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我的剑术是与你父亲学的,眠雪十六剑我也会,只不过那并非是我主修的功法,但你若有什么疑惑,我同样也能帮你解答。”
留下?这句话,谢玉舟便独自离去了?。
云挽低头看?向了?手中那枚传音石,许久也未能迈开腿。
谢玉舟给她的这枚传音石巴掌大小,未经过打磨,其上遍布着杂乱的棱角,与沈鹤之赠予她的那枚玉簪几乎不像是同一种材质。
她脑海中不知为何就突然冒出了?沈鹤之细细雕琢玉石的画面,她下?意识便在想,那时的他,该是怀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但随后她却又突然惊醒。
她收起那枚粗糙的传音石,抬脚向飞泠涧内走去。
竹林遍野,清风拂过,便会卷起漫天细长的叶,清淡的冷木香扑面而来,那也是沈鹤之身上时常有的味道?,身处其中,云挽竟恍惚有种被?他环抱在怀的错觉,但那种感觉很细微,转眼便烟消云散了?。
也是在刚刚,谢玉舟告诉她,栽种于飞泠涧的这些翠竹名为幽萃竹,是一种特?殊的灵竹,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辟邪竹,可用来镇压魔气。
这片竹林由她父亲亲手种下?,为的自也是防备沈鹤之......
云挽一路穿过竹林,走至了?竹楼前,沈鹤之没来接她,他也不在竹楼内,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却看?不明白,她只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哟,你回?来了?。”芙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嘟嘟囔囔地道?,“沈鹤之那个臭小子闭关了?,他好像功法上出了?什么问题,今早回?来时便一副剑意动荡、情绪不稳的模样,急匆匆地就进了?闭关室。”
“看?你头顶,”芙蓉还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照夜峰的山巅洞府就是闭关室,沈鹤之现在就在里面,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打扰他。”
“功法......为何会出问题?”云挽心不在焉地仰起头来,就见在漫天竹叶之后,远山之巅隐在云雾中,令人看?不真切。
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测,荒唐到?几乎让她感到?恐惧又慌乱。
“谁知道?呢?”芙蓉很是无所谓,“他那种状态,不是随时会出问题吗?搞不好这次闭关就出不来了?,不过我倒不希望厄骨真的复苏......”
他又嘟囔道?:“那个天魔要?是真复活了?,我也会被?他吞掉,我可对他想做的事不感兴趣,我就想种一林子芙蓉花而已......”
*
谢玉舟回?到?思过崖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传音石。
“沈鹤之,”他向那头问道?,“你还行吧。”
传音石对面的人轻“嗯”了?一声:“不碍事,这段时间恐怕要?劳烦你照顾她一下?了?。”
谢玉舟欲言又止:“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心中有数。”沈鹤之语气平静,好似真的完全未受影响。
他顿了?顿,突然问他:“你觉得?她怎么样?”
谢玉舟思索片刻后,只回?答了?四个字:“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谢玉舟没说的是,他总隐隐担忧,沈鹤之所看?到?的那个云挽死在他怀中的未来,也许真的会在某一天实现。
就像也许沈鹤之在未来,也真的会如?云挽在觐仙镜中所见那般,堕魔入魇。
因果......真的可以?轻易改变吗?
第024章
云挽正?式成为了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 她前往执事堂登记弟子信息时,恰碰上了周晴。
与周晴攀谈了一番,她才得知, 原来?那日的雪魇秘境之行, 她是第?一个从?幻梦中苏醒的,因此那些在她之后出秘境的外门弟子都?没能亲眼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与云挽ω*有关的事。
周晴是第?二?个脱离秘境的外门弟子,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 她修炼禁术之事并未被人察觉, 不过?她也并未如云挽所以为的那般, 拜在任何一位长?老门下, 想来?也是害怕身上的秘密被发现。
云挽被押入思过?崖后没多久,就又?被放了出来?, 这场乌龙般的闹剧也成了太虚宫弟子近期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所以周晴看到云挽后,表情也不免有些奇怪。
她欲言又?止地忍了许久,最后实?在没忍住,向云挽打听了起来?:“祝师妹,你?与那位沈师兄, 到底是何关系?”
云挽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周晴便解释道:“你?在雪魇秘境的幻梦中看到了沈师兄堕魔,还在梦中为救他而死,你?可知其余同门都?是怎么传的?”
云挽大概能猜得出来?, 但她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沈师兄不过?看你?是他师父留下来?的女儿,才对?你?颇有照拂, 你?却想着破他的无情道、毁他的修行,甚至还在秘境中臆想出了沈师兄堕魔叛逃一幕, 实?在其心可诛。”
云挽没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只道:“崔师姐不也日日追着沈师兄跑,他们也是这般谈论崔师姐的吗?”
“怎么可能?”周晴摇头,“他们可不敢这样说?崔檀昭,她是大长?老的女儿,谁敢得罪她?”
“我还以为昆仑墟中的仙人会不一样呢。”
云挽的神色有几分怅然若失,她没多做解释,仿佛并不在意那些捕风捉影的说?法。
周晴也没追问,反而道:“仙人不过?是凡人对?修行者的幻想,本质仍是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仍是免不了俗的。”
她停顿了一下,竟又?轻声道:“其实?这般想的话,昆仑墟的仙与归墟海的魔,也无甚差距,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还是有些不同的,”云挽却摇了摇头,“至少昆仑仙人不会想着将归墟海中的魔脉全部逆转为灵脉。”
“至于昆仑之外的俗世,若我还在那里,又?被人传出了这样的谣言,我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日后也再找不到夫家了。”
“至少在这里,我可以不必将嫁个好人家当成活着的目标。”
自那日起,云挽在内门的生活就真正?开始了。
太虚剑川对?内门弟子要求极为严格,云挽入道时间短,基础不牢固,平日修行时自然比旁人更加吃力。
为了赶上他人的进度,她每日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几乎找不出空闲时间去?胡思乱想。
据说?崔檀昭被她打伤后,卧床修养了一个月才好,不过?她并未再来?寻云挽的麻烦,加之她平日里也不会前往无涯峰修行,两人倒是没遇上过?,也省去?了云挽许多麻烦。
只是云挽原本以为进了内门会有不同,但实?际却是,同门的师兄师姐仍因她的身份,不愿与她多有牵扯。
三峰长?老会在无涯峰轮流授课,时不时来?协助长?老为同门解惑答疑的师兄师姐,也大多是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他们对?她极为不喜,她便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只有周晴私下与她熟识几分。
好在她对?此已经习惯,倒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沈鹤之的闭关并未持续太久。
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云挽结束了一天疲惫的修行,她刚回到飞泠涧,就看到沈鹤之正?坐在唤幽池旁的亭子里喂鱼。
飞泠涧很大,除开居住所用?的望月楼,在幽萃竹林之外,还有一座假山静池,便是这唤幽池。
游廊环绕,池旁栽种?着一棵棵柳树,软丝嫩柳百尺垂下,将月色遮得愈发朦胧。
凉亭内的青年仍是白衣如雪,薄月倾泻在他的鬓角肩头,如纱如羽。
他听到脚步声后,便抬眸看来?,那枚银霜般的剑印也随之落入到了云挽的视线中,流光盈盈,似与月辉遥遥相映,于是那原本艳丽的五官也好像被渡上了一层冰霜,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在其中,如雾里看花,咫尺天涯。
云挽嘴唇微动,他却已经重新垂下视线,看向了夜池中的游鱼。
长?长?的睫毛遮下了一片阴影,于是那些滚在喉咙里的那句问候便硬生生被噎了下去?。
云挽知晓师兄这次闭关是因为功法出了些问题,她原是想问他是否已经无碍,可沈鹤之显然并无与她攀谈的打算。
他表现得很冷漠,那份冷漠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似乎无本该如此,也无伤大雅,并不能算什么值得人揪着不放的大事。
云挽向来是个识趣的人,她很自觉地没上前打扰他,只默默地绕过?了唤幽池,回到了望月楼中的住处。
可那晚她却难得失眠了,一天的修行令她身体疲惫,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入道起,她的五感就变得极为敏锐,因此后半夜时,她便在一片万籁俱寂中听到望月楼中响起了脚步声,顶楼属于沈鹤之的屋门被人轻轻拉开了,又?缓缓叩上,自此,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她隐约觉得沈鹤之应当察觉到了她并未入睡,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云挽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夜之后,云挽再未在飞泠涧见过?沈鹤之。
她早出晚归地修行,晨起出门时,他已不知了去?处;夜晚归来?时,他便又?早早地入睡了。
云挽只偶尔能在飞泠涧中看到另一个人活动的痕迹,但除此之外,这座灵气浓郁的山峰之上,好似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在飞泠涧遇不上他,却总会在无涯峰见到他,他是太虚剑川中已出师的内门弟子,定期便会来?无涯峰协助授课长?老,为同门师弟师妹答疑解惑。
沈鹤之从?不离开宗门,也鲜少参与门派内的事务,在众弟子眼中,这位修无情道的沈师兄一直相当神秘,但他的剑术却又?出奇地厉害,那眠雪十六剑更是令一众同门向往羡慕。
因此他虽为人冷淡,从?不与人深交,太虚剑川的弟子却大多很崇拜他,他每每到无涯峰时,都?会聚起一众弟子,排着队向他讨教。
甚至就连几乎从?不来?无涯峰听课的崔檀昭,也会为沈鹤之而来?。
她倒是没再找云挽的麻烦,却也没给过?她好脸色,更没停止纠缠沈鹤之。
身为大长?老的女儿,崔檀昭显然也知晓那些与沈鹤之身世有关之事,可她好似并不在意,云挽觉得,崔檀昭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沈鹤之。
而往往在这种?时候,沈鹤之也总是一反常态。
面对?前来?向他讨教的弟子,他很有耐心,会详细地为其讲解,即使来?与他搭话的是崔檀昭,他也并不会显出任何厌烦之色,仿佛真的将无情道贯彻到底,不露喜恶、心清神静。
云挽起初总有些失落,但她自己都?不甚清楚那份失落到底源自于何处。
后来?她却突然忆起,她那次被崔檀昭打伤,又?被沈鹤之带回飞泠涧时,师兄曾答应过?她从?此会讨厌崔檀昭。
但他好像忘了......
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无礼且任性的要求。
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了她去?讨厌另一个人呢?
云挽想,忘了便忘了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喜欢凑热闹,自也不会在无涯峰主动与沈鹤之搭话,但那些零零总总的恩怨早就在太虚剑川内传开了。
于是每当沈鹤之与崔檀昭同时出现时,倘若云挽也坐于鳣堂内,其余同门便总将目光在他三人之间来?回游荡,似是在猜测着什么,又?好像是想打探出些什么。
云挽很讨厌这种?氛围,她更不想参与进其中,于是后来?,每到沈鹤之来?无涯峰的日子,她会很干脆地翘课,再独自跑去?练剑坪练剑。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云挽与沈鹤之没太多交集,和芙蓉的接触反倒越来?越多。
每逢她在竹溪边洗漱时,他就总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同她说?着话。
“小云挽,我还以为你?住进飞泠涧后,沈鹤之那个臭小子能多点人情味儿呢!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天天地看不到个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真是烦透他了!”
芙蓉说?着,竟还愤愤地替云挽打抱不平起来?:“他以前不理我就算了,为何现在连你?都?不怎么搭理,不是他亲自把?你?带回来?的吗?”
云挽没接言,但她却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的。
同住在照夜峰之上,却连着几个月都?从?不会偶遇,云挽又?不是傻子,她知道沈鹤之在躲着她。
至于为何要躲着她......云挽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她也不敢去?深究。
沈鹤之不理她,她与谢玉舟的联络就频繁了起来?,她也明白了为何那日谢玉舟将她送回飞泠涧时,会给她一枚传音石,还主动提出要指点她剑法。
云挽不仅是个识趣的人,还非常地从?善如流。
在修炼上遇到困难时,她也不会再去?找沈鹤之,而是使用?传音石向谢玉舟询问。
这位平日里总一副不大正?经的小师叔,给她解答疑惑时,倒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令她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