气?从手里扫荡出去,听着山林中野兽临死的嘶吼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有?区别,野兽会被人杀死,但?魔只?会杀死别人。”

  重烛没有?理会她惊愕的表情,继续道:“母亲曾说过,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会成亲,但?母亲讨厌魔,为什么却嫁给了父亲?”

  母亲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重烛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他始终没能学会母亲口中那个所谓的“感情”,所以很快便被母亲发现了他的假装,她终于彻底失控,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杀了他。

  明明被杀的人是他,她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泪不断从眼中滑落下去。

  重烛盯着她的眼睛,嗅到了母亲眼泪中比从前闻到的所有?凡人的眼泪,都?还要浓烈的情感气?息,他第一次对眼泪这种东西产生了好奇,抬手去接了她的一滴泪,想?要放入口中,去品尝她一直都?想?让他学会的感情。

  母亲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手指的力道松懈下来?,淌下的眼泪气?息又有?了变化。

  但?他没能尝到母亲的这一滴眼泪,浓黑的魔气?突兀卷来?,将他们从人间拽回魔域,一直隐在?暗处冷眼旁观的人,这次再?也?旁观不下去。

  当年的重烛被直接扔回了自己宫殿中,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被父亲派来?的人请入魔主殿中,看到的就是父亲一口一口吞吃掉母亲的画面。

  现在?,他从重骁那不断流逝出的记忆画面里,找到了那一日母亲回到魔域后的景象。

  父亲坐在?主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前的身影,问道:“谁允许你带他去人间的?”

  母亲站在?魔主殿中,抬手擦去脸上残留的眼泪,对着前方森冷注视她的人扬了扬眉梢,“装什么呢,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带他去人间了么?这一次为什么要出手阻止?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害怕他和你不同,害怕他真的学会人世?间的感情……”

  她的话音未完,被一股大力掼到墙上,魔气?凝成一只?龙爪影子,将她牢牢钳制在?墙上,缩紧的五爪捏得她骨头咯咯作响,魔气?钻入她的经脉里,逼出她体内隐藏的最后一丝仙灵之力。

  重骁从容不迫地坐在?座椅上,只?隔空抬着五指,指节一寸寸收紧,说道:“素央,你当真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是仙族的人?天帝那老东西,也?就只?会耍这种低劣的手段了。”

  素央,这是她在?仙族的名字,自从她自请剔去仙骨,带着任务来?到魔界,便再?没有?人唤过她这个名字。

  “你知道,原来?你都?知道。”她不再?挣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能允许我?靠近你,允许我?为你诞下子嗣,重骁,你该不会早就已经爱上我?了吧?什么七绝魔心,也?不过如此。”

  重骁身前的桌案被魔气?冲得四分五裂,龙爪擒着她飞过来?,重骁捏住她的下巴,再?也?隐藏不住沉淀在?瞳孔深处交织的爱恨。

  “爱?我?现在?便告诉你,我?究竟有?没有?爱上你,顺便也?让你亲眼看看,我?们的儿子有?没有?学会你费尽心思都?想?要他学会的感情。”

  他派人去唤来?了重烛。

  后面将要发生的事,重烛记忆深刻,并不想?要再?回顾一遍,他抬手击溃了那一副画面。

  重骁的力量溃散得更?加厉害了,他的魂魄从身躯里浮出来?,隔空望向?重烛,“你看明白了么?不论是你的母亲,还是来?到你身边的那只?小雀鸟,都?是带着目的来?到我?们身边的。”

  重烛堕下人间,受凡心所困,不愿接受自己的魔心回归,重骁七情入心,早已不是最初那一个无情无畏的魔主,他舍不得重烛陨落凡间,逼不得已才会上天庭去找那只?将儿子困在?凡间的小雀鸟。

  他和天帝都?在?赌,他赌重烛魔心回归后,他心中那颗强大的魔心能吞噬掉人间的私情,天帝在?赌那一缕私情能像攻破他的魔心一样,攻破重烛的魔心。

  魂飞魄散之前,重骁留下了最后一句叹息,“我?败给了天帝的算计,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第50章

  如果按照当初母亲带他?去人间?时, 教?导他?的那?一套来表现的话,父亲死在面前,他?应该要感觉伤心难过, 并为此而哭泣才是?。

  但实际上, 重烛心里?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方才心头激荡起的情绪极快地蔓延上来,又极快地消退下去, 就像是?冲上沙滩的海浪, 短暂地让他?产生了一些共情的心理, 感受到了一丝亲人伤陨的痛苦, 但海浪退潮之后, 这点?共情也?随之消散,他?的心间?还是?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沙地。

  重骁死在他?面前,和任何一个魔族死在他?面前, 没有任何不同,他?本应该吃了他?,吞噬他?残余的力量,但眼?前残躯剩余的那?点?微弱力量,已经?激不起他?的食欲,重烛现在并不想那?么去做。

  他?飞身从坑中离开,坐到浓云铺卷的云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向他?臣服跪拜的魔族。

  魔族们贪婪地徘徊在重骁的残躯四?周,确认新任的魔主撤走了所有魔气,放弃了这一顿大餐,便?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争夺抢食着重骁不断崩坏的残躯。

  杀戮, 掠夺,弱肉强食, 在这片界域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是?这里?最根本的法则。

  重烛闭上眼?睛,内视形躯,在自己心脏中找到了一粒晶莹剔透的泪珠,方才那?一瞬间?从他?心间?激荡而起的情绪,便?来自这一滴泪珠。

  他?知道这一滴眼?泪来自何人,现在稍微回想,还能?想起那?个身影伏在他?身上哀泣,求着他?接受这颗魔心,好好活下去。

  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重烛想不起来了,他?所有的情感都随着凡心一同掩埋了。就像现在的他?也?无法理解,之前的他?为什么会宁愿守着那?一颗无用的凡心,而排斥这颗强大的魔心。

  简直太愚蠢了。

  现在魔心回归本体,重烛再去回想在人间?和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和他?小时候坐在戏台子底下,看那?一出出爱恨纠葛的戏码差不多。

  只不过这一出戏,是?由他?亲自登台献唱的。

  “……无聊。”重烛嘴唇微动,为自己唱的这一出戏落下结语,他?抬手?按在心口上,催动魔气,想要将这滴碍事?的眼?泪逼出心脏。

  这一滴泪珠里?,实在残留着太过强烈的情绪,不论是?难过、悲伤,还是?其中浓烈的爱意,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钢针插在他?的心脏当中,时时刻刻都想将它的情感侵染进他?心里?,威胁着他?的心防。

  重烛尝试了许多次,想要将它逼出体外,都没能?成功。

  ——解决不了这滴泪,便?解决这滴泪的主人,在魔心还没有被七情侵染之前,在还没有落得跟父亲一个下场之前。

  心中冒出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重烛从云端上站起身,一呼百应,领着一群魔族越过天魔两界的边境,冲上九重天。

  暗黑的魔气撕开天边的祥云,从另一界迅速地席卷过来,笼罩至悬圃园上空,暮霜瞥见那?翻滚的黑云,从屋子里?快步跑出来,条件反射地先支起一个护佑的结界,尽可能?地罩住周边的花圃,防止它们被魔气侵蚀。

  这一幕和她初升入天界时所看见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那?时的她一见那?魔气压顶的恐怖景象,吓得恨不能?钻进土里?躲起来。

  而现在的她心脏怦怦直跳,难以自控地朝着魔气卷来的方向迎过去,望眼?欲穿地想要从那?浓云之上,看到自己想见的身影。

  她完全忘记了,应该要远远地躲开他?,永远永远别再靠近他?。

  她一心只想见他?。

  重烛很早就看见她了,悬圃园中的灵植茂盛高大,叶冠如华盖,她那?抹小小的身影,在层叠的树冠遮挡下,明明并不起眼?,但重烛还是?一眼?就看见她了。

  别的莳花仙都在魔气的侵袭下,仓皇地往远处奔逃,只有她穿过一片片花圃和树林,朝着魔族大军迎过来。

  那?么弱,还那?么不自量力,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