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剑 第37章

作者:唤云 标签: 仙侠修真 女强 升级流 玄幻仙侠

第五十五章

  “叩叩。”

  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宁和躺在?床上, 双目闭着?,皱了一下眉。

  “叩叩。”

  那人又敲了敲。

  宁和终于睁开?眼来,望见头顶白纱帐愣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眉间一下松开?, 连忙起身爬起来。

  她忙走过去开?门:“熹追……”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祁熹追,宁和一愣:“你是?”

  只见门外立着?个中年汉子, 身高八尺有余,身量壮硕,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足有碗口大,眉毛很浓,看着?浑身都是股凶蛮劲儿。

  那汉子见宁和开?门了,低下头,俯身把脚边的大木桶搬起来,闻言木着?一张脸道?:“送热水。”

  “啊。”宁和下意识往旁让了让,“劳烦。”

  汉子闷闷的不说话,咚地把大桶搬到屋中的屏风后面放着?,大步走出来。走到门口, 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对宁和道?:“要加水, 喊。”

  宁和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汉子走了, 宁和定了定神, 合上门,一回?头,冷不丁发?现窗子上坐了个人, 吓一跳。

  定睛一看,这回?是祁熹追了。

  也是, 她心中想,熹追哪回?走了门,向来是有墙翻墙,有窗就翻窗。

  “对不住。”宁和走过去,有些歉然地道?:“我不知为何……方才忽然就睡着?了,没耽误事吧?”

  祁熹追翘着?脚倚在?窗台上,摇了摇头:“没甚么要紧事。”

  她身上如今外袍没系,头发?也散着?,难得地瞧着?有几分懒散味道?,说起话时也较平日温吞些。

  祁熹追抬手,指了指窗外。宁和看去,发?现她指着?的是溪畔那些红粉的花树。

  “此?为梦乡树。”祁熹追说,“花香引人入眠,眠中有梦,梦的是昨日。”

  宁和怔了一下,恍然想起,方才自己好像是梦到了些小时候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记得有些细碎的……阿娘坐在?妆台前的长发?,窗下的烛火,很冷的雪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祁熹追手搭在?膝上,也偏头望着?那些树,过了会儿,缓缓跟宁和讲了个故事。她平时话少?,这可难得。

  祁熹追说:“有个修士,叫柯进。他病了,要死了,有一天身上痛,夜里睡不着?觉,就爬起来往外走。他走出去,在?院子外看到一棵开?着?粉花的树,在?树下莫名睡了一觉,梦到了故乡。醒过来后,花费三日自创了一式术法,笑着?死了。”

  笑着?死了……

  宁和这是头一回?听祁熹追开?口讲故事,觉得……嗯,确实是熹追的风格。她默默等了会儿,才有些愕然地道?:“没了?”

  祁熹追皱眉,重复道?:“他死了。”

  死了,自然就没了。

  宁和:“……那这式术法叫什么,熹追可知?”

  “就叫梦乡术。”祁熹追说,想想又道?:“我不会使,也没见过。”

  宁和笑着?摇头:“好罢。”

  她看见桌上杯盘炉盏,走过去,打算给自己和祁熹追倒两杯茶。

  祁熹追看了眼,指尖微动了一下,那小炉下便燃起一团火来。

  宁和笑道?:“谢过熹追。”

  煮茶功夫,宁和也走到窗边来,伸头往下看了眼,正见满眼艳丽红粉,是那祁熹追说的梦乡树。想了想,问道?:“此?树于人,可有什么坏处?”

  “无有。”祁熹追说,“只会叫你睡一觉,做个梦。也只有一觉。”

  宁和回?忆梦中所现旧日幕幕,面上不由有些怅然,道?:“如此?,倒也有些滋味。”

  身后传来咕噜噜的水声?,茶煮好了。宁和便招呼祁熹追下来。祁熹追动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了过来,两人对坐桌旁,袅袅的白烟穿过温柔日光,茶香与花香混合,莫名叫人有种白日长长之感。

  实际刚到客栈时,天色看着?像清晨,现在?一觉睡过,瞧着?已经像黄昏了。

  祁熹追喝了两口茶,说:“待会儿日落之后,会出来一个灵,到时你我需往大堂候之。”

  宁和愣了一下:“出来一个什么?”

  “灵。”祁熹追说,“此?间除了持令入顶七人,加上你,之外再无活人。旁的,都是灵。”

  宁和惊讶道?:“楼下那妇人……”

  祁熹追道?:“是灵。”

  宁和:“方才送水的小二……”

  祁熹追:“也是。”

  宁和便问:“这灵,究竟是何物?”

  “非人,非鬼,亦非妖邪。”祁熹追说,“一点性灵留存,是为灵。”

  “性灵留存?”宁和问,“这么说,灵……原本是人么?”

  “不能说原本。”祁熹追说,“性灵自人而来,有凡人,有修士。为爱恨情感所托,固有一抹残影留存。按说,灵不会动,不能言,更无法与人谈说。行止有如生人者,此?世间,唯有此?处能见。”

  宁和知道?自己懂得少?,听过就默默记下。

  祁熹追坐在?这儿喝完一杯茶,就又往窗外一翻,回?房间去了。

  宁和一人留在?屋里,一回?头看见屏风后方才那小二端来的热水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宽衣走了进去。

  多少?时日没能好好沐浴一番了,总觉得身上难受。

  宁和从小读书,又多年独居,一头长发?多年来没怎么打理过,更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涂油护理之类,因而并?不算墨染般的黑亮。但胜在?底子算是不错,头尾都顺滑得很。

  她将身上洗过一遍,披衣在?屋子里找了找,在?墙边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方木梳子,坐到窗边,拿巾子慢慢绞着?湿发?。

  宁和一张虽脸生得清秀,但轮廓较寻常女子深些,加上长年作书生打扮,笑面如温玉,一身清风儒雅气?,倒是合适那身青衫得很。只有像此?时此?刻,披着?湿漉漉的发?,眉眼氤氲,热水熏得两颊晕粉、如同白玉生霞,才能显出几分女子的柔和秀美来。

  落日的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微风伴着?花香扑面。宁和心情舒快,渐渐走了神。脑中什么也不想,只慢悠悠地坐着?,偷得片刻休闲。

  当宁和终于回?神,是因忽然发?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抓着?巾子,低头往楼下看去。

  就见窗下,溪边不远处的一株花树旁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兜帽披风,身量颀长,正是来时木梯里撞见过的那伏风门黑袍人。

  那人正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瞬间,宁和怔了一下。

  这人此?刻微抬着?头,兜帽再不能遮蔽他的脸。是个年轻男子,样貌无疑是俊美的:皮肤极白,眉高鼻挺,唇薄颊削,轮廓极深,深得不太像中原之人,也深得莫名有几分戾气?。

  更特别的是,这男子的一双眼,是绿色的。那绿极深邃,又极浓郁,幽幽艳丽,有如两颗上佳的翡翠珠子。

  这双眼中眸光很冷,望着?人的眼神,宁和一时也说不出具体形容,隐隐感觉……不太像是人。奇怪的是,莫名还有些眼熟。

  自古读书人总喜欢品评,面相、样貌、才学、风华气?度,品名士,评美人,以相人为术。宁和也不能免俗,她倒不会去出什么评语,觉得高高在?上、也有些无礼,只在?心里评上一评,留个印象。

  望着?这双眼,宁和下意识于心中无声?地评道?:凶戾、执拗、冷漠,比之沈媞微更甚。且心性行事恐颇为残忍,非易与之人,更绝非可交之人。

  那人仍抬着?头直直盯着?她,宁和微微皱眉,知道?大约因自己登梯上来

  的缘故,除熹追与周兄外,另五人没见过自己,自然会关注几分。

  她想了想,虽心中以觉此?人不可交,却也还是朝那黑袍人微微颔首全作招呼。人在?外,礼不可废。

  然而对方不知为何,一点反应也无,还是就那么直直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无礼又放肆,叫人十分不适。

  宁和心头不由淡淡不悦与提防来。心想瞪着?做什么,不过初见,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果然乃心性无常之辈。

  她在?这目光里坐了会儿,后来实在?坐不下去了,索性伸手,“哐”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第五十六章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 花溪客栈廊下挂上?了五六枚淡红的灯笼,溪边点着火把,客栈里四处置着烛台。

  大?厅靠门的圆桌边, 四五个大?汉喝酒吃饭、嬉笑?划拳, 嚷嚷得震天响。若有若无的丝竹声缠绕在穿堂而过的暖风里, 和着浮动的花香与酒气,丝丝缕缕, 像场昏黄而朦胧的梦境。

  灯火暗得很,却比白日?来?得更热闹。

  宁和与祁熹追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时,正瞧见白日?守在柜台后的那位杏衫老板娘从后厨迈步出来?,抱着管芦笙,倚坐在床边的桌子上?吹起了一首曲调悠长的小调。

  她换了身?绯红的榴花裙,发髻也?披散下来?,靠在那儿斜倚凭栏,身?若拂柳、妖妖调调,简直像是?只从什么山间里跑出来?的精怪。

  宁和与祁熹追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她朝门边望了几眼,见酒桌边的几个大?汉们都穿着同样的褐色短衣,其中一个瞧着还?有些面熟。仔细一看, 正是?之前给自己送水那位。再一想便明白,这些人应当都是?这客栈里做工的。

  熹追说的, 他们是?灵, 不是?人。

  两人刚坐下来?, 立马就有个小二提着茶壶快步过来?,殷勤地问?客人要不要用饭。

  祁熹追的目光落在身?侧不远处,没有开口。

  宁和一边随口将小二打发走, 一边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方一张有些黑暗处角落里的桌旁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见过的伏风门黑袍人, 而他旁边,宁和盯着那身?着黄衣、有些矮小的身?形辨认了会儿,认出来?,这正是?那唯一的非青云四盟入顶者,与周琛书一样,靠夺得了令牌进来?的。

  这二人都选了灵道,凑到一起也?不奇怪。

  他们没要什么吃食,桌上?光秃秃只有两只茶盏。黑袍人侧对着这边,兜帽没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那黄衣矮小男子倒正对此?方,只是?他那模样生得实在普通,眉眼间形容瞧着还?有些猥琐,属于往人堆里一丢,再找不出来?的那种。

  祁熹追喝了口茶,说:“这二人,不太对。”

  宁和还?在望着那方,那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兜帽下的脑袋微微偏了偏。隔着一层黑纱,那种莫名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

  听见祁熹追开口,宁和移开目光,应了声:“什么不对?”

  “他们到得比我们快。”祁熹追一脸严肃,“这不应当。”

  宁和愣了一下,道:“许是?因我道行太浅,拖了速度?”

  祁熹追看她一眼,说:“你比那矮个子强些。”

  宁和闻言,下意识问?道:“那黑衣的那位呢?”

  “不知。”祁熹追说,“他身?上?那件袍子有些古怪,我探不清。”