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这些念头不停在她脑海中转动,让她一日日地坐立难安,常常便会皱着眉出神。
“云挽小姐,”一名婢女上前,恭敬道,“外面有人求见?,是隔壁医馆的路先?生。”
这便让云挽有些奇怪了。
燕少慈的身世她很?清楚,他自幼父母双亡,是路先?生收养了他。
只是这位路先?生神出鬼没,鲜少会呆在医馆,她去找燕少慈玩时,只偶尔见?过他几次,并未与他有过交集,少慈哥哥也几乎不会主动提起他。
路先?生将她请去了医馆做客,又?为她添了一杯茶。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路先?生,他身上并无?灵气,似乎并非是修行者,反而只是个看起来稍文弱的青年,但他的容貌却很?年轻,让人很?难看出他的具体年纪。
云挽端起茶杯,稍显拘谨,她礼貌地冲路先?生点了点头,心?底却生出了一种?很?莫名的抵触。
“云挽姑娘,”路先?生主动开口,“今日请你来,其实是想与你说说小慈之事。”
这点云挽倒是提前猜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路先?生竟又?补了一句:“顺便也想说说与你身世有关之事。”
云挽的目光动了动,她抬眸看去,心?中虽很?讶然,面上却并未露出太激动之色。
毕竟她的身世连于她有养育之恩的谢姨和扶叔都不愿说,她又?怎会去轻信旁人的话。
路先?生笑了一声,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虽在掖星洲开了这家医馆,却走南闯北,听闻了许多事,对你家中两位长辈的身份,也有几分?猜测。”
“小慈一直在帮你追寻身世之事,我看在眼?中,便顺道去打听了一二。”
云挽心?中有所怀疑,但也压不住那份好?奇:“不知路先?生打听到了什么?”
路先?生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可知为何你家中长辈要将你带来掖星洲?”
这点云挽倒是清楚,她从前就猜测她父亲应是出自于太虚剑川,而掖星洲是昆仑距离蜀月洲最远之地,她在此?自不可能再与太虚剑川有所牵扯。
路先?生果真道:“你的身世与太虚剑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将你藏在掖星洲,才?不会让你被沈剑君找到。”
“沈剑君?”云挽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她是听说过的,听说此?人的剑术很?厉害,在谢姨留下的那些记载奇闻轶事的书册中,也有关于此?人的记载。
听闻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又?得了无?霜剑作本命剑,很?是厉害。
云挽虽是自学剑术,论起来算不得正统,但她对自己的天赋却有着一种?很?莫名的自信,所以听到“剑术超群”、“一剑斩昆仑”这样?夸张的描述后,她便隐隐有些嗤之以鼻,总觉得这种?名声在外之人,搞不好?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
她甚至还?冒出过类似于“有机会一定要与他比比谁的剑更利”之类的念头。
“不知这位沈剑君,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的仇人。”
云挽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她继续问道:“什么仇?”
“我也不知要如何描述,”路先?生道,“你可以理解为,他杀死了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云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你是如何得知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很?多,只是他们都不愿对你说罢了。”
路先?生笑了笑:“我原本也不想对你说,便只告诉了小慈,谁知他竟为了你,孤身跑去了蜀月洲......他是跑去为你报仇的。”
云挽猛地站起了身,她到底年纪太轻,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失态。
......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沉寂了一夜的街道也还?未完全睡醒,街角的那户人家却推开了大门。
一名少女蹑手蹑脚地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衫,衣摆上隐隐绣着蝶绕翠竹的纹样?,一柄长剑被她负在身后,将她的身姿衬得格外轻盈,但她的头上却戴着顶幕离,将她隐隐遮盖在薄纱之下,令人看不清面容。
这名少女,自然就是云挽。
她原就有独自离开掖星洲闯荡的打算,甚至连行装都提前收拾好?了,但因为没有确切的目标,她始终未考虑好?自己到底要去哪。
昨日那位路先?生找上门来,与她说了那番话,正好?给了她个提醒。
虽仍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骗她,但她还?是决定亲自去验证一番。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太虚剑川!
她要去会会那位据说很?有名的沈剑君,若他当真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自也用不着少慈哥哥替她报仇,她定要亲自将他斩杀在自己的剑下。
想着这般的复仇之事,云挽心?中却并未生出多少恨意来,反而隐隐有种?新奇而茫然的兴奋感,甚至于一想到沈鹤之这个名字,她握着剑的手都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发?抖,就连心?跳都克制不住地变快了,又?像是有什么被她遗忘已久的事呼之欲出。
她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绪,只恨不得能立即赶往蜀月洲,见?上那位沈剑君一面。
为了不让谢姨和扶叔察觉出不对,她已提前用从谢姨那学来的傀儡术,捏出了一只纸人傀儡,模仿自己的生活轨迹,至少半月之内,他二人是不会发?现她已经离开之事,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说不得那个沈剑君已经被她斩在剑下了。
第109章
掖星洲是?昆仑墟中距离蜀月洲最远之地, 因此云挽并未急着赶路,反而一路游山玩水,每次途径繁华的城镇时, 她都会切实地做一番考察。
当然, 玩归玩,云挽也没有忘记打探消息。
她常年居住的掖星洲灵脉稀少, 本地建派的宗门?便不多?, 就连散修也很少会在此处安家, 生活于其中之人对于整个昆仑的消息就知之甚少, 整体处于一种消息较为闭塞的状态。
因此云挽一离开掖星洲, 便发现昆仑仙门?的趣闻轶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关于那?位沈剑君的传闻更是?丰富多?彩, 靠近蜀月洲的途中,她竟一连听了好几?个版本。
先是?说这?位沈剑君原本修的是?无情道, 却爱上了赤狐族的圣女, 可那?赤狐圣女早便心有所属,接近他只?是?为了得到?他的琉璃骨,给自己的爱人治病。
沈剑君得知真相后为情所伤,心碎堕魔,而数十年前, 那?场震惊整个昆仑墟的斩魔之乱,便是?因此而起。
又说这?位沈剑君其实有个同?门?师妹,也就是?上任太虚剑川的掌门?。
她苦恋他多?年、爱而不得,最终竟为他使用了换命阵, 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和那?赤狐圣女。
赤狐圣女也终于意识到?了沈剑君才是?她的真爱, 自此留在了太虚剑川,与他恩爱有加, 还和他诞下了个女儿。
第二?个版本则说,这?沈剑君原就与他那?位当掌门?的师妹两情相悦,甚至孕育了一个女儿,是?这?赤狐圣女非要来?横插一脚,诱得沈剑君堕魔,他这?个师妹才不得不牺牲自己来?斩魔,致使了有情人生死永隔的悲惨结局。
云挽最开始听说的是?第一个版本,但随着靠近蜀月洲,第二?个版本的声音又逐渐变大。
至于到?底哪个版本才是?真的,她也不好做判断,只?是?心中对于这?位沈剑君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陷在这?般情情爱爱的传闻,听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当然,在这?些众说纷纭中,云挽最在意的却是?另一点。
那?就是?关于那?位死了十多?年的太虚剑川掌门?。
她的本命剑,竟名?为“止戈”,也就是?如今在云挽手中的这?把剑。
止戈剑是?在她五岁那?年,谢姨亲手赠予她的。
她握住剑的那?一刻,就清晰地明白,这?把剑只?能属于她,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别的剑更适合她,那?种强烈的契合感非常奇妙,而在她得到?止戈剑的第一天,沉睡在其中的剑灵便被?唤醒。
那?是?一名?自称为“芙蓉”的少年,他在一阵烟雾中现身,又撑起下巴,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多?年未见,你还真变成小云挽了。”
云挽不禁觉得奇怪,她那?年刚刚五岁,若止戈剑中的剑灵从前见过她,那?定是?在她刚出生之时。
她就忍不住问他:“你认得我爹娘?”
“你娘我不认得,”少年笑眯眯地道,“你爹我还挺熟的。”
只?是?再多?的,他却不愿说了,他似是?很虚弱,很快就又要陷入沉睡了。
但他还是?道:“若我下次醒来?,这?些事你还不知晓,我倒是?可以与你说道说道,但现在还不行,毕竟那?两个把我安置在剑中的人,可是?特意警告过,让我不能与你说。”
“不过现在不告诉你倒也对。”
云挽只?好追问他:“那?你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芙蓉便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这?其实取决于你,取决于你到?底想要走上哪条路。”
止戈剑的来?历,云挽一直不清楚,但她听闻了有关于那?位掌门?之事后,就觉得自己这?趟应是?来?对了。
她也特意去?打听了一番这?位早亡的前任掌门?,关于她的传闻倒是?相当正经,说她乃是?继玄微剑尊之后,唯一悟出斩魔剑之人,也是?因她的力挽狂澜,那?年的斩魔之乱才未酿成大祸。
世人对于她,更多?的是?敬佩,但关于她本人的传闻却非常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云挽在听闻了止戈剑之事后,便对自己的剑做了伪装,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
此时的她已抵达了蜀月洲最边缘的中转城镇,在此落脚的散修行人非常多?,云挽也住进了城中最大的乐宴客栈。
这?家客栈也是?一家茶楼,天色渐暗,街道上挂起了彩灯,云挽就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吃茶,一边听着台上的说书人夸张地吐沫横飞。
那?说书人这?会儿讲的,恰是?沈剑君的那?些爱恨情仇,他讲的是?沈剑君和自己的师妹两情相悦却彼此错过的版本,很是绘声绘色、悲苦凄然。
云挽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却有一名?茶客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大骂道:“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
“沈剑君与赤狐圣女才是两情相悦!”
“沈剑君从前修的是?无情道,后来?又为赤狐圣女改修炼情剑,若他心中所爱当真是那位小祝掌门,怎地不见他遭遇功法?反噬?”
那?说书人吓了一跳,却很快与他据理力争起来。
周围听故事的人南来?北往,想来?也听过不少版本,一个个竟也七嘴八舌地跟着一同?争吵。
一个个的明明都不是?当事人,却分析得头头是?道,非要争辩出谁才是?“真爱”。
云挽摇了摇头,觉得很无趣,争吵的虽是?旁人,她对沈鹤之的印象却又变差了几?分。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本命剑,起身走了出去?。
她头戴幕离的形象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并不怎么起眼?。
茶楼外就是?繁华的夜市,闪烁的灯火令月色都黯淡了几?分。
云挽原想四处逛逛,却一眼?就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一伙人。
他们均穿着统一的雪色衣衫,每人身上都戴了灵韵浓郁的佩剑,看起来?很是?不凡,只?是?此时的他们皆脚步匆匆,眼?中带着些许焦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领头之人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整齐的发髻,头插洁净的白玉簪,那?张莹白如玉的脸颊上还带着稚气,双目却奕奕有神,四下望去?时,便隐约带着股凌人的气势。
云挽看了她一眼?后,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随后她的目光就跟着她一路移动,心底也产生了一种很异样的情绪。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故人久别重逢的欣喜;又仿佛是?隐约有些酸涩的想念;是?莫名?袭上心头的亲近感,一闪而逝,捉摸不定......
云挽蹙起眉头,她想,难不成她见过这?个人?
可是?掖星洲距此地遥远,她自有记忆起就没离开过,又怎会见到?生活在蜀月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