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因为没有必要说,”云挽的语调很慢,像是下意识地回答着,又像是出于?一种本能,慢慢地与他说着心理?话,“我那时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敢耽于?情爱......我每日都会对自己说,不要太喜欢他了?,不要因为喜欢他,就放弃自己要做的事......不要、不要像崔师姐那般......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听她?提及崔檀昭,沈鹤之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毕竟崔檀昭喜欢的人是他,这种类比令他很莫名地生?出了?一种缺失感,仿佛是在为什么而感到?遗憾,可他却又说不清楚他到?底在遗憾什么。
“更何况......”云挽仍继续说着,“每次他见?到?我时,我都很狼狈,狼狈到?总让我觉得......我与他有云泥之别。”
“他总是一副衣不染尘的模样,却并?不会高高在上?,他对我很温柔,温柔到?让我惶恐,也?让我沦陷,”说到?此处,云挽的声音竟有些闷闷的沙哑,似染上?了?几分苦涩,又好?像带着淡淡的哭腔,“因为太喜欢他,每每见?到?他时,我便会生?出自嫌自艾之情,我会忍不住想,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痛哼出声,沈鹤之惊了?一下,连忙松了?手上?的力道,他刚刚竟因为出神而失了?轻重。
“抱歉......”
云挽却摇了?摇头,她?从他怀中仰起头向他看来。
那双眼眸因含着泪,变得水润而明亮,微微泛红的眼睑令她?看起来格外动人。
可她?的眉宇间,却又带着郁郁的哀伤,令人望之几乎潸然泪下。
是因为提及了?谢玉舟,她?才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吗......
这份情动与神伤皆是因为谢玉舟吗?
“他也?许并?非良配,”沈鹤之道,“我与谢玉舟自幼相?识,他此生?注定与剑为伴,心中也?唯有三尺明剑,若真要论起来,他是当世最适合修习无情道之人,比我更适合......他大概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他顿了?顿又道:“即使他当真亦心悦于?你,你在他心中也?不会比剑重要。”
云挽却轻轻笑了?一下,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是那般认真:“师兄觉得,我会在乎吗?”
沈鹤之紧盯着她?,没有回答。
云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突然觉得难过酸涩,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也?永远不会明白,她?此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份心动,都是对他说的。
她?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可那原本压在衣衫之下的手却在此时探出,捏起了?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直视他。
沈鹤之垂眸凝视了?她?半晌,终于?慢慢低下头来,向她?抿着的唇靠近。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之后,云挽有些不可置信,她?下意识就想躲闪,可他的力气很大,钳着她?的下巴,她?根本挣脱不开。
青年微凉的唇很快就轻轻压了?上?来,绝不带任何越界的意图,只是最普通的相?贴,冰冷到?没有一丝温情,于?是除了?那靠得过近的呼吸在逐渐占领她?的气息,云挽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侵略之意。
他不是在吻她?,但她?还是僵在了?原地,而也?是在这时,她?突然就察觉到?经脉之中正有一股灵气从唇齿间缓缓流淌而出,像受到?了?某种吸引一般,向面前之人涌去。
那股气息与普通的灵气不同,它更为湿冷粘腻,且不受任何控制。
它原本分散成?丝丝缕缕,在经脉的每个角落交织肆虐,如今却被聚拢成?了?一条线,串联在她?经脉的各处,此时又被逐渐从她?身体中剥离。
云挽知道,那就是她?体内那股逆流的灵气,亦是她?心魔的源头,她?也?终于?明白了?沈鹤之是在用什么办法为她?祛除心魔。
就像书中所记载的那般,魔气是永远无法被消除的,它只能被转移。
一个人若是体内的灵气逆转,成?了?魔气,那根除它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股魔气转移至另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主动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云挽起初还以为沈鹤之是有什么更好?的特殊手段。
可是他、他竟然......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总是这样?
云挽突然很崩溃。
“放开我......”唇被堵着,声音便显得含糊不清,而每一次的挣扎,每吐出一个字来,都令她?的嘴唇反复蹭上?他,仿佛是她?在主动亲吻他。
泪水再次淌下,晶霜冰链反复作响,她?剧烈地挣扎着,可一切的举动都是徒劳,她?被困在他怀中,逃脱不了?分毫。
那近在咫尺的青年垂着视线,并?未看向她?,也?未因她?的挣扎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额间的赤色剑印几乎紧贴而来,她?便好?似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冰寒剑意,那般浓郁之色,却给人如此冰冷之感,又或许他那炙热的一面本就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又怎会让她?看见?。
在这份亲密的动作之下,他却极为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徒留她?一人被他撩拨、因他情动。
云挽克制不住地恼怒,她?突然就张嘴重重咬住了?他的下唇,而那静默着的青年也?终于?在此时睁眼看来,漆黑的眼眸似被血色的剑印映出几分赤色。
在唇齿间逐渐漫开的血气中,云挽看到?了?于?他眼底荡开的涟漪,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痛楚,难耐到?近乎疯狂。
云挽一瞬间愣住了?。
第047章
魔气?的本质, 是逆流的灵气?,无序而混乱,因此将?其引入经脉后, 它便?会与经脉之中有序的灵气?相?冲, 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沈鹤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
祓除心魔并非单纯地只是将?魔气?引入体内, 伴随其中的, 还有那些来自心魔的负面情绪。
它所?造成的伤害, 也不止是对身体, 还有对于神魂精神的极致折磨,是将?属于另一个人的痛苦包裹容纳, 细细体味, 去感同身受,甚至是......去取而代之......
起初袭上心头?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悲痛,像细长尖锐的针慢慢刺入灵魂,又逐渐洞穿而过, 一针又一针血淋淋地缝补着。
沈鹤之知道,那是云挽因在凶冢中的经历而产生?的情绪,她?亲眼目睹同门惨死,心绪自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他只能一边将?这份痛苦接纳, 一边用自身的寒气?安抚着她?惊悸的神魂,而再之后, 便?是第二重情绪,那一份煎熬般的无助和焦急, 是在他失踪的一年中,她?独自承受的苦。
挚友皆惨死于那场意?外?,他又不知所?踪,面对旁人的指责和质疑,面对门内长老的打?压苛责,她?几乎时时刻刻都陷在那充满血色的梦魇中,仓皇地四处追寻着那份渺茫的希望,仿佛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
沈鹤之突然就觉得很愧疚,他知道云挽那时在找他,一年的时间看似不久,却?也足以让她?吃尽苦头?。
自他归来后,她?从?未主动提及过那段时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轻描淡写到仿佛并不值得在意?,他甚至都不清楚,她?为了寻他,到底都遭遇过什么。
而刚回来的他,不仅未能安慰她?,反而将?她?的本命剑震碎,令她?心神受创,心魔也随之被诱发......所?以她?会讨厌他,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连他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令人生?厌,他觉得亏欠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
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少女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竟在此时剧烈挣扎了起来,她?呜咽着叫他放开?,又发自内心地抗拒着他的靠近。
沈鹤之怕掐疼她?,只能将?捏着她?下巴的手便?慢慢伸开?,穿过了她?的耳后,托起她?的脸颊,令她?逃离不开?分毫。
那股逆流的灵气?仍未除净,所?以他还不能放手。
即使?她?说讨厌他,他也没办法放任不管,她?是他的师妹,是他亲手带着入道,又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师妹;也是曾与他说,想当掌门是为了帮他驱除厄骨的师妹。
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无论她?怎么看待他,他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伤害......
只是这一刻,沈鹤之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谢玉舟,想起了云挽靠在他怀中时,那委屈又乖顺的模样。
她?如今的这份抗拒,是因为已有了心悦之人,便?不愿再被旁人触碰吗?
沈鹤之亦有心悦之人,所?以不管是解开?她?的衣裳,抑或贴上她?的唇,他始终谨守边界,并未行任何越界之事,也未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之处,更不令心中有丝毫旖旎暧昧之情,她?是他的师妹,他只是想帮她?救她?,甚至为此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她?却?仍是不愿的。
他恍惚间突然就在想,谢玉舟......吻过她?吗?他以后会吻她?吗?不似此时这只是为了引气?度灵的嘴唇相?贴,是如情人一般地唇齿相?依,是气?息交融的掠夺勾缠。
她?应当不会拒绝他,她?既愿为爱人伤害自己的身体,也必定对爱人予己予求......
或许心魔带来的疼痛的确太强烈了,沈鹤之的思绪都变得有些混乱,好在那股魔气?已被他吸走大半,只余下最后的部分残留,待完全从?她?身体中剥离后,这荒唐的接触便?可以结束了,他会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不再打?扰她?。
只要、只要谢玉舟不伤害她?,即使?他无法全心全意?地爱她?,他也愿送上一份祝福......
思绪飘荡,直至一滴泪从?少女的眼角滑落,淌至唇角,带着微微的咸,而沈鹤之也在终于在此时,触及到了那藏于魔气?深处,最为浓重的痛楚。
若说之前的悲痛和煎熬是刺来的钢针利剑,此时这骤然降临的,便?是一种足以令神魂湮灭的碾压凌迟。
那是什么?
沈鹤之几乎有一瞬是茫然的,随后他才意?识到,那竟是一种可怕又强烈的求而不得,如最汹涌澎湃的潮水,转眼便?将?他淹没,又拉扯着他的意?识,令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份渴求从来都与云挽无关,本就是自他心底而来,是属于他的情绪。
他变得更加茫然,甚至是无措,而他所?修的炼情剑似也与他一般地懵懂混沌,竟真?将?那份痛楚磅礴的爱意?当成了他的。
无霜剑蠢蠢欲动,发出阵阵悲鸣,像在呜呜咽咽地哭泣,又被他强行压下,可炼情剑诀向来凶险,他又怎压得住那股暴戾乱窜的剑意?。
沈鹤之有些心惊,甚至难得变得慌乱,他垂着视线,御起全部的心神去抵抗着那份失序。
可也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少女竟突然张嘴在他唇上重重咬下,那微微的刺痛与他此时所?承受的相?比分明细小到几乎无法被察觉,却?又格外?清晰地传来,仿佛猛地刺入了他的神魂,带着甜腥的血气?,令那股被他强行克制的妄想被猛地撩动催生?。
他骤然睁眼,近在咫尺的少女脸颊上满是泪痕,她?的触碰让他恍惚,他一时竟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想吻他,还是想咬他?
而那自魔气?传递至心底的情绪也在这一刻浓郁狂涨,一瞬间冲散了他的理智。
难消的渴求,强烈的占有欲,想要去触碰索取,令他疯狂而失控,他再难分辨,那到底是云挽对谢玉舟的爱意?,还是来自他的渴求,又是他对谁的渴求......
少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衣裙晃动,她?转过身来,轻轻唤他“师兄”,又有些羞怯地说会永远留在飞泠涧陪着他。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下意?识觉得,她应当是......
苏苏......
心底的欲念突然变得极为强烈,他猛地将?怀中的少女压下,将?她?牢牢困在臂膀之间,是绝对地占有姿态。
锁链哗啦作响,却?是遵循着他的意?志,一圈圈环绕着,将?两人紧紧缠在了一起,亲密到再无间隙,仿佛每一寸骨骼都生?长在了一起。他覆着她?,气?息也随之入侵,他想占有她?,想狠狠地咬她?,想将?她?撕碎吞吃入腹,好似只有这样,他的痛苦才能得到缓解,只是他最后却?并未那般做,他舍不得伤她?,他只能在这份失控之下,愈来愈重地吮着她?的唇。
沈鹤之的心彻底乱了,眼前也变得朦胧,他昏昏沉沉地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知正被他深吻之人到底是谁,他只知他的所?有情绪都因她?而动,分明是他在向她?索取,可却?又是她?在掌控着他。
而不知是否因他突然的疯狂,原本抗拒着他的少女竟再忘记了挣扎,顺从?地任他施为着。
那份的温热而紧密地挤压,偶尔因青涩而微嗑来的疼,每一寸都让他着迷,让他浸在这份温柔的濡湿中反复汲取,连带着那些被混乱的剑气?引起的疼痛和失控都逐渐减轻。
云挽也是茫然的,她?从?未被谁如此发狂地痴缠过,鼻息中漫开?的血腥气?令她?有些窒息,她?再想不起来恼怒,只惊慌不已,心脏狂跳。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样可怕的一面,陌生?到让她?想要逃离,她?下意?识想唤他,想求他放过自己,可每一次试图开?口,都会将?他迎入更深邃之处。她?伸手去推他,但手还未触上,便?被一把扣住,按至了头?顶。
云挽觉得沈鹤之在欺负她?,可她?甚至不敢挣扎,那份侵入太极致,任何反抗的动作都是无用的,反而会去加深那些触碰,好似她?在主动回应他一般。
锁链将?两人紧紧束缚着,云挽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他沉沉地压住了,每一次的心跳都深深交织,再难与他分离。
本就只是披在肩的衣衫完全滑落下去,他身上有些冷硬的衣衫也毫无阻拦地贴来,带着丝丝凉意?。
云挽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她?反抗不了,而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此时对她?所?做这些,并不让她?觉得厌恶,她?喜欢他的气?息,是只有在这般深吻之中才能品尝到的,藏于那股冷木香之下,真?正属于他的味道,如月光般的清泠宁静,只是此时因沾了血气?,便?莫名地热烈,她?不得不承认,她?正在不可抑制地为他而情动。
可这份情动又让她?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罪恶感,她?沉浸其中,又倍感痛苦,毕竟此时与她?亲密之人,既是她?心之所?爱,亦是别人的未婚夫。
云挽不明白沈鹤之到底在想什么,他亲口说过要与凌苏苏结为道侣,也亲口承认了凌苏苏才是他的挚爱,可他现在为何还要这般对她??
他又不喜欢她?......
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角淌下,沈鹤之似是有所?察觉,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放开?了钳着她?手腕的手,轻托起了她?的脸颊,而他的吻再次印下时,却?一点?点?吻干了她?的泪痕。
他咬上她?的耳垂,又埋入了她?的颈窝,力道很重,每次都会落下一道红痕,带着隐约的疼,那逐渐延伸而下的触碰让云挽一下子紧张起来,随后她?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惊醒。
她?清晰地发现,自己体内的那股逆流的灵气?已全部被清理干净,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被完整地转移到了沈鹤之身上。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身上的青年,也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他的眼眸很近,瞳孔中流淌着猩红之气?,他似是在看她?,但双目根本没有聚焦,而在他鬓角间,更是有血色的魔纹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所?有的旖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云挽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终于明白,沈鹤之对她?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是受到了魔气?的侵蚀,才会露出如此疯狂失控的一面。
云挽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迅速轻微到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而紧接着,她?便?生?出了一种令她?手脚发凉的恐惧。
她?不知道沈鹤之此时的模样,到底是被她?的心魔影响了,还是来自厄骨的魔气?被诱发了出来,抑或两者都有。
她?更不清楚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会就此堕入深渊、万劫不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