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不管是否是在梦中,她都不该这么做,不该主动抱他,更不该主动吻他,这只会让她变得不清醒,令她生出不该有的旖旎妄想。
沈鹤之的呼吸声很细微,但因两人此?时靠得很近,她便听得格外?清晰。
“云挽,”在轻缓起伏的呼吸声中,他低低开口,嗓音喑哑,“也许.......是我在引诱你呢。”
沈鹤之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云挽愣怔了一瞬,她没能听懂他到底是何意?思,只茫然着,重新抬头向他看去。
薄月如蝉翼,夜色清浅无痕,一抹浓郁流淌的猩红闯入了她的视线,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令她莫名心惊,可还未等?她真正捕捉到那抹色彩,青年微凉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双目。
紧接着,他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云挽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中,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新跌入了那弯月牙湖中。
水底仍翻涌着剧烈的水流,一股股如利刃般乱窜,霎时间便将她拉扯住,她沉浮于其中,再没了心思去考虑其他事。
轰隆的水声在鼓膜间回荡,视线里只剩一片茫茫的水波荡漾,那包裹住她的湖水似比之前的温度更低了,可她却?并不会感到丝毫寒冷,那不属于她的冰寒之意?甚至隐隐将她的意?识护在其中,令她不至于被乱窜着的锋利水流割伤。
云挽觉得,现在的她大概真的身处于梦境之中,因为她竟又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好似再次变成了那一池的湖水,涌动的水波是她盘绕的经络;是她流淌的血液;也是她的魂魄灵骨......
而那些不受控的暗流与漩涡,则是藏在她身体之内的一道道暴戾剑气,不停撞击着她的经脉魂魄,割伤她的灵骨内府,又妄图从她身体中破出。
她在这份疼痛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座剑山秘境中,在肆虐的扑面而来?的剑气之下?,伸手握住了忘悲剑的剑柄。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不是受了重伤吗......
只是片刻的茫然,云挽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又或者那并不能算是一双手,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侵入了这池湖水中,那股气息很熟悉,带着隐隐的冰寒凉意?和清淡的冷木香。
云挽知道,那是来?自?沈鹤之的气息,而那股气息此?时也正在逐渐向她沉来?。
这感觉很奇怪,云挽觉得自?己就像一汪正在与大海汇聚的清泉,在这寸寸交融的过程中,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占据,是冰寒的,又带着隐约的棱角,如最坚硬锋利的寒剑,却?收起会割伤她的刃,慢慢探入她柔软的肌骨之中,那份触觉延展在她的经脉丹田里,又缠绕住她的灵魂,陌生到让她莫名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他更紧地拥入了怀中,他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下?安抚着她。
云挽这才发现,她竟又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她此?时正沉在水底的最深处,被沈鹤之紧紧抱着,随着水波轻轻起伏。
她恍惚了一瞬,突然又反应过来?,沈鹤之并非正拥着她,而是与她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亲密到不分彼此?。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云挽想向沈鹤之询问?,她懵懂抬头,却?发现眼前所见再不是幽深的水底,而成了一片灵气浓郁的内府,但那又好似并非是她自?己的内府。
她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自?己此?时的形态,只看到面前悬着一段脊骨,她知晓那是修士的灵骨,也唯有?拥有?灵骨之人方能修行入道。
可那段灵骨并不是她的,且那灵骨的模样也尤为古怪。
如琉璃般半透明的脊骨闪烁着七彩的霞光,仿佛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至宝,可那脊骨的每一节上都被打入了漆黑的骨钉,骨钉连接着长长的锁链,将那段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琉璃之色一圈圈地缠绕住。
那一道道的锁链似已经存在了许久,深勒入骨质中,几乎与那段脊骨完全生长在了一起。
如一条七彩神龙被漆黑的恶蛟咬住了最脆弱的喉咙,又被盘绕囚紧;又仿佛是从嶙峋丑陋的怪石间,生长出的向阳花,令人望上一眼,便忍不住产生一种唏嘘疼痛之感。
在短暂的迷茫后?,云挽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她眼前所见......似乎正是属于沈鹤之的琉璃骨了,而那缠绕其上的锁链,则将他禁锢在望仙道中的螭龙链。
云挽不明白她为何会看到这些,她不禁伸出手来?,用指腹轻轻触上那琉璃色的灵骨。
裹在霞光之下?的坚硬灵骨入手后?却?并不温暖,反而一片冰寒,仿佛那光滑的触感并非是骨质,而是冻凝而成的千年坚冰。
这个瞬间,云挽突然就想起了谢玉舟同她说?过的话,他说?:“沈鹤之的灵骨并不偏寒,他却?修了一身精纯的寒气,剑意?更是冰寒刺骨,为的便是减轻那份难消的疼痛......”
所以......如此?冰冷的温度,是因为太疼了吗?
云挽的指腹慢慢抚过那琉璃色的灵骨,最后?落至了被打入骨钉之处,一寸寸摩挲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所触碰之处竟好似变得更加明亮澄澈,也不再那般寒冷刺骨,反而散发出了淡淡的暖意?。
云挽不禁合拢五指,将那段灵骨完全包裹入了掌心之中,可也就在这一刻,沈鹤之突然低“哼”了一声,那被她握入掌心的琉璃骨也好似不堪重负般地轻颤了颤。
云挽一惊,她赶紧松开了手,显得有?些慌乱:“我、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青年的呼吸很重,仿佛真的正在忍受着某种难耐的疼痛,可他却?轻轻摇头:“不必道歉......我不疼......”
他的声音听着是那般的异样,低哑中仿佛染上了浓重的情绪,似带着某种深深压抑着的渴求,又好像真的痛苦到了极致。
云挽不禁有?些害怕,也再不敢去触碰面前那段琉璃骨,她忐忑地小心问?他:“师兄,你还好吗?”
“我没事......”青年起伏的呼吸好半天才慢慢平复。
云挽并未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便觉自?己被一股灵气包裹住了,随后?她就看到她所处这片内府中突然涌入了一大股汹涌的潮流。
那潮流肆虐着,很快就化为了四处乱窜的锋利剑气,无差别地击向每一处,似是想将这处空间完全撕碎。
但那层裹住她的灵气却?很快散开,一边将她的意?识护在其中,一边迎上那斩出的道道锋芒,将它们包裹在其中,又挤压碾碎。
那些看似充满戾气的剑气在这冰寒的灵气下?几乎不堪一击,只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所以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被完全清理干净。
云挽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灵气的庇护下?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可当所有?的剑气都被碾碎后?,她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困倦感,仿佛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大量流逝了。
昏昏沉沉间,她好似又被人搂入了怀中,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并未能看清那人的脸。
......
云挽是突然被惊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来?,就见竹帘半开,窗外?树影婆娑,午后?细碎的阳光撒在屋角床头,照出一片和煦宁静。
她......
她怎么会做那样一个荒诞的梦?还在梦中与师兄那般亲密......
云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睡懵了,竟有?些搞不清现在的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了。
她的心中也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情绪,酥麻难消,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对了,她的伤呢......
云挽这时才意?识到,她的伤竟已经完全好了,甚至还好得有?些过头了。
她经脉之中的灵气充盈得几乎要?溢出来?了,修为也明显提升了许多,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再感不到丝毫疼痛。
云挽脸上满是匪夷所思之色,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伤好之后?,不仅没烙下?病根,修为竟还增加了。
她偏头看去,就见忘悲剑此?时正安静躺在她的床头处,这望去的一眼令她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欣喜感,那些心间的疑惑也被她暂时抛去了。
她将忘悲剑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眼底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剑山秘境令她受了重伤,但她却?觉得,这把忘悲剑其实是喜欢她的,它最初被她握住时,的确反抗过她,可等?它真正被她拔出后?,这把名刃之上所储存的剑气也自?行溢出,护住了她的心脉,这才没令她直接在剑山秘境中暴毙而亡。
她目光转动,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枕头旁,竟躺了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根花蒂,其上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本该与之连接的花朵仿佛刚刚掉落不久。
这是什么?
云挽将花蒂拿起,看了好半天却?仍是不得要?领,她最终摇了摇头,将那根花蒂收了起来?。
飞泠涧仍是一如既往的空旷,沈鹤之不知去了哪里,小师叔也不在......
云挽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想来?是因为她在剑山秘境受的伤太过疼痛难忍,她才会做那样的梦......
云挽将心尖那抹异样的波澜压下?,她推门而出,就在屋外?的院落中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那位药仙宫宫主,扶向柔。
“云挽姑娘,你醒了。”青年见她走来?,冲她温和一笑,神情很是友善。
扶向柔的五官带着一股淡淡的阴柔气,仿佛不具任何攻击性,可却?又给?云挽一种深藏不露之感,令人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此?时的扶向柔,看她的眼神却?似乎有?些奇怪,云挽形容不出那种奇怪到底是什么,只是心底突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见扶向柔肩上挂着药箱,似是正准备离开,云挽便问?道:“前辈是打算走了吗?”
“是该走了,”扶向柔点了点头,“云挽姑娘的伤既已经好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了。”
云挽想了想,还是对他道:“多谢前辈的医治。”
“你其实不必谢我,”扶向柔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愈发古怪,“真要?谢的话,你还是去谢沈鹤之吧,我原是不会再出山为人医治的,是他用他的一节琉璃骨作为交换条件才将我叫了过来?......”
他此?话让云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修士的灵骨是可以被剔出的,只要?不伤了灵根,便会重新生长而出,但ω*剜出灵骨对于每个修行者而言都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且修为越高者,所需承受的痛苦便越大。
云挽嘴唇颤了颤,竟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扶向柔又道:“何况我也只是为你诊了病,提出了医治的办法,真正实施之人,仍是你那位师兄,所以你若是想感谢的话,还是去感谢他吧,我实在担不起你的感激。”
他叹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抱歉地对云挽道:“我在此?停留的时间很久了,药仙宫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处理,我得离开了。”
“等?、等?一下?。”云挽突然叫住他。
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根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花蒂,问?道:“敢问?前辈,此?物是什么?我醒来?后?便见它躺在我的床头。”
扶向柔的目光触及其上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似是犹豫了一番,随后?才道:“此?物乃一种灵花,是辅助你治疗而用,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恕我不能如实告知你,但你若实在感兴趣,可以自?己去调查......”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态度,让云挽愈发疑惑。
扶向柔很快离开了,云挽却?看着手中的花蒂怔怔出神,她心中那份异样感也愈发强烈。
芙蓉所在的那条竹溪又被冰雪冻住了,想来?沈鹤之和谢玉舟看来?,她会在剑山秘境受重伤,大概觉得是受到了芙蓉的挑唆,沈鹤之便干脆终止了她与芙蓉的接触,可这也让这座飞泠涧变得更加空旷。
更何况她会前往剑山秘境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挽思量片刻,最终从怀中掏出了传音石,唤出了谢玉舟。
“醒得如此?快,想来?你的伤已经痊愈了。”谢玉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
云挽犹豫了一下?,便打探道:“我听说?,药仙宫的扶前辈会前来?望仙道为我治疗,是因为沈师兄用了一节琉璃骨作为了交换条件。”
“那个呀,”谢玉舟很是无所谓,“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沈鹤之的琉璃骨长年被螭龙链捆着,他又修了一身寒气,麻痹了知觉,所以即使剜出灵骨,他也不大会感觉到疼痛。”
云挽蹙眉,她总觉得不对,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谢玉舟很快又道:“哎呀,你就别管了,你伤不是好了吗?明日继续去无涯峰跟着其他同门一起修炼去吧,既已得了本命剑,便更要?努力修行才对,不要?罔顾了你受的那一身伤。”
云挽沉默片刻,终是咬牙问?道:“小师叔,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什么瞒了你什么?”谢玉舟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你重伤昏迷了一个月,别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糊涂了。”
云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一时也有?些茫然,因为她的确做了奇怪的梦,并且那个梦虽荒诞怪异,却?又莫名有?着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让她直至此?时都是恍惚失神的,好似并未完全从梦中苏醒。
结束了和谢玉舟的对话后?,云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那根花蒂之上。
只略作犹豫,她便直接祭出了忘悲剑,御剑向藏灵峰而去,她必须要?知道此?物到底是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便是最关键之处。
上回来?藏灵峰,还是三年前沈鹤之带她来?那次。
这处仙气缭绕的藏灵圣山仍如三年前那般高大而神秘。
进入其中后?,云挽一时有?些没有?头绪,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此?翻阅典籍,听闻储存于其中的灵物皆需机缘才能遇上,这她有?些不知该从何寻起。
她漫无目的地顺着藏灵峰地阶梯向上,可才走出了一段,她的衣角便被一段树枝挂住了,她伸手刚将衣衫扯开,就有?一册卷轴砸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