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沈鹤之的目光果真动了动。
鬼市蜃楼是一处神秘的交易集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启一次,但是出口出现的位置总是变幻,只?在开启的半月前,鬼使蜃楼才会将进入其?中的地点和方式散播出去。
有些?仇家多,或实在无容身之处的散修,会直接选择定?居在其?内,做一些?买卖营生,这处神秘集市在散修心中的地位极高,若说三宫十二宗代表的是昆仑官方的势力,那鬼市蜃楼代表的便是昆仑的散修。
不过若楼招澜是这座鬼市的主人,倒也是很?合理的,毕竟从前的净水剑君便是作为散修名震整个昆仑。
谢玉舟又道:“鬼市蜃楼没有确切的位置,楼招澜用以开设洞天的手段,与星机宫的奇门?之术有些?类似,她?常年?生活在其?中,亦是其?中的主人,若是她?不愿意,便永远没人能找到她?。”
“不过问题也不大,”谢玉舟倒是一脸轻松,他对沈鹤之道,“估计崔见山马上要带着人赶过来了,我们先把这处魔气眼处理了,你?也赶紧把你?的伤养好,到时我就带你?去找谢绮眉,她?能算出天渊城入口的位置。”
沈鹤之沉默着,没再说话,但他的情?绪却平稳了不少,显然?是认可了谢玉舟的话。
谢玉舟便又道:“我还没问你?呢。”
他看着他一身的血,蹙眉:“你?怎么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和魔物交手了?”
沈鹤之只?道:“我无事。”
谢玉舟一脸匪夷所思?:“按理来说,能将你?打伤的魔物,放眼整个归墟魔域,也就那个万魔护法戮心了......楼招澜从前和戮心有不少恩怨,甚至于楼招澜的心就是被戮心给掏走的,她?会出现在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玉舟一拍脑门?,竟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大概,只?是他仍很?是不解地再次看向了沈鹤之。
“就算那万魔护法再厉害,也不至于将你?重伤至此?吧?”
谢玉舟的表情?很?夸张:“他什么水平啊?居然?差点把你?打死了?”
......
巨大的魔舟于归墟海上方行驶着,在地面上投出一道乌压压的阴影。
戮心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翻涌的云层出神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向身后看去。
越无疾此?时已经?醒来,他靠在魔舟的围栏便,怀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副画卷,仔细而专注地为其?拂去了表面沾上的灰尘。
在意识到戮心在看他后,他缓缓抬眸,回?望了过去。
对视片刻,戮心沉声开口:“越公?子,你?知道你?这次坏了我的事,让我损失多惨重吗?你?竟不担心我找你?麻烦?”
越无疾却露出几分讥笑:“戮心大人,你?还要利用我去控制有苏濯灵为你?做事,我还能怕你?虐待我不成。”
戮心听出了他的讽刺之意,便道:“有苏濯灵如今之举,是她?自愿为之,亦是为了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游说了她?!”越无疾怒瞪着戮心,“我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我不需要她?用这种方式为我取来琉璃骨!”
戮心像是无法理解他:“若没有琉璃骨,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她?面前,她?既然?爱你?,便会想要与你?长相厮守,她?已付出了这么多,你?竟还不领情?。”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去勾引另一个男人!”越无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戮心道:“此?时只?能算忍辱负重。”
“姬如遇,”越无疾突然?叫出了戮心的这个名字,“别把你?自己的经?历往我身上带,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戮心,或者说姬如遇没再接话,他与越无疾久久地对视着,直至碧落殿的轮廓慢慢出现在魔舟脚下,越无疾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收敛起了那副情?绪。
他再次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画卷,眼神温柔缱绻:“我其?实......只?是想让她?与我一起死罢了。”
......
云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一片血色,她?起伏挣扎着,痛苦而煎熬。
她?时而置身于遍地横尸的凶冢;时而怀抱着周晴的尸体;时而又望着立于魔气眼中心的秦芷依......直至最后,一切消散,唯有一道白衣身影站在她?面前。
“师兄!”她?唤着这两个字,终是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向身旁摸去,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她?的剑又断了,而装着忘悲剑碎片的剑匣亦不在她?身边。
“哟哟哟,还师兄呢,”楼招澜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果然?喜欢你?那个师兄。”
云挽一惊,她?连忙转头,就见楼招澜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她?已恢复了正?常人的大小,不似出现在川上故城那般,在天幕之上显出一道巨大的身影。
楼招澜此?时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云挽。
云挽也突然?意识到,她?竟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处于一座华贵的宫殿中。
这是......哪里?
第074章
云挽与笑盈盈的楼招澜对?视了片刻后, 就扭头看向了一旁。
檀木窗半开着,其上印着芙蓉纹,窗外?是雕木廊道, 环楼而建, 再往远处看,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川, 隐在潇潇烟雨和朦朦雾气之下, 一眼望不见尽头, 有种辽远到仿佛永远无法触及之感。
云挽只?反应了一下, 就意识到, 她此时?身处之地, 应是一处洞天。
她转回视线,再次看向了楼招澜, 她很快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此时?正缠着纱布, 那是沈鹤之斩下的那一剑所留下的伤痕。
想到沈鹤之,云挽的呼吸突然变得局促,她下意识就坐起了身,楼招澜为她包扎了伤口,她应当昏迷了很久, 那么?重的伤势竟已?好了大半。
她紧盯着楼招澜,终是哑声问道:“与我一同被?抓来的人呢?”
她问的自然是凌苏苏。
“你还有心情担心她?”楼招澜挑眉,“你和她不是都喜欢那个用无霜剑的小子吗?她若死了不是正好?你就可以?借机上位了。”
她此言太过惊世骇俗,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想到她与谢玉舟和谢绮眉有着血缘关系,云挽又不觉得太惊讶了。
“我不喜欢他, ”她否认道,“我已?有未婚夫。”
“你是说谢玉舟?”楼招澜好像觉得很有趣, “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俩的气场根本合不上,真结为道侣了,估计他都不好意思?睡你。”
云挽再次被?楼招澜露骨的话震了一下,她抿着唇好半天没能接上话。
楼招澜眼珠转了转,不知做起了什么?打算,随后她突然笑道:“先不说这个了,跟你一起被?我拎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没事,你不必担心她,她现在正在隔壁屋呢,我正好问你几个问题。”
说罢,她手掌一翻,一只?剑匣就被?她托在了掌心中。
剑匣打开,露出里面碎成寸寸残片的忘悲剑。
“我想知道,”楼招澜换了一副神色,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忘悲剑到底是怎么?碎的?”
云挽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她看着躺在剑匣之内的残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疼痛感。
即使刻意去回避,本命剑碎裂一事,于?她而言,也始终是一场无法轻易忘却的噩梦。
楼招澜从前还是净水剑君时?,也曾是忘悲剑的主人,如今这般,或者便是作为前任主人的问责了。
“它失控了......”云挽声音发涩,“它不受控制地想要伤人,我想收起剑势,就与它两相冲突间,又恰在那时?被?人以?力抵挡......它便被?震碎了。”
楼招澜露出思?索之色,眼底的质疑之色却更浓:“忘悲剑是你的本命剑,它不可能失控。”
她说得斩钉截铁,令云挽都怔了一下,随后她垂下视线,神情落寞:“忘悲剑的剑意一直与我相冲,我本就无法很好地使用它。”
她这话却让楼招澜怒笑出声:“小丫头,你对?灵剑的了解是不是太狭隘了?灵剑一旦认主,便绝不会?背叛,忘悲剑即使与你剑意相冲,仍愿为你所用,可不是被?迫了。”
“或者换个说法,应当是,忘悲剑明知自己不适合你,却仍要认你为主,就说明你是它唯一认定之人,它勉强自己也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它怎么?可能背叛你!”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忘悲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失控。那就是——护主之时?,它会?为了保护你,不惜违抗你的命令,也不惜折断自己......你竟还觉得,是它自己失了控?”
云挽愣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楼招澜,而心底那份隐约的疼痛也好似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这怎么?可能......”她仍很难相信,“我那时?......”
她那时?明明是在与凌苏苏比试,忘悲剑为何会?觉得她正身处危险中,甚至不惜违抗她的指令,也一定要攻击凌苏苏呢?
云挽讨厌凌苏苏,可她心里也明白,她这份讨厌,更像是一种迁怒,自始至终,她从不觉得凌苏苏当真做错过什么?。
她不明白,但楼招澜却好似猜出了些什么?,她突然问她:“恕我直言,忘悲剑在断裂之前,失控地想要伤的人,不会?就是那个被?我顺手一起拎回来的小丫头吧。”
云挽吃惊地抬眸,楼招澜见她这般神色,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她冷笑起来:“我就知道!”
云挽不禁问她:“什么?意思??”
“都到现在了,你还问我什么意思?”楼招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挽,“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小丫头对你可是充满了恶意。”
“恶意......”云挽喃喃重复了一遍,面上仍是怔忪之色,“她怎么?可能对?我有恶意,她那时?还不顾惜自身安危来救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楼招澜冷笑,“你又怎么?就知道,她救你不是抱有什么?目的的呢?”
见云挽似仍是不信,楼招澜继续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自你认识此人后,你可曾因为她的缘故吃过亏?不管是直接原因还是间接原因,但凡是与她有关的,你怎能保证不是她故意为之?”
楼招澜的疑问如一道惊鸿霹雳,云挽霎时?僵在了原地。
何止是一次,自凌苏苏来到太虚剑川后,她便因她的缘故,先后多?次遭人怀疑。
谢玉舟就提及过此事,只?是那时?他们都以?为是巧合,如今再听楼招澜这般说,不管是真是假,云挽心中都不可能再无波澜。
“只?不过,”楼招澜又撑起了下巴,“若只?是单纯的恶意,应当还不至于?令忘悲剑拼死护主......或许她本来就想对?你做些什么?,甚至于?,兴许她已?经做过了什么?......”
云挽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楼招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中原因很难想到吗?自是因为你与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云挽的手指颤了一下,她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似的,好半天才低声道:“她有什么?忌恨我的必要,师兄他又不喜欢我......”
楼招澜的目光扫过了云挽手上的银铃手链之上,突然道:“也许是你们自己看不清楚呢?”
云挽仰头看向她,眼底是迷茫之色,半晌之后,她视线下移,再次落在了剑匣之中的残剑碎片上,已?彻底破裂的忘悲剑,却仍残留着淡淡的灵韵,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中。
云挽伸出手指,那股淡淡的灵韵便缠上了她的指尖,轻轻蹭起了她的指腹,悲伤而委屈,几乎令她潸然泪下。
她突然就有些分不清,那份委屈到底是来自忘悲剑,还是她自己。
云挽不知道楼招澜所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凌苏苏当真对?她有恶意,即使那一次次的污蔑和误解当真与她有关,她又能做什么?呢?
是拆穿她的面目,向沈鹤之告状吗?
先不论沈鹤之是否会?相信,这并不算太过严重的错误,他真的会?在乎吗?
说到底,凌苏苏的这些举动,也不过是因为她喜欢沈鹤之,也是因为她在吃醋。
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沈鹤之甚至为凌苏苏转修了炼情剑,在她看不见之处,他对?她的爱意,早已?深邃入骨,他们又怎会?只?因这样的小事就放弃彼此?
更何况,她对?沈鹤之早已?没了执念,更无去破坏他二人感情的意图。
往后余生,云挽只?想用自己毕生所学斩魔除秽,直至她亲手斩杀万魔护法戮心,又或是她与她父亲一般,死在这条斩魔之路上。
剑匣在这时?,“啪”地一声被?楼招澜重新合上了,她露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好在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他们入局了。”
云挽正想出声询问,楼招澜却将手指轻点在了她的眉心处,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也随之袭来,令她再难做出任何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