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了下去。
殷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在这漫天的飞霜下,显得格外?浓艳。
常年一身白衣的青年,总带着如霜雪般的疏离冷意?,唯有额间?一抹赤色。
可如今的他,却被这片血色映得格外?绮丽。
云挽的心脏都好似被人攥紧了一般,她几乎迷失在这片血色中,半晌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匆忙俯下身去,也无暇去管那些血迹,只抖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灵气一遍遍地续着他的心脉。
可他的生息仍在不停流逝,那些血也止不住地沾了她一身。
他仿佛……真的会死在她怀中。
这个她曾在掖星洲时就?听说过的人,这个传闻剑道第一的沈剑君,怎会死在她的剑下?
而他倒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在安慰她……
谢玉舟匆匆赶来?飞泠涧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满身是血的少女,有些茫然的在霜雪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青年。
这还是云挽回来?之后,谢玉舟第一次见她。
熟悉的面容,却又带着隐隐的陌生感。
“把他给我吧。”谢玉舟叹了口气。
“你要带他去哪?”她抬头看他,仍是有些茫然的眼神。
“思过崖。”
谢玉舟简短地吐出?了三个字,云挽却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她又问他,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可以跟着他吗?”
谢玉舟轻轻摇头:“思过崖是惩处弟子之处,不宜让外?人入内,你还是留在飞泠涧吧。”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必太担心,沈鹤之命硬得狠,没那么?容易死的。”
其实谢玉舟说了谎,他不让云挽跟着,便?是因沈鹤之此时已危在旦夕。
好在扶向柔此时已在赶往太虚剑川的路上,只要拖到他来?,沈鹤之就?还有命活。
否则……他大概就?真的要死在他最爱之人手中的。
谢玉舟想,云挽如今早已不记得从前,沈鹤之亦不会想看着她难过。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便?伙同扶向柔寻个由头将她瞒过去好了。
只是……他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心头也涌出?了一片酸涩。
“你不必觉得自责,刀剑无眼,沈鹤之不会怪你。”
第124章
朦胧之中, 剧烈的疼痛仿佛横亘在灵魂深处,并不单单来自于身体,更多的是一份强烈的难过, 甚至是绝望。
沈鹤之勉强睁眼, 就看见了三张脸。
“终于醒了。”扶向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谢玉舟连忙追问:“死不了了吧?”
“说不好,”扶向柔摇头, “心?脏算是修复好了, 但心?脉断裂不是那么容易续上的, 之后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缓过劲了……”
另一边, 始终沉默着的谢绮眉露出了疑惑之色:“不是说你们剑修都?感知敏锐, 是最不容易被偷袭的吗?他?怎么还能被云挽给一剑穿心?了?”
谢玉舟叹了口气:“这种事没那么绝对的, 剑修虽向来谨慎,但沈鹤之本身就对云挽没有设防, 就算她近身攻击他?, 他?也?根本不会出于本能躲避,所以云挽想杀他?其实?轻而易举。”
沈鹤之的思绪仍在混沌之中,他?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但他?却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
其实?谢玉舟不知道的是,在云挽那一剑刺来前?, 他?就已隐隐有所预料。
他?明知她见不得燕少慈受伤,却还是并未做出任何解释,就直接出了手,他?知道他?那时是憋着一口气, 是想赌一把,赌云挽其实?是在乎他?的, 赌她最终会选择他?。
而当那一掌真?的打?出后,云挽也?果真?做出了她的选择。
预料之中的选择, 却也?是令他?痛楚到几乎窒息的选择。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底的那份期望是那样的可笑,他?这个后来者,又怎比得上她的青梅竹马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一刻,沈鹤之是那般清晰地明白,他?早就被她放弃了,即使?他?也?明白,她那时只是失手伤了他?,可她还是出于本能地选择了燕少慈。
胸腔中的心?脏在缓慢地跳动,而每一下的跳动,都?带着尖锐酸涩的刺痛,令呼吸都?好似变得格外艰难。
沈鹤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他?身中移情蛊,荒唐地将有苏濯灵当成了他?的爱人,甚至为此与谢玉舟和云挽争吵。
而当谢玉舟想用螭龙链锁住有苏濯灵,他?又极力反对时,云挽便也?如此时的他?这般,撞在了他?的剑上。
那样的一剑,是那般的疼痛,破开皮肉,鲜血直流,痛到让如今的他?都?止不住地一阵阵战栗。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不敢细想他?的师妹在那一刻,该有多难过……
沈鹤之痛恨自己,他?甚至恨不得亲自回到那时,将当初那个自己一剑斩杀,好教?云挽不再因他?而受伤难过。
他?恍惚着,又觉得他?合该受到今日的惩罚,因为只有这般的折磨,才?算是真?正的赎罪。
“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扶向柔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之前?不愿让云挽离开掖星洲,也?是抱着不想让她见到沈鹤之的心?思,毕竟她已经没有过去的记忆了,再让他?二人相见,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因果是拦不住的,”谢绮眉道,“沈鹤之欠下的是情债,你当情债是那么好还的吗?”
“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谢玉舟看着面前?两人,问道,“云挽这会儿正跟那个燕少慈在飞泠涧呢,你们要?去看看她吗?”
“她伤沈鹤之那一剑本也?不是她故意的,我找到她时,她也?吓得不轻。”
“先?不去,”谢绮眉摇头,“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厄骨,我和阿扶实?在没想到,她和那小子竟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那三人很快就出去了,他?们在屋外低声讨论着,细碎的日光从?半开的窗外倾泄而来,让沈鹤之的视线愈发模糊,他?像是又要?昏迷过去了,却又强撑着一口气,不愿就此闭眼。
半晌后,谢玉舟送走了扶向柔和谢绮眉,再次进屋,然后他?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坐起来了?”谢玉舟连忙几步走至床边,“你没听到扶向柔说的吗?你还没脱离危险呢?赶紧躺下好好养伤!”
沈鹤之坐起身来,胸前?的洞穿伤便再次裂开,血色隐隐从?白衣之后透出,他?却咬牙推开焦急的谢玉舟,站起了身。
“我要?去找云挽……”
他?的声音亦因气血双亏而起伏不定,可是他?一定要?去找她。
他?还记得她那时看他?的神情,不可置信又满怀着惊惶。
她失手伤了他?,她会觉得自责害怕,他?不能让她害怕,更不想让她自责,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他?没事。
“你疯了吗?”
谢玉舟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伸手想去拉住沈鹤之,但也?不知道他?怎么在重伤之下还有那么大力气的,竟轻易就将他?的手挥开了。
裂开的伤口很快将前?襟的衣衫完全打?湿,浓郁的鲜红随着他?迈出的步子滴落而下,淅淅沥沥地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向门外走去,脚步越来越踉跄,却始终强撑着。
“沈鹤之!”谢玉舟急了,“你不要?命了吗?”
他?再去拉他?ω*时,他?果真?再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我要?......去找云挽......”
此时的沈鹤之,看起来是那样的狼狈,披散的长发带着些许的凌乱,被鲜血浸透的衣衫衬得他的皮肤格外苍白,他?因重伤而憔悴,但眉心?艳丽的赤红剑印却又令他的五官分外绮丽,两种矛盾的气质于他身上交织,让谢玉舟一时噤了声,因为他?突然就发现,这个他?自幼相识,又被他?见证了诸多的朋友,竟在此时......哭了。
谢玉舟其实?一直知道,沈鹤之从?来都?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疏冷无情,他?也?曾见识过许多次他?情绪失控时的模样,可这一刻,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唏嘘之感。
“我该怎么办……”压抑的声音里是沙哑的哽咽,沈鹤之的声音轻轻的,却透着深深的痛楚。
他?终于回过了头,那双眼眸中充斥着血丝:“谢玉舟,我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要?我了,她不会再要?我了......”
越来越多的血涌出,那青年却根本无心?理会,他?痛苦地向谢玉舟询问着,又好似不是在问他?,反而是在祈求着什么,带着一种绝望至深的无力,卑微痛楚得......好似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狗。
从?前?的云挽是那样爱着这个人,爱到即使?他?做了那么多糊涂事,她也?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甚至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看着他?坠入深渊。
那时的谢玉舟又如何能想到,那个曾深爱着沈鹤之的人,竟会亲手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你先?起来,”谢玉舟伸手去扶他?,“云挽如今只是记不起你了,若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那她才?该伤心?了。”
他?这话让那情绪崩溃的青年露出了仓皇之色,他?终是不再挣扎,任他?将他?扶回了床榻之上。
他?不能让云挽伤心?,他?绝不能再让她难过了。
可是......现在的云挽过得那样无忧无虑,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也?有了喜欢的人,过去的记忆那样苦涩疼痛,她又怎愿再想起?
谢玉舟有些无奈:“就算你不想让云挽担心?自责,你也?等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再去找她,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死在半路了倒还好说,要?是直接死在云挽面前?了,你这不是更让她过意不去吗?”
沈鹤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偏头看向谢玉舟,那双泛红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助。
谢玉舟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俩这对,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从?前?我得安慰云挽,现在我又得来安慰你。”
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最后经常把彼此伤成了这样,谢玉舟甚至都?想说,既然这么痛苦,那不如干脆放手好了,但看着眼前?的沈鹤之,又想起曾经的云挽,谢玉舟又觉得,经历了这么多的有情人,不该落得如此的结局。
沈鹤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竟突然猛地攥住了谢玉舟的胳膊,力道大得出奇:“不要?让妙安知道……”
“放心?吧,”谢玉舟道,“我做事一直很靠谱的,你重伤昏迷了七日,我已借厄骨之名,说服了云挽,让她和那个燕少慈留在了飞泠涧,有苏濯灵我也?派弟子将她重新押入了梨庭峰,你受伤之事并未外传分毫。”
“为免妙安起疑心?,我提前?就将她支开了,她此时正和几个门内弟子在秘境中历练,连传音石都?用不了,更不会知晓云挽将你重伤成了这样。”
可沈鹤之听后仍不得安生,他?又抓住了谢玉舟的手,焦急道:“若妙安在秘境中遇险......”
他?重伤昏迷,自无法感知到,更不能及时去救她。
谢玉舟无奈极了:“妙安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在剑术上的天赋,比当年的我还要?高一些,不会那么容易遇险的,更何况只有让她经历些磨难,她才?能成长,你一天天的把眼睛盯在她身上,我真?担心?她日后遇了什么事,自己处理不好。”
“她是我的女儿......”
是他?和云挽的女儿,这些年来,也?只有看见妙安时,他?的心?才?能稍寻得一份慰藉。
就算她一直长不大也?没关系,他?可以永远做她的依靠,他?不能让他?们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我再把扶向柔叫回来给你包扎伤口,”谢玉舟道,“别等妙安回来了,发现她爹被她娘亲手杀了,到时候我看你和云挽都?算不得惨,妙安才?是最惨的。”
第125章
已经十二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