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云挽便忍不住想,她今日来看看沈鹤之?的状态如何了,若确定?他无恙了,她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将令牌归还,以?后再不踏足飞泠涧,也算是彻底与沈鹤之?划清界限了。
思绪纷乱间,她穿过了幽萃竹林,可与碧岫楼一同出现在她视线中的,还有那个绑着鹅黄发带的少女。
云挽像是恍然被惊醒了一般,猛地停下了脚步。
少女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她,而是对着紧闭的房门笑盈盈地道:“师兄,别磨蹭了,快出来让我看看,若衣衫不合身,我再拿去改改!”
那声音清脆悦耳,会让人联想到春日里?最娇俏亲人的花,而屋门也终于在此时被慢慢推开了。
鲜艳红浪翻滚而来,一道身影便在这片炙烈红霞中一步步走入了云挽的视线里?,令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沈鹤之?,准确来说......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沈鹤之?,而那份浓墨重彩则是她从未见过的。
在这绚丽的映衬之?下,他周身的那股冷意好似也烟消云散了。
他的五官看起来那样的艳丽,而他额间的那枚血色剑印更是与这身装扮相?得益彰,令他宛若突然出现在这片翠郁之?间的妖鬼,带着一种莫名的旖旎和蛊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彻底沦陷。
云挽也的确久久未能移开视线,那被大红衬得格外雪白的皮肤,殷色的唇,漆黑的眼?眸,随意垂在肩上的发丝,每一处都带着极强的视觉冲击。
她恍惚间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从前的沈鹤之?身上,从未出现过白色以?外的其他色彩,因为所有多余的颜色,都会让他的面容变得扰人心?神?,碍人清修。
可云挽也清晰地明白,他此时这番模样,是为了凌苏苏,而她也不过是无意闯入的外人,才窥见了这从不会属于她的一幕。
青年?微蹙着眉,像是有些不习惯,一旁的少女却很快拉起了他的衣袖,用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上下左右地打量他。
他被她看得窘迫,轻轻按住了她的肩。
凌苏苏便仰头问他:“师兄可觉得哪里?不合身?”
“没有,很合身。”沈鹤之?摇头。
凌苏苏忍不住笑了起来:“也难为师兄迁就?我,陪着我穿这身大红喜服了,其实能嫁于师兄我便很满足了,这些虚礼我并不在乎。”
云挽下意识收紧了五指,最后又慢慢松开。
沈鹤之?本就?说过会与凌苏苏结为道侣,这一日总归是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更没想到的是,今日竟会如此凑巧,令她恰撞见了他为她试穿喜服。
沈鹤之同样没注意到藏身于翠林之?中的云挽,他只是看着凌苏苏,神?色认真道:“你从俗世而来,虽如今入了昆仑修行?,但从前的观念仍是很难转变的,嫁娶对凡尘女子而言乃是大事,不可随意了之?。”
在昆仑墟中,嫁娶其实与俗世的规矩并不相?同,双方若想结为道侣,只需举行?结契大典,再自愿结下同心?契,从此便可心?意相?通、大道相?伴,并不需穿着大红喜服,更不似俗尘那般有着诸多繁文缛节。
可凌苏苏从俗世而来,他便愿以?俗世礼节,郑重地迎娶她为妻,这也是他待她的真心?。
凌苏苏双颊泛红,她不禁小声道:“师兄怎么总是这般温柔?”
“温柔?”这个词让他眼?底闪过了一抹异色,随后他突然拉住了少女的胳膊,正欲说些什么。
可也是在这时,沈鹤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的,皱眉向不远处的幽萃竹林看去。
那处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一根竹竿上,绑了一块令牌。
他抬手一招,令牌就?落入了他手中。
此物?是可自由进出飞泠涧的通行?令,而落入他手中的,正是他当初给云挽的那枚。
沈鹤之?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有些吃惊,又莫名茫然。
她刚刚...ω*...就?在附近?可她为何不现身?
所以?她专门跑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把此物?还给他,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沈鹤之?几乎抬脚便想去追,却有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竹叶漫卷,翠林轻晃。
他抬眸望向那片葱郁,突然就?有些恍惚,恍惚地想起了那于梦中荒唐的痴缠,想起了那剧烈的摇晃,紧贴在他耳边的痛哼声,和那让他疯狂到失控濡湿包裹......
他的脚最终未能迈出,只能任由着那道气息彻底消失在飞泠涧。
他......不敢去见她。
“师兄?”凌苏苏的脑袋凑了过来,她好奇地看着沈鹤之?掌心?的令牌,问道,“此处怎么会有一块令牌?”
沈鹤之?摇了摇头,并未解释,只将令牌默默收了起来。
......
云挽回到思过崖时,正值夕阳西落,谢玉舟站在谷口,似是在等她。
对上他的视线后,云挽便明白了过来。
他早就?知晓了沈鹤之?与凌苏苏的事,也知道她刚刚去了何处,所以?这些日子里?,他才不愿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他怕她会伤心?。
“沈鹤之?状态很好,你的心?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谢玉舟最终拍了拍她的肩,“我看你也挺清闲的,不如我给你个差事吧。”
“思过崖的悬渊地牢知道吧,你隔个两三日便去帮着打扫一次吧。”
打扫地牢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因那地牢虽说是地牢,却并不是真的建在地底的,而是镶在一座悬于半空的陡峭山壁之?上。
远远看去,一面悬壁上皆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其中关押着的,则或是犯了大错的太虚剑川弟子,或是一些作恶多端的邪修。
这一间间的牢房皆没有门,只有一道能望见外面的窗户,若想从中离开,也只能顺着窗户爬出,但窗户之?外就?是万丈悬崖,且此处附近设有限制灵气的阵诀,身处其中的任何人都使用不了灵气,更无法御剑飞行?,一不小心?便会摔得个粉身碎骨。
因此来此打扫的弟子,也只能在身上捆上特?殊的绳索,然后靠着自己体力,一边向上攀爬,一边清洁。
云挽起初还以?为谢玉舟将她安排来此,是怕她一个人太消沉,这才给她找了些事做。
但她随着其他执事弟子一同打扫了几次后,才发现这打扫牢房的差事极其锻炼臂力。
不过一月的时间,她挥剑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也难怪如此劳累之?事,那些执事堂的弟子反而总抢着来做。
在这一个月中,周晴倒是来探望过她几次。
交谈之?中,她也提起了沈鹤之?与凌苏苏的婚事。
“时间就?定?在两个多月后,”周晴道,“你被关在思过崖三个月,如今已过去了一个月,两个多月后你能恰好赶上......”
她想了想又笑道:“估计沈师兄是故意选的这个日子,专门等着你去观礼呢!”
专门等着她去参加吗......
云挽一时说不清心?中滋味。
周晴便又道:“我以?前还道你二人是有情?,如今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
“自那日锻剑锋一事后,沈师兄专门处置了好几个背后嚼舌根的人,如今门内都没人敢当众说你坏话了!”
云挽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他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不是有那么几个人总说你是因觊觎沈师兄所以?欺辱凌师妹吗?他便专门挑了无涯峰散学的时间,在人最多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几人拎出来,一剑一个地给击败了,其中好几人都是凌苏苏的好友,你都不知那日凌苏苏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惜你不在场,不知那场面有多大快人心?!”
虽说发生了锻剑锋一事,但周晴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凌苏苏,她始终觉得那些人会在背后那般说云挽,就?是凌苏苏授意的。
云挽却听?得愣怔,她一时变得不确定?起来,她想,也许沈鹤之?并不是在为她出头,只是不愿听?旁人用那种暧昧的口吻,将他二人说到一块去,毕竟他马上就?要与凌苏苏成?婚了,又怎能忍受自己和旁的女子传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瞎话来。
周晴并不知道云挽在想什么,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我看沈师兄对你这个师妹是真的极好了,若不是已经知晓你心?悦之?人是小师叔,就?凭沈师兄对你这副态度,我都不信你会不对他动心?。”
“不过小师叔也不比沈师兄差,沈师兄性?子那般冷,一看就?知道没有小师叔会疼人。”
周晴双手撑着下巴,皱眉道:“说来沈师兄对凌苏苏其实也挺好的,凌苏苏从俗世而来,他便专门找人定?制了的嫁衣,要用俗世之?礼迎娶她,现今整个太虚剑川都喜气洋洋的,大家皆等着去凑个热闹呢......”
说到此处时,周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云挽,你不也是从俗世来的吗?待到来日你与小师叔成?婚时,他是不是也会如此郑重呢?”
云挽沉默了好半天,才有些迷茫地轻声道:“我不知道。”
第050章
云挽每隔三日, 就会前往悬渊地牢,同其他?弟子一起打扫。
从?峭壁之上经?过时,她也偶尔会望见那一间间的牢房之中关押着的犯人。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不是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 便?是成日成日地睡觉,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但唯有一个人, 却极为的不同, 也成功地引起了云挽的注意?。
那是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太虚剑川的雪色门服, 发鬓整洁, 眉目宁静如水。
她总是默默地坐在窗边, 久久地凝望着外面,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若云挽恰从?一旁经?过, 她便?会友好地冲她点头微笑,让云挽觉得很是诧异。
而更令她诧异的是,她发现在此做差事的太虚剑川弟子对此人皆很是尊敬,仿佛根本未将她当作一个犯人对待。
她忍不住找了位师姐打听,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又为何会被?关入这处森严的地牢中,可那位师姐却是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愣是没透露出丝毫有用的内容。
云挽并未就此放弃,反而愈发觉得好奇。她开?始更加频繁地跑来悬渊地牢打扫, 且每次都选着恰能从?这神秘女子面前经?过的路径,刻意?观察着她。
不知?是第几次出现在此人面前后, 这神秘的女子竟主动叫住了她。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是姓祝?”
云挽心中一动,突然有几分了然:“你认得我爹?”
女子就露出了一个轻轻柔柔的笑:“你果然是他?的女儿。”
在云挽追问之前, 她主动介绍道:“我名阮秋楹,是你父亲的师妹。”
“或者说......我亦是谢玉舟的师姐。”
云挽有些吃惊,她只知?如今的太虚剑川,加上谢玉舟,一共有四位长老。
她还以为,算上她父亲,他?们这一辈应该只有师兄妹五人才对,谢玉舟排行?第五,是他?们几人的小师弟。
她也从?未听谁说过,在谢玉舟上面,竟还有个师姐,甚至还被?关入了思过崖的悬渊地牢中,她是干了什么?吗?
云挽看着女子恬静的面容,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错事。
阮秋楹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便?道:“谢玉舟严令禁止了此处弟子将与我有关的事说出去,所以如今的太虚剑川应当已鲜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了,你从?旁人那里也打听不出什么?的。”
“至于我被?关在此处的原因......”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蓄着浅笑:“是因为我于十?七年前,使用过禁术逆山河,为的是......改变过去,复活你的父亲。”
她说得轻描淡写,云挽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云挽曾长时间泡在藏灵峰阅读典籍,很多秘术禁法她都是有所了解的,禁术逆山河她同样听说过,此法有逆流时空,改变过去之效,但其限制与要求也颇多。
比如此禁术并非能令施术者真正回到过去,它必须固定在一个地点上,也只能洄溯到此地过去的时光。
施术时以镜为引,便?可暂时撕开?一道时空混乱的画面来。
镜外是现在,镜内是过去,而镜外之人,只能通过与镜中人有限的交互,尝试着对已发生?之事做出改变。
且若想施展此术,有一个必须要达成的前提条件,那便?是需以五个修行?之人的血脉性?命为引,向天地山河献祭,以此来实现逆转时空。
也因这苛刻的施术条件,逆山河大部分时候都会失败,并且云挽也从?未在相关记载中看到过成功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